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amyamy0705】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暗涌离殇.作者:澜凌月 01 真囹国长皇子---凌溟晖一岁生辰。 倾华宫大院内悬起了十几盏色彩鲜亮的宫灯,将古朴的庭院映照得仿若白昼,红色的喜气沾染在安静的庭院中,四周的景象也显得生动活跃起来。玟仁有孕在身,况且他一向不喜欢热闹的气氛,所以在晖儿生辰之前,他一再告诉凌若允不要把生辰之事操办得过於隆重,若允本打算在宫中开设几百张酒席,与朝中官员共同庆祝长皇子的生辰的,但在仁的劝说下,他也不得不化张扬为低调,只在倾华宫与仁和晖儿一家三口团圆。 “都跟你说了,不要铺张浪费。你看看,这满眼望去的宫灯,还有这满桌的酒菜……”异常刺目的宫灯迫使仁不得不收回视线,他嗔怒地望著若允,眼角眉间却是媚态横生。 不知道是否因为生育的缘故,若允觉得仁整体感觉都柔和了许多,一颦一笑间都带著令人神魂颠倒的妩媚风情。有时候,他明明在生气,可看在若允眼中却成了类似於撒娇的举动。尤其是仁怀上第二胎以来,脾气更是刁钻得像只怎样也讨好不得的猫儿,虽然若允伺候的有些吃力,但到底也是乐在其中。想想仁肚子里的小家夥万一随了仁的脾性,那自己往後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啊……若允越想越觉得有趣,笑容已忍不住爬上了嘴角。 “若允,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仁瞪了他一眼,说道:“樊江今年洪水泛滥,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遭受其害,他们流离失所,甚至连吃的食物都要靠朝廷派发救济,我们却在宫里吃这些大鱼大肉,如此天壤之别,你这个做皇帝的,难道不痛心麽?” 樊江水患,的确是当下最令若允头疼的大事。朝廷已经拨出了大批银两和粮食以供赈灾,可随著雨季的来临,樊江附近的地区也频遭洪涝之灾,国库库存毕竟有限,一时的接济救助毕竟是治标不治本,要尽快想出‘治本’的办法才是上策。 眼见若允的眉宇纠结了起来,仁知道自己不该在此时提这样的话题。本来若允在朝上就已经够心烦得了,他不能让他下了朝之後,还要为国家之事忧心。 “此事不提也罢,今天是晖儿一岁生辰,莫让这些事扰了我们的兴致。” 若允会意地冲仁笑笑,他知道仁是想岔开话题,以免自己再继续苦恼下去。可若允同样知道,仁虽然口上说‘洪涝之事不提也罢’,但仁还是非常担心。算了,就附和著仁的好意,暂时抛开烦恼,抛开身为皇帝的责任,好好地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来,我来抱晖儿,你抱了他这麽长时间,也累了。”若允体贴地抱过仁怀中乐呵呵笑著的小婴儿。他凝视了晖儿片刻,心里的忧郁方才化解开来。晖儿的笑容仿佛有治愈能力,只要看著他天真的笑容,那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弭於无形,只是,这孩子……“仁,这些天晖儿身体还好吧?”近半个月一直忙於朝中事务而忽略了仁和孩子,若允觉得甚是愧疚。 “嗯,晖儿很好。”提到晖儿的身体,仁忍不住锁起了眉头。他十月怀胎,身体受过重创,虽然勉强保住了孩子,但这不足月的孩子生下来体质就差於常人,每每想到此事,仁的心就一阵揪痛。 “仁,别担心,晖儿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的。”他将仁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仁顺从地靠在若允的胸膛上汲取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晖儿是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只要一遇到晖儿生病的情况,他的心就脆弱的不堪一击,而每每此时,都是若允给他以支持和依靠的力量,引导著他走出阴霾。 “嗯,一定会的。”仁重重地点下头,低头注视著不知何时已悄然睡去的晖儿,俯身在他肉嘟嘟的小脸上落下柔柔一吻,盯视了半晌,忽然轻笑出声。“若允,你看,晖儿的睡颜跟你一模一样。”仁抬起眼,眼中的忧伤已如数扫尽。 若允看了晖儿半晌,假装气恼地压低声音说道:“我睡觉的时候哪可能像晖儿一样,我比他的睡相漂亮多了好不好。”那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小家夥紧闭著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帘处铺撒下一层斑驳的阴影,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著,嘴角还挂著丝透明的液体。这副睡相,怎可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你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们父子俩儿,彼此彼此。”仁开心道。双眼微眯放射出柔和的光,嘴角微挑起一抹醉人的笑容,看得若允移不开眼睛。 “仁……”若允情不自禁地抚上仁的面庞,怎奈动作幅度过大扰到了怀中的婴儿,晖儿不满地撇撇小嘴,伸伸胳膊。本以为他会被惊醒,却怎奈这小家夥睡得恁死,动了几下之後竟又沈沈地睡了过去。 “烟澜,将皇子抱回内室吧。”仁轻声呼唤在一旁伺候的侍女,侍女抱过若允怀中的婴儿,转身进了寝宫。 “啊,总算是解脱了。”与在人前的威严傲气截然不同,只剩下仁和自己的时候,若允调皮精灵的本性全都展现了出来。伸个懒腰,再甩甩酸软的手臂,若允道:“说实话,晖儿那小子,抱起来还真有些斤称。” 仁点下头,冲他笑了笑。伸手举起就酒杯凑近唇边,却被手快的若允拦截了下来。“带孕之身,不宜饮酒。”虽然仁腹中的胎儿才将将一个半月,仁即便是放纵一些也不会影响到胎儿,可若允就是担心得紧,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生怕一个疏忽再出什麽意外。 仁了解若允的心情。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正是在孕期没有好生照顾,频出事端,才使得晖儿先天不足。若允为此很是内疚,所以在他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若允才显得那样谨小慎微。可是他对他的诸多限制,倒是令仁觉得很是束缚了。 “我有分寸。”仁毫不妥协地推开若允的手,义正言辞地说道:“今天是晖儿的生辰,小酌几杯庆祝一下也不为过。你放心,我不会喝太多的。” 若允应允地点了下头,也端起酒杯,和仁象征性地碰了下杯,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了。 “今夜是满月呢。”仁抬头仰望天际,深蓝色的天空中挂了一轮满月,银白的月华软软地铺散开来,周围原本耀眼的星辰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人月两团圆。”若允将仁揽在怀里,在他耳边柔声低诉道:“经历了那麽多风雨,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後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永远都会在一起,不会分开的。” 仁轻叹了一声,低沈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人与人,再怎样亲密无间也不可能合为一体,只要不是一体,就会有分离的时候。仁觉得现在的幸福虚幻到不切实际,他曾经放弃过,抗拒过,但幸福始终还是眷恋他的。但何时这样的幸福又会遗弃他,何时美满的团圆会化作支离破碎?越是幸福,仁就越觉得害怕,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伴随著幸福美满而来,甜蜜中却又带著丝丝苦涩。 “怎麽突然伤感起来了?”若允掬起仁的下颌,仁的眼中笼罩著一层忧愁,淡淡的,像是深冬中一潭幽静的水,冷清凄切。 仁错开若允的视线,又倒了杯酒吞入腹中。 “仁,别喝了,这酒性子太烈,你酒量浅,会醉的。”若允握住仁的手,强行取走他手中的酒杯。仁今晚原本是很开心的,可他不知道为什麽聊著聊著,仁的心情就郁卒了起来。难道怀孕之人的心情都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我没醉。”仁笑盈盈地拂开若允的手臂,一双迷离的醉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若允被酒水打湿的红润饱满的唇瓣。毫无预期地,仁伸手勾住若允的颈项,倾身凑了上去,将自己柔软的唇贴上他的,一阵厮磨过後,软舌长驱直入,勾起若允的舌翻卷纠缠。 这样的举动著实令若允震惊。这些年来,仁并不是没有主动吻过他,但每次都只是象征性地蜻蜓点水般的吻,而这次的吻与以往不用,热烈又粗暴,仿佛是要将两人体内的激情通通引发出来。 长吻过後,宁静的庭院内只能听到二人厚重的喘息声。若允看著仁,微醺的脸颊一片酡红,仿佛初经人事的少女般羞涩腼腆。丰润的唇镀上一层稀薄的水气,晶亮的发出莹莹之光,仁靠在他怀里微闭著眼睛,卷翘的睫毛上下扑扇著,宛若被雨水打湿的蝴蝶的翅膀,若允就这样呆呆地望著仁,很久很久都没有言语。 “若允,我累了,想休息。” “嗯,好。” “人月两团月,但愿真如你所说……”夜空中,仁将头埋在若允怀里低声呢喃。 若允身子微微一震,心里默言道:会的,一定会的。 02 “混帐,简直一群混帐!”刚刚下朝的若允带著一脸怒气甩门进了御书房。房内,仁正在专心致志地研查著厚重的书籍。看到若允暴怒的样子,他放下手中手卷,信步走向若允,询问道:“何事令你如此震怒?” 见到仁,若允方才的怒气才算收敛了些,他轻咳两声,掩起火气,温言道:“原来你在啊。我刚刚那样大呼小叫的,是不是惊到你了?”若允并未料到仁会在御书房,刚才自己又是踹门又是叫嚷,真怕波及到仁的情绪。 仁摇头。虽然刚才若允突然破门而入的确是惊到了他,可经过一段时间的平息,心脏已经不是狂跳得那样厉害了,未免若允担心,他还是决定隐瞒下来。“是不是樊江水患的事……”他看到若允重重地抖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到了正题,於是继续说道:“有什麽事尽管说,我也希望为你分担一些。” “我……”若允看了仁片刻,硬是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仁现在身怀有孕,他不想他过分操劳。国家之事本就是他一人的责任,不应该将仁牵涉进去。可是仁的脾气他很清楚,如果他告诉仁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才不允许他介入此事,仁一定不会甘心,所以他也只能用强硬的话压他,“仁,‘後宫不得干政’,你应该很清楚。” “若允,我并非想要插手政事,我只是心疼你。”意外地,仁并没有生气,他反而软下语气,将最柔软坦诚的一面展现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抚过若允的脸庞,仁极尽温柔,道:“这些天来你日夜为国事操劳,将所有的压力都一肩承担,苦楚和郁闷都压在心底,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若允,我是你的妻子,妻子想为丈夫分担压力,这也不行麽?” “仁,我……”迟疑了许久,若允才极不情愿地开口说道:“的确是由樊江水患所引发的事情。朝廷播下了救灾的粮款给那些灾民,没想到他们非但不感激朝廷的恩泽,反而自发组织,起了暴动。这些手无寸铁的难民,以武装镇压也不是,不镇压也不行,我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这是若允即位以来给他的最大一次考验。他一方面体恤那些受灾居民的痛苦,一方面又气愤他们的暴动。可若允实在不想以武力镇压自国的百姓,但倘若就这样放纵他们,事态只会更加严重。 “你没有镇压他们,说明你心存仁念。若允,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麽要反抗朝廷?现在的他们只求得到温饱,而朝廷拨出的赈灾物资足够他们满足需求。你想想,一群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的人,他们首要需求就是吃饱穿暖,哪还有力气去反抗朝廷呢?除非……除非……” “你是说……可能是那些赈灾物品并没有发放到灾民手中,他们是得不到食物,被逼急了才大规模暴动的?”以前史书上倒是记载过类似的事情,官员将赈灾之物中饱私囊,惹得受灾民众频频揭竿而起。官逼民反,难道真的是这样麽? “我不能肯定,但此事绝不简单。” “嗯,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得到提点的若允很快就派人著手调查此事。经过几日的明察暗访,揪出了几个当地私吞赈灾物品的官员,而那些官员又狗咬狗地供出了朝中数位大臣,若允一怒之下将他们全部问斩,以儆效尤。从那些官员中收缴来的家产全数充公,并尽快换成粮食发散到各个受灾地区。贪官污吏得到惩治,百姓各个拍手叫好,得到温饱的民众也就很快平息了暴动。这件事情让若允意识到朝廷内部管理督查的不足,但另一方面却更加巩固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得到万民的敬仰自然是好事,可若允还是为了樊江水患而忧心,今年的水患算是熬过去了,可是明年,後年呢?年年泛滥年年接济,耗费人力物力财力,能不能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这几天若允一直将自己闷在御书房冥思苦想,很晚才回倾华宫就寝。每日回到寝宫,仁和晖儿都已经入睡,他悄悄地爬上床,掀开鸾被,在仁身边躺下,抱著他的腰身才沈沈睡去。 …… “若允。”书房的门缓缓被推开,仁攥著一卷皮纸走了进来。“给你看样东西。”他将卷筒状的皮纸放在书案上,慢慢摊开,一副曲折的勾画仔细的地形图就显示了出来。看了下若允惊讶的神情,仁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自信道:“对於樊江水患一事,我有些看法。” “嗯?”若允侧目,示意仁继续说下去。 “樊江水患最重要的不是遣散受灾民众,而是防治疏理河道。” 二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若允还没想到具体是怎麽个‘防治疏理’之法。 “只要将樊江之水分解成数条支流,开挖河道疏理江水,来年必能避免洪涝之灾。”看若允点头以示赞同,仁又继续道:“申城地段是洪水最为肆虐之所,我们可以在申城上游双管齐下,分别向管城,费城挖通河道,将樊江之水引入这两只支流当中一部分,一条江水分作三条支流,这样便可免除水患之灾。” 照著仁的解释,若允细细地盯了皮纸半晌,他猛然抬起头,眼中萌动著兴奋之光,他激动地握住仁的肩膀,大声叫道:“我怎麽就没想到呢?仁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下有办法了,百姓终於不用饱受水患之苦了。” “别摇,别摇了。”若允的喜悦之情,仁自然可以理解,可他这样握著他的肩膀前後晃动,他实在难以消受。 “仁,你怎麽了?”若允松开手,却看到他一张俊脸已经煞白。 “我没事,就是被你摇晃得有点头晕。”仁靠在若允怀里,以指腹轻揉著太阳穴。 若允握住仁的肩膀将他拉离怀中,仔细打量。今天细细看来才发现仁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且不说,眼下还挂著两条深深的眼袋,疲态尽露的模样著实令人心疼。突然间仿佛想到了什麽,若允阴沈著一张脸,问道:“仅仅是因为这样而头晕?” “嗯?……嗯。”仁没敢对视若允的眼睛,那眼神太过犀利,会戳穿他的谎言。 “更多是因为这张图吧。”若允抖了抖桌上的皮纸,“你这些天都在忙著研究治理樊江水患的事情,头晕,根本就是因为休息不好所致。我每夜都回去很晚,其实你只不过是先我一步躺在床上而已,让我以为你早已入睡,其实你根本就没睡著。” “我……”事情正如若允所说,仁无法辩驳。他低著头,像个做错事被抓个正著的孩子,轻声呢喃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不会允许我这样辛苦,可是,我真的想替你分担一些。” 仁的话像一池春水暖暖地围绕在若允心头,令他倍感温馨。 “仁,还头晕麽?”若允拉住仁攥紧衣襟的手握在手里,柔情道:“以後不要这样了,我会心疼的。” “嗯。” “仁,谢谢你。”在仁的眉心落下深情一吻,若允兴奋说道:“明日早朝我会宣布这个计划,并派人前去负责这一工程……” “不!”仁阻止道:“我要亲自去。” 03 “不行!”一张晴朗的俊脸很快阴沈下来,若允连想都没想便开口否决道:“我绝不允许!” “此事迫在眉睫,必须尽快动工。” 可能意识到刚才说话的语气过於强横,若允握住仁的一双手,愧疚道:“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费心了。我说了会另觅合适人选担此大任,明日早朝就能定下人选,然後令他急急奔赴樊江,马上开土动工,时间是来得及的。” 仁反握住若允的手,毫不退让道:“若允,这份计划是我拟定的,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个中原委细节,也没有人比我更合适去督导这份工程。若允,与其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甄选人才,再让他们熟悉此图的意义,何不直接让我去呢?” “你怀有身孕,我怎舍得你奔波劳碌?!” “我去那儿只是例行督导,只要告诉他们该怎麽做就好了,一点都不会辛苦。” “不行。”若允索性硬下语气强迫道:“我万事都可依你,唯独此事,没得商量!” “如果我去意已决呢?” “仁你……”若允知道仁是吃软不吃硬,自己语气越强硬,仁便越不会屈服。可这次,就算是自己软下语气央求他,怕是仁的心意也不会改变---仁一旦决定的事,无论别人怎样劝阻,他仍会按照自己的初衷去做。但如果用晖儿做借口的话,可能还有一线希望。 “仁,你就忍心抛下一岁大的晖儿,独自离他而去麽?” “我……”仁的确舍不得。晖儿才刚满一岁,身体又不是很好,如果他真的离开,至少一个月之後才会回来,他和晖儿从来没有分开过,可这一次……“晖儿由你照顾就好,我会速速办完此事然後回来与你们团聚的。” “仁……” “不要再说了,我决定的事情没人可以改变。” ……仁要是固执起来,还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若允在心里暗暗感慨,这次,竟然连晖儿这张最大的王牌都发挥不了作用,可见仁的心意是多麽坚决。他究竟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能说服自己离开爱子独自上路!?想到仁曾经的犹豫挣扎,若允的心就钝钝地痛了起来。仁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他,倘若他不是一国之主,仁又何以这般劳心劳力呢。 “若允?” “我答应让你去,不过你也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并且速去速回。” “我答应你。” “仁,能不能不去?”若允彻夜未眠,想来想去都觉得仁亲自前往实为不妥。“我後悔昨天鲁莽的决定了,所以今天,不想让你去了。” “皇上金口玉言,怎能说反悔就反悔?” “可皇上也是人啊!我就不信历朝历代会有哪个皇帝一件後悔的事都没做过。要不,你给我找出来一个,让我心服口服了,我就放你走。” “我懒得跟你胡搅蛮缠。”仁睨视若允一眼,眼中含著一丝笑意。 “仁……”刻意拖长的让人听著骨头发麻的声调,“我不放心你嘛……要麽,我陪你一起去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你陪做什麽?” 仁儿真不解风情!若允暗地里为自己掬了把同情的眼泪,继续卖力游说道:“为夫是舍不得和你分开。仁,让我陪你去,陪你去吧。”糯糯的声音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糖,再配合著那张略带稚气的脸庞,虽然已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却也并无任何违和之感。 仁用手指点了点若允鼓起的腮帮,浅笑道:“你是皇帝,自然有你要做的事情,不许任性,乖乖等我回来。” “仁……”见仁对他甚是纵容,若允便更加放肆了。他拽住仁的衣袖轻轻摇晃,以类似撒娇的口吻嗔叫道:“我舍不得嘛。” “别闹了!”可能最近对他放纵得过火,这家夥竟然对著自己耍起无赖来了。仁有些恼火,道:“你这副样子,哪里还像是个皇帝?!” “对著你,我还用端什麽皇帝架子?”若允不服气。 “你……”怎麽越来越不象话了。 “仁,在你面前,我只是你的丈夫,晖儿的父亲。不要总用皇帝的帽子压我,我也有渴望平凡和温情的时候。”若允深情凝望著仁,娓娓诉说:“我多想像平常人家那样……” 仁揽过若允,吻上他的唇瓣,将他未完的话一并含入口中。若允的心情,他应该最了解,不是麽?同样生於帝王之家,生来就被‘责任’二字所压抑,他们的肩上担负的是国家黎民,再简单不过的平凡对他们来说只是奢望。他们不能软弱,要将自己塑造的好似金刚不坏之身,天塌下来也要自己一力承担。他们心系万民,却唯独缺失了自己的那份感情,可他们同样是人,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柔软的部分,而这一部分,他们不能轻易暴露,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可能完完全全地袒露出来。面对若允饱含渴望的双眸,自己非但不能体恤,反而处处提点他该有的‘责任’,这样的自己有什麽资格被若允那样爱著呢? “对不起若允,对不起……” “怎麽无缘无故道起歉来了呢?”若允将额头抵上仁的,轻声说道:“你啊,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想偶尔向你撒娇一下,我保证撒娇完之後,会担起应有的责任,做个好皇帝。你安心去吧,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我和晖儿等著你回来。” “嗯。临走之前,我想再抱抱晖儿。” “烟澜,将皇子交给皇後。” 仁将晖儿娇小的身体抱在怀中,仔细凝视,那小家夥甚是可爱,挥动著两条肥嘟嘟的小胳膊伸向仁,他攥住仁的衣服,兴奋地拽啊拽的,仁非但没有气恼,反而用大手包裹住小手,低头吻了上去,唇流连在白净的小手上,每一吻都带著深深的眷恋与不舍。“晖儿,母父不在的时候要听父皇的话,母父会尽快回来的。”语毕,仁又在晖儿的脸颊上吻了几下,才将他送还到若允手中。 “我走了。”仁转身离开,那孩子离开母父的怀抱,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挥著胳膊伸向仁的方向。仁的脚步陡然停住,晖儿的哭声刺得他一阵心痛,可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决心离开。若允手忙脚乱地呵哄著,晖儿却哭得更厉害了,仁微微侧身,在视线还未触及到晖儿的时候又转了回去。他站立了片刻,狠狠地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走远了。 “母……父……”遥远的含糊不清的哭声。 仁的心重重颤了一下,他攥紧双拳,脚下的步子始终没有停下来。 “等我回来。” 直到仁的身影消失在宫闱之外,晖儿才停止了哭泣,他扬起小脸看向若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仿佛在询问若允:‘母父为什麽要离开’。若允将晖儿搂得更紧,安慰晖儿,又似乎在安慰自己,道:“仁会很快回来的,很快。” 这是晖儿出生以来,仁和他的第一次离别。 04 事情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仁到达申城的时候,那里的难民正被水灾所引发的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当地官员知情不报,竟封住众人口舌,活脱脱把这事拦截了下来,疾病得不到控制迅速蔓延,已有数千难民死於病患。仁意识到首要该做的不是疏通河道,而是控制这里肆虐的疾病才行。 随行的御医告诉仁这里多数人是感染了赤痢和肠热病,需要用一种名为海萝的水生红藻救治,可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寻这麽多的红藻,即便是将此事告诉若允,也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听这里年长的人说,海萝喜好生长在接受波浪冲击,盐度较高,垂直分布可达两米多高的外海岩礁上,在申城与闽城之交恰好有这样的外海,可那里岛屿众多,岩礁分布密集,时常发生船只触礁事件,所以,尽管知道救治疾病的方法,却无人敢以身犯险前往外海采药。 “传令下去,明天本宫会率领三支海船亲自出海寻找海萝。” “皇後,外海太危险,您不能去啊。”被若允派来仁身边保护他的本多川奈焦急说道:“您还是派属下先去打探一番吧,等熟悉了那里的地形地貌,您再亲自前往也不迟。” “那好,此事交由你去办,明日一早速速出发。” “臣领命!” 经过几日的努力,出海的官兵总算寻来了一些海萝,他们将海萝开水冲泡,再发放给患有疾病的难民,基本上控制住了疾病的蔓延。 仁这些天甚是辛苦,他白天忙著体察民情,晚上还要筹备开挖河道的事项,每日睡眠的时间不足五个时辰,身体已渐渐撑得有些吃力。掐指一算,他到这儿已经十日有余,竟连一声平安都未向若允报过。仁放下地图,拿出纸张,执笔细细写了起来…… 若允收到仁的信函已是五日之後。信笺有两封,一厚一薄截然相反。厚实的那封是公函,里面详细记载了樊江水患的实情,疾病的控制情况,以及开挖水渠的具体步骤和实施情况。另一封信是家书,信中内容不多,就是大概说了下自己的近况,并告诉若允不用为他担心。仁的字有些潦草,看上去不若第一封信那样强劲有力,若允知道仁定是辛苦之极,好容易才抽出休息的时间写的这封信。他将信叠好收入信封,放在嘴边亲吻了片刻才纳入怀中,他看向一旁手舞足蹈的晖儿,笑道:“母父来信了,他还问晖儿好不好,母父很疼爱你哦,现在我们给母父回信。” 若允手执著笔,沾了墨悬在纸张上方,心里纵有万语千言,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笔尖微微颤抖,凝於其上的墨汁汇聚成一滴,越聚越大,终於承载不住太多的重量,‘啪’地一声滴落在洁白的纸张上,黑色的墨汁缓缓漾开,像是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从若允的心头一点点蔓延开来。 “仁,我和晖儿都好想你。”若允对著纸张柔情说道,透过这张纸,仿佛能看到仁俊逸的面庞,他左手轻拂过纸面,右手压低墨笔缓缓写了起来。 “皇後,皇上给您的亲笔信。” 接到手中的信笺,仁的精神才稍稍振作起来。这些天他不断用忙碌驱散心中的思念,从早到晚凡事亲力亲为,为的就是暂时忘掉若允和晖儿。可思念却如影随行,在每一个寂寞的夜悄然来袭,逼得他无处可逃。 这些天,他饱受相思之苦,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盼望能早日收到若允的回信,如今信笺终於到他手里,他拿捏著信封,命令所有人通通退下後,一直萦绕在眼眶中的那颗热泪终於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仁端坐在书案前,小心翼翼地揭开信封,小心翼翼地将信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上,认真研读起来。若允说宫中一切安好,要他勿挂。晖儿也很好,半个多月来又长胖了些,并且学会了走路,他还整日把‘母父,母父’这个词挂在嘴边。若允告诉他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希望他早日回来一家团聚。 仁欣慰地笑笑,取出信封里放置的两个小锦囊轻轻打开,里面分别放著两束发丝,一束是若允的,一束是晖儿的。若允的那个锦囊後身还绣著‘与君相随’四个字,看著这歪歪扭扭的小字,仁不难想像得到若允手捏针线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他皱著眉头,胡乱在锦囊上乱绣一通,就觉得有趣。突然,绣线旁一点干涸的血渍吸引了仁的注意,那一抹红衬在黄白相间的锦囊上尤为乍眼,想著若允为了绣好这四个字,一定挨了不少针扎,仁就一阵心酸。内心泛滥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了,仁将锦囊凑在嘴边吻了又吻,而後贴在心口,闭上眼睛就仿佛能看到若允柔和的笑意和晖儿灿烂的笑脸,仁不断呢喃著:“等我,我会尽快回去的,等我……” 後来的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在仁的督导,众人齐心协力下,刚刚半月的光景,管城,费城的两条支流河道就已初现雏形,相信最多只需半月,这两条河道便可引水分流。想到能尽快回家和若允,晖儿团聚,仁的心不由地兴奋起来。他抚著两个多月,已经微微显形的肚子,开心道:“很快,我们就可以一家团圆了。” “启禀皇後,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徒御医,有事尽管说。” “樊江水患所引发的疾病,目前算是暂时控制住了,但这种病的反复性非常强,臣怕……”看到皇後紧绷起来的神情,司徒又急忙说道:“皇後大可不必担忧,其实只要再给那些灾民多发放些海萝供他们服用,他们对疾病有了抵抗力,那这病便不会卷土重来了。” “本多,明天将剩余的海萝务必发放到每个灾民手中。” “皇後……这……”本多川奈苦恼地挠挠头,说道:“臣等采集的海萝怕是不够满足那麽多人的需求。外海之地,海萝生长虽然旺盛,但我们的需求量太大,几乎已经把附近海域的海萝全部采集了,除了,除了……” “别支支吾吾!” “有一片海域被当地人称为‘死亡海域’,听说那儿的岩礁上生有大量的海萝,可是那片海域很诡秘,去到那里的船只经常是莫名其妙就失踪了,船上的人也是一去不复返,所以……没有人敢到那去……” “荒谬!哪儿会有什麽‘死亡海域’?全部都是无稽之谈,本宫偏不信邪,传令下去,明日本宫要亲自前往!” “皇後,您三思啊。” “不必多说,本宫去意已决。” 仁怎样也没想到,自己的固执己见,竟让许多人枉送了性命…… 05 翌日,仁带领著五条船只数百官兵挺进了那片‘死亡海域’。 整片海平静异常,深蓝色的海水仿若一面巨大的铜镜将阴霾的天色衬入水中,天空中偶尔划过几声鹫鸟凄厉的悲鸣,岩礁矗立,礁石被缠绕的海萝染成红色,像是涂抹了鲜血一般惨烈可怖。 “皇後,我们还要继续行进吗?”本乡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麽颤抖,其实遇到这样的情景,是个人都会觉得毛骨悚然。这海面虽然宁静,却也仿佛是蕴藏著巨大的力量,不定什麽时候就突然爆发将他们连人带船一并吞没了。 “再往前行进一段,尽量多采一些海萝。”身处於这般压抑的环境之中,连呼吸都变得不甚顺畅。仁抚了抚窒闷的胸口,深吸了口气,继续命令道:“通知前边的船只小心提防,这里暗礁很多,并且可能会有漩涡。” “……是。” 船只继续前进。 船只摇摇晃晃令仁头晕目眩,他坐回船舱刚想休息片刻,本乡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皇,皇後,不好了,前方先锋船只突然消失不见了。” “什麽!”仁猛然惊坐起身,顾不得眩晕的不适感,急匆匆地奔了出去。“怎可能平白消失!?” 一边说一边向前往眺望---那条原本打头的船只竟然真的不见了踪迹。突然,仁看到前往不远处的水面拧搅成螺旋状,自己所在的船只,还有并行的三条船只都剧烈地左右晃动倾斜了起来。 “转舵,快转舵,全部撤退!”仁大声喊道,可为时已晚,四条船只根本来不及反应,便通通被搅进了漩涡之中。 “皇上,樊江急报,说是皇後,皇後他在出海途中遭遇意外,至今……下落不明。” “你说什麽!?”若允心脏猛地一窒,手中的奏章‘啪’地一声砸在了书案上。若允腾地站起身,一把掳过信差的肩膀,使劲摇晃道:“你说什麽,再说一遍!” “奴才是说……是说……皇後出海途中遇到了意外,至今下……下落不明。” “不可能,不可能的!朕前两天还收到仁的回信,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骗朕!”若允发疯似地将书案上的书籍全部扫到地上,腿脚虚软著後退两步,推著身後的椅子划著地面往後退,椅腿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尖锐声响刺进耳蜗,激得若允头脑发胀。他一脚踹开椅子,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咬著牙怒言道:“你骗朕,仁他怎麽会出事呢?你骗朕,你骗朕!” “奴才不敢欺君,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胆敢诅咒皇後,来人,给朕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斩了!” “皇上息怒!”一旁的老臣悲恸道:“这奴才并没有欺瞒皇上,此事已得到查证,皇後他们的船只……的确是,的确是……” “不可能,仁不会死的,他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朕要去找他,要去找他!”若允失控地狂吼,迈开步子就往门外奔去。 两天昼夜兼程,若允总算是到达了申城,他马不停蹄地前往仁出事的那片海域,用了三天的时间将整个沿岸巡了个遍,却仍是没找到仁的踪影,甚至连船只的残骸都没有发现。 “不行,朕要行船出海!”若允心急如焚,几天的寻找均不得线索,他越来越害怕。可他不断安慰自己只要一天没找到仁的尸体,仁就有可能还活著,说不定他正在某个自己没找到的角落里等他,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仁不会死的,他说过会尽快赶回去跟自己和晖儿团聚的。 仁,你从来都没有食言过,这一次,也不可以!仁,你等著,我会去接你的,一定会把你安全地带回家。 “皇上,万万不可啊。这片海域十分危险,所有人都是有去无回,现在皇後已经罹难,如果您再出了什麽差池……” “不会的,仁不会死的,朕会将他带回来的……”若允像是著了魔一般反复念著,精神已有些恍惚。 “皇上,万一这……” “即使是死,我也要和仁死在一起!”若允大声吼叫道,眼眶中已浸满了泪水。想他和仁经历了那麽多风雨才走到一起,好不容易可以过些幸福的生活,如今却要生死殊途,他受不了没有仁的日子,如果仁不在他身边的话,他也生无可恋。‘与君相随’,仁,你在哪里,若允就在哪里,若允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啊。”老臣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就算您不为天下万民著想,也要想想刚满周岁的皇子啊,您们留下他孤身一人活在世上,难道不是对他的残忍?如果皇後泉下有知,知道您会这样做的话,他也不会开心的。” “晖儿,晖儿……”若允恍然如梦初醒,他不能毫无牵挂地抛下晖儿於不顾,他还有他身为父亲该有的责任,可是仁,没有你的话,我撑不下去,真的撑不下去,你告诉我该怎麽做,究竟该怎麽做? 若允瘫软地跪在地上,双拳用力砸向岩石,一拳拳砸下去,伴随著鲜血和泪水的飞溅。无边的痛楚自心底扩散至四肢百骸,抽空了他的所有气力。 仁,回来,回来啊! 冰冷的海水,冰冷的身体,仁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冷水冻得结成了冰。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岩滩上,冰冷的水潮不断地冲刷著他的身体,周围空无一人,到处是浓如墨汁般的黑暗。小腹处一阵刺痛,仁蜷起身子捂著肚子低低呻吟。地面潮凉异常,他知道自己不能久躺在这样的地方,必须尽快生起火温暖受寒的身子,他勉强撑起身,踉跄地往岛中走,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去,要救自己和腹中的胎儿,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不远处的一盏灯火燃亮了仁的希望,仁拖著沈重的步子向著亮光走去,希望尽在眼前,仁艰难地伸出手,还未叩到木门,腹中骤然一紧,仁便抱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或许是倒地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门缓缓打开,一双有力的手将仁扶抱起来,一声微细的惊讶之後,那人说了句,“仁,是你!” 仁将剩余的神智努力聚拢,费力睁开眼,看著那张模糊却又熟悉的面孔,嘴唇抖了抖,话还没说出来,便晕了过去。 06 “仁,你醒了。” “……泽老师。”仁眨了眨有些朦胧的眼睛,开口道:“我这是在哪儿?” “无人岛。”泽解释道。他示意仁安躺在床上,轻抚了下他的额头,松口气道:“还好,终於退烧了。仁,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把你抱进屋子的时候你全身都冷冰冰的,还发著低烧,我见你怀有身孕,又不敢随便对你下药医治,还好,你终於扛过来了。”泽的口吻中溢满了担忧之情,他看向仁的眼神也满是怜惜心疼。 “麻烦泽老师了。”仁微微颔首,笑道:“好像每次我落魄的时候,都能得到老师的救助呢。您就仿佛是我的守护神一样。” 帮仁把被子盖好,泽无奈地苦笑,“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这几天可真是担心死我们……哦不,是担心死我了……” 仁细细体会泽所说的话,他说‘我们’,也就是说这里并非他一人独居。“泽老师,不知您最近可否见过逸隽?他自从辞去帝位之後就一直音信全无,不知您……” “没,没有,我後来也没见过他。”泽的神情有些局促,显得十分不自然。 仁自是将他的紧张看在眼底,不过他亦不打算为难泽。仁以手覆住肚腹,轻轻揉了几下,开口问道:“老师,我腹中的胎儿……” 见仁转了个话题,泽才松了口气。刚才仁的眼神太过锐利,差点就逼得他将实情说出来了。他的确见过逸隽,甚至现在都是跟逸隽一同住在这座无人岛上。这几日也都是逸隽在照顾仁,可是仁将要转醒的时刻,逸隽却突然告诉他‘泽老师,拜托您不要告诉仁您见过我。’泽问他为什麽要躲避仁,逸隽则说现在他还没有勇气去面对仁,等他想通了,自然会去找仁。 “泽老师,是不是这孩子……”见泽久久不语,仁也局促不安起来。 “啊,没事,孩子很好。”泽回过神来安慰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又替仁把了次脉,虽然有些虚浮,但孩子总算是保住了。“仁,你怎麽会独身前来这片海域呢?”他是知道不久前仁来到申城治理樊江水患,可他怎麽会贸然出海?莫不是……“难道你是为了采集这里的海萝治病救人?” “老师您也知道!”仁微有惊讶。 “嗯。”泽点头,道:“其实樊江水患之後,我去过那里施医赠药。” “原来当地人所说的神医就是您啊。”可仁很清楚地记得当地人说的神医有两个,那另一个人…… “神医倒是不敢当,只不过略尽医者绵薄之力罢了。” “我本是带领著数百官兵到这片海域寻找海萝,却没想到遇到了漩涡,船只来不及撤退,就全部被漩涡吞噬了。没想到我的一时固执,竟然枉害了数百条人命。” “这不能怪你,你也是为了多采集一些海萝分给那些受灾民众,这里出现的情况根本是你始料未及的,仁你不要自责了。” 仁重重叹息了一声,眼中难掩悲伤之情。 “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刚醒,一定饿了吧,我去弄些吃的来。” “不用了,我没胃口。” “仁,就算你不顾著自己的身体,也要顾著肚子里的孩子啊。我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你多少吃些!”泽硬起口气说道。 “那……麻烦您了。” …… “怎麽,饭菜不合你胃口?”见仁只夹了一口菜就放下了筷子,泽忍不住担心起来,“要不,我再去做些别的?” “不,不用,这菜很和我胃口,我只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麽?” “……没什麽,很好吃。”仁始终还是没说出心里的话。海苔这种做法是逸隽独创的,很小的时候逸隽经常把进贡来的海苔做成各种菜式给他品尝,这种味道他永远不会忘记。 “那多吃些。” “嗯。” 逸隽,你既然在这里,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仁,吃完饭後,你还是早些上床休息。” “不了,我必须要回去,我已经在这儿呆了三天,那儿的官兵一定很心急了,万一,万一他们把我遇难的情况禀告给若允,我怕他……” “仁,你刚刚醒,身子虚得厉害。还是安心在这静养几天吧。至於官府那边,我会去给你报个平安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您怎麽出去?” “我在这观察了数日,发现这里的漩涡其实只是在白天才会出现,而夜晚的时候一切都会终归平静,我晚上出去,不会有事的。” “那劳烦您了。” “仁!”从泽的口中听说仁平安无事,若允万分激动。於是跟著泽回了无名岛,准备把仁接回去。 “若允……”仁看到若允也是激动万分。 “仁,你没死,真的没死!”若允一步上前拥住仁,将他紧紧搂抱在怀中,“太好了,太好了,幸好你平安无事,否则我……我……”若允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搂住仁,感受他如此真实的心跳。 仁伸臂揽住若允的颈子,将头埋在他颈窝处,熟悉的体温和气味,一切都是属於他的若允的。他堕海的霎那曾经想过可能再也无法被这样宽阔厚实的胸膛抱拥著了,他那时所惧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怕会离开若允离开晖儿,他告诉自己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所以他拼死抓住一根很粗的木头,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水中,难以忍受到让他差点就要放弃了,可是他想到若允,想到晖儿,终於还是没放开那根救命的木头……最终那根木头带著他飘到了岸边。其实,给他生的希望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若允和晖儿。 拥抱了许久,仁才拉开二人无间的距离,对上若允那双盈满热泪的眸子,深情说道:“若允,我回来了。” “嗯。”若允不停地点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於忍不住滑落了下来。他又热情地拥抱住仁,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中一样,“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再也不会!” …… “那个,天太晚了,你们今天先在这儿住下,明天再回去吧。” 一直沈浸在二人世界中的两人这才意识到泽还在身边,仁离开若允的怀抱,尴尬说道:“我,我们……”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夫妻俩儿情深意重,尤其是又经历了此般生死大劫,自然有很多话要向对方倾诉,你们慢慢说,我先出去了。”泽了解地笑笑,转身出门,临关门前,泽又补充道:“仁,你不要休息的太晚,身子要紧。” “嗯。” “仁你身体不舒服?”泽走後,若允紧张兮兮地打量仁的身子。近一个月不见,仁的脸庞又消瘦了许多,神情甚是憔悴,仿若大病初愈的样子。 “没什麽,只是落水的时候感染了风寒,不过现在烧已经退了。” 若允凑近仁,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感觉到温度正常,才长叹了口气,道:“那我们早些睡吧。” “嗯。” 仁缓缓褪下衣衫时,若允才注意到他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微微凸了出来,仔细想想,仁腹中的胎儿已经将近两个半月了。若允从身後欺近仁,双手滑过腰,覆在仁的肚腹上细细抚摩。 仁侧目看向将脑袋耷在自己肩头沈默不语的若允,柔声问道:“怎麽了?” “感觉宝宝长大了呢。” “腹中的胎儿一天一个变化,我离开皇宫都将近一个月了,孩子当然会长大。” “一个月,一个月啊……”若允在仁的耳边沈声呢喃著:“仁,你知道这一个月,我有多想你麽?若说度日如年的话,我已经足足等待了三十年。” “我这不是回来了麽?”仁的声音轻轻的,溢满了万般柔情。他转过身,捧起若允布满愁思的脸庞,道:“我知道你等得辛苦,我又何尝不是呢?当初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你和晖儿的,可是刚一出宫我就後悔了,在申城的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的都是早日完工,好赶回去和你们父子俩儿团聚,若允,我没有想到,自己对你的依恋竟是那麽深。” “意识到这点就好,看你以後还敢轻易离我而去!”若允轻刮了下仁的鼻尖,又将他抱紧了些。温热的脸庞轻擦著仁的脖颈,断断续续地落下鹅毛般的浅吻。“仁,答应我,以後不要离开我。” “好,我答应你。” “泽先生,谢谢您这几天对仁的照顾,我们告辞了。” “你可要好生照顾仁和他腹中的孩子,切勿再让他有何闪失。”泽拍拍若允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如果他再出事的话,我这个做老师的可要为你试问!” “若允知道。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父子。” “这我就放心了。”泽欣慰地笑笑。抬眼看了看已悬挂在天幕中的一轮朗月,道:“时候不早了,海面的漩涡也已平息,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泽又看向仁,提点道:“你现在身子非比寻常,一定要多加注意。” 仁了然一笑,道:“仁记住了。” “泽先生,後会有期。” “等一下,若允,你先去船上打点一下,我还有些话要跟泽老师说,随後就赶过去。” “嗯,那我等你。” “仁,还有事?”看著仁精锐的目光,泽隐隐觉察到仁已经知道了什麽。 “泽老师,我知道逸隽跟你在一起。请你替我转告他,我不怪他,让他有空去找我,顺便看看晖儿。” “你果然是知道的。” 仁会意地点点头,唇角漾开一抹笑容。 “你的话,我会转告他的。”泽随手从袖口里摸出一个瓷质小瓶,“这是逸隽让我交给你的,里面是可以安胎续命的丹药,你好好留著。” “替我谢谢他。那泽老师,逸隽,我走了。” “保重。” “保重。”望著仁远去的背影,墙後一抹人影默默走了出来。“仁,等我想通了,我自然会去见你的。” 若允和仁回到申城以後,若允便强迫仁跟他回宫。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仁也不好多说什麽,况且思念晖儿心切,仁也便将开挖河道的工程交托於他人,乖乖地跟若允回宫去了。 “晖儿!”回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忙去看望分隔一个月之久的儿子。仁激动地把晖儿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抚摸,晖儿在他怀里挥动著胖胖的小胳膊,咯咯笑著,还不停地咿咿哑哑。 “乖晖儿,叫母父。”若允在一旁逗弄。仁走之後,晖儿整天 ‘母父,母父’的喊著。本来就思念仁心切,晖儿再这样无休止地叫著,若允便更是想念仁了。 晖儿张著小嘴儿,稚嫩的声音宛若清脆的铜铃般悦耳动听。“母……母……母……” “晖儿,平时不是叫得好好的麽?怎麽一见到母父,舌头就打结儿了呢?”若允轻刮著晖儿娇小的鼻头,笑言道:“他一定是见到你太高兴了,所以才会紧张地叫不出来。” “嗯,不急,他总会叫的。” “仁,你把晖儿放下,然後站远一些。”若允献宝似的冲仁眨著眼睛,笑道:“让晖儿自己走过去找你,你还没见过晖儿走路呢。” “嗯,好。”仁乖乖将晖儿放在地上,後退了几步。 “母……母父……母父……”见到仁离开了,晖儿急忙迈开步子去追,他走路还不是很稳当,一摇一晃的,像极了走路摇摆不定的小鸭子。走一步,颠一下,小脸上的肉肉就跟著颤动一下,一双灵动大眼连路都顾不得看,只是一味地盯著不远处的仁,嘴角微撇著,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仁轻轻地笑,弯身蹲下,冲晖儿摊开温暖的怀抱。“晖儿,慢慢地到母父这里来。” 晖儿又颠簸了几步,终於跑到仁的面前,他扬起一张小脸,渴求道:“抱……抱抱,母父,母父……” “晖儿,我的宝贝晖儿……”将晖儿重新抱回怀中时,仁已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抱紧孩子,用下颌轻轻蹭著晖儿的头顶,嘴里不断念著晖儿的名字。晖儿,他辛苦怀胎十月,费尽艰辛才生下来的孩子,终於学会走路了。 “晖儿,再叫一遍‘母父’。” “母父。” “再叫一遍。” “母父……母……” “好了,以後有的是时间叫你。仁,颠簸了一路,你也累了,还是躺下休息休息吧。” “若允,不要走,陪我。” “好,我不会走的,不过总要我先把晖儿交给烟澜吧。” …… “若允,抱我。”仁从身後搂住若允的腰身,将头抵上他宽厚的背。 “你刚回来……”一个月後的重逢,若允当然也迫切地想要仁,可是一想到仁刚刚大病初愈,经过几日奔波才赶回宫中,他怕仁身体吃不消,才强忍住自己的欲望,没想到仁却主动向他索求。 “没关系,我想要。”仁凝视著若允的眼眸,眼底是深深的渴望和眷恋。他平躺在床上,微闭起眼睛,脸颊已渲染上一层醉人的桃色。 仁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了若允压抑多日的欲望,整整一个月的思念爆发出来的,威力自然是十分惊人。可他又不敢太过激进,怕会伤到仁和他腹中的胎儿。他温柔地吻著他,眉毛,眼睛,嘴唇……仁身体上的任何地方他都不想放过。仁被这样轻柔却缓慢的吻撩拨得有些心急,他伸手勾上若允的颈项,含住他的耳垂儿,以舌尖儿吮吸拨弄,若允被舔得痒痒的,心里阵阵酥麻,仿佛是一道道威力不强却又让人感觉舒畅惬意的电流在体内流淌。 “若允,快一些,我等不及了。”眼底的凌厉气势被情欲所覆盖,仿似两池初融的春水脉脉含情,眼波流转间尽是一派另人心驰神往的景象。柔和的气息拂过近在咫尺的若允的脸庞,如飞燕掠过水面,若有若无地挑逗几下,不堪寂寞的水面便泛起了层层涟漪。娇豔欲滴的红唇开启闭合,每个动作都透露著浓重的诱惑。尤其是被压在身下的身体,此刻正如一尾狡猾的蛇儿般,不安分地扭动著,来回摩挲上边的身体。 “敢勾引我,看我怎麽收拾你。”若允粗重地喘息,唇角扯出一抹邪魅又帅气的笑容。 仁也勾起嘴角,挑衅道:“尽管放马过来,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你一会儿不要哭著求我停手就好了。”若允玩笑道,探出手开始在仁的遍身抚摸。 “啊……你卑鄙……”仁将手护住锁骨,嗔怒地对视上若允含笑的眸子。若允反将仁的手拉开,只用单手就攥住仁的双腕置於头顶,并用束腰的带子绑住仁的双手於床栏。 “你做什麽?”仁微微挣扎,但眼中却没有怒气。他知道若允不会伤害他,所以就也就由著他的性子好了。 “没什麽,多制造些情趣罢了。”若允像个登徒子一般不怀好意地注视著仁,轻佻地挑起仁的下颌,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刺来,若允却仍旧毫无惧怕之意。如果说平时的仁强势得令人畏惧三分的话,那床榻上的仁则截然相反---一点威胁的味道都没有。那冰冻的足以杀人的目光看在若允眼中,是别样的含情脉脉,非但不会令他惊惧退缩,反而更能激起他心底本能的征服欲。 若允俯身吻上仁尖削笔直的锁骨,仁忍不住呻吟起来,扭著身子躲避若允的亲吻。锁骨是仁的敏感带,以往每次碰仁的时候,他都很抗拒自己碰这里,不过这一次,自己总算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凌若允,你别太过分,啊……” 若允抬起头坏心一笑,撤离了锁骨地带。他可不想惹怒了床上这只骄傲的猫儿,否则他可是会伸出尖尖的爪子抓人的。 若允将手覆在仁微凸的小腹,轻柔抚摸,然後低下头逐寸吻了上去。刚生出来的胡渣刺在敏感的皮肤上,仁扭著身子道:“别闹了,好痒。” 若允笑笑,侧耳贴在腹部细细聆听,听了片刻,他仰起头,道:“仁,你说这一胎是男还是女?” “我怎麽知道?”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希望是女孩子,长得像你一样美。” “凌若允你这是夸我还是讽刺我呢?”仁冷哼道。眼神柔和地注视著自己的肚腹,“其实我也希望是个女儿,可是……” “可是什麽?”他看著仁的面色突然变得深沈,不由地担心起来。 “可是,你也看到了,晖儿身体不好,我怕他长大之後无力撑起整个真囹王朝,如果这一胎是女儿的话……但如果是儿子,就等跟晖儿一起将朝廷支撑起来了。” “仁,你别担心。晖儿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晖儿一直是仁心中的痛,他就算求尽世间名医,也要让晖儿健康起来。 “嗯。我没事,只是突发感想罢了。” “仁,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生很多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凌若允,你当我是什麽?有本事你自己生一个试试!” “好嘛好嘛,当我没说过,没说过……”若允赔笑道,“我知道你生育很痛苦,我保证以後不会再让你怀孕了,哪怕是你只给我两个孩子,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傻瓜,我又没说不会再为你受孕。仁心里默念道。不过他可不打算告诉若允,否则若允可是会更加肆无忌惮的。 “仁,可以了麽?” “嗯,进来吧。”雪白的腿大幅度分开,小小的菊穴在手指的扩张下已微微开启了小口,红色的媚肉一张一翕,像是在喘息,又像是无声的邀请。若允握住坚挺已久的欲望缓缓地送了进去,等待仁适应之後,便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若允,快些,再快些,啊……”发丝轻摆,腰肢扭动,仁双手紧握著若允的肩头,急促地喘息著,清亮的眼神在情爱的腐蚀下化作一片浓浓的氤氲。呻吟声时而高扬时而低沈,配合著若允的喘息,以及两具身体碰撞摩擦的声音,谱成一曲最激昂的爱乐。 若允用力刺入狭窄温暖而富有弹性的菊穴深处,双手配合著将仁的腰拉向自己,欲望更加深入地埋进极致,再猛地抽出,重复之前的动作。猛地一阵抽插过後,二人同时达到了高潮。仁瘫软地躺在床上,若允解开束住仁手腕的束腰,给他的下半身做了简单的清理,两人便沈沈睡去了。 “母父还没醒,我们不要吵他哦。”若允抱著一大清早就精神奕奕的小晖儿,在他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小家夥却不领情,扭动著身子伸著手就要找还在一旁安睡的仁。 “说了不要吵不要吵了,晖儿一点都不心疼母父。”若允强制性地将晖儿搂在怀中,轻捏了下他的小脸,道:“你乖哦,父皇跟你玩儿。” 轻手轻脚地下床往门外走去,看著越离越远的仁,晖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啊。真是的……唉……” “若允。” “嗯?”若允转身,“仁,吵醒你了。” “没事。”仁释然一笑,道:“把晖儿抱过来吧。”仁坐起身,腰腹和下体处一阵细密的痛惹得他皱紧了眉头。若允即刻涌上前去,扶住仁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关切道:“怎麽,不舒服?” 仁红著一张脸,赧然道:“大概是昨晚……太剧烈了。”刚才一起身,腰软绵绵的,下体火灼般地刺痛,全身都没什麽力气。想起昨夜的激情缠绵,仁真觉羞赧。 “是我昨夜太……” “不,不是你的错。”仁急忙打断若允的话,娇羞道:“是我主动索取的。” “仁,我喜欢你热情奔放的一面。”若允很适时地化解仁的窘迫,轻拥他入怀,以下颌磨蹭著仁的发丝,道:“那样的你,好喜欢。” “嗯。”仁不再多言,安静地依偎在若允温暖的怀抱里。 “皇上。”在门口一直等候多时的侍卫好不容易插进一句话。他知道选在皇上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候贸然前来通报不合时宜,但此事事关重要,即使是冒著被骂的危险,他也要及时禀报。 “有什麽事一会儿再说,没看朕正忙著呢麽!”若允一边手足无措地配合著仁给晖儿换尿片,一边应和著前来的侍卫。他的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光著小屁股,挥动著小腿的晖儿身上,哪儿还有多余的工夫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皇上……”那侍卫没有离开,反而唯诺地继续禀告道:“翰渊国的来使已在大殿等候多时,他带来了国主的亲笔书函,说是务必要交给您。” “翰渊国?”若允放下了手中的尿片,拧眉沈思了起来。这翰渊国倒是跟真囹国有些邦交,尤其是在父王掌权的时候,翰渊国的太子宇文桦谦还带著一双子女来真囹国住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可是宇文桦谦死後,长皇子,也就是宇文桦谦的儿子---宇文宣即位之後,他国就再也没有跟真囹国有过任何联系。说来也怪,这宇文宣脾气十分古怪,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宇文宣处处针对他,反观他的妹妹---宇文嫣倒是活泼可爱,十分讨巧。如今已经断交多时的翰渊国突然来了皇帝的亲笔信函,这其中…… 真囹国与翰渊国的渊源,仁也略有所闻。这两国原本走得密切,却因翰渊国新帝登基而渐渐疏远了开,听闻这新帝性格飞扬跋扈,嚣张狂傲。中原本是赤冥国,真囹国,翰渊国三国鼎立,旗鼓相当的局面,可自从宇文宣即位以来,翰渊国便以迅猛地势头强大起来,如果这三国硬要分出个高下的话,那翰渊国便是现今中原的霸主。这次翰渊国国主派人送来亲笔书信,不知是何用意? “若允,国事要紧,晖儿有我照顾就好了。” “仁你……”若允不放心地询问,仁却点点头,要他放心。“那我马上回来。” …… 来使一见到若允,便满面春风地拱手作揖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何事要恭喜朕?”若允扬起眉冷声问道。 “这是我朝皇上给您的亲笔信,你一看便知。” 信函是红色的,红得喜庆,红得乍眼。若允缓缓摊开,狷狂肆意的狂草赫然印入眼帘,见字如人,从这满目狂放的字体来看,就能知道宇文宣是个多麽恃才傲物,不可一世的男人! “混帐!”若允‘啪’地一声将书函甩在地上,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忍不住缩起了脖子。他们偷偷抬眼望向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触及到他那张怒火汹涌的脸庞时,又统一低垂了下去。真囹国国君一向沈稳内敛,喜怒不形於色,何事会令他震怒成这样? 若允斜睨一眼被吓得不轻的翰渊国来使,深沈说道:“滚回去告诉你家皇上,这门亲事,朕拒绝!” 话刚说完,若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殿上留下一干不明所以然的大臣,和那张安静躺在地上的信函,信函上有两个鲜红的大字异常显眼,写的是“联姻”。 “若允,你怎麽了?”仁觉得纳闷。若允刚走得时候还好好的,怎麽下朝回来就怒气满灌了?若允没回话,只是快步走近仁,将他搂抱在怀里,借著仁平稳的心跳和熟悉的气息来舒缓自身的怒意。 “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仁能感受到若允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熊熊怒火,他握住若允缠绕在自己腰腹上的手,轻柔抚摸。 “仁……”若允反握住仁的双手,沈默了半晌,鼓足勇气说道:“刚才我去见了翰渊国的使者,也看了那封宇文宣写给我的亲笔信,信上说,信上说……他要将翰渊国的公主,也就是他的亲生妹妹宇文嫣送到真囹国,与我成亲……” “……政治……联姻!?”口气平淡无常,身体却微微抖了一下。 觉察到仁的异样,若允急忙扳过他的肩膀,解释道:“仁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很清楚地拒绝了,联姻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不会娶宇文嫣,不会娶她的!” “这……”公然拒绝,一点退路和颜面都不给对方,对方也是皇族,怎能咽下这口恶气?尤其宇文又是记恨之人,他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麽?如果因此而挑起真囹国与翰渊国的争端,那後果将不堪设想。一切担忧仁都埋在心底,他只是对若允淡淡说了句:“我相信你。”便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早早回寝宫休息去了。 这件事不会就这样完结的吧。也许又一场大的风浪马上就要来袭了。若允,希望我们的感情可以禁得住考验,希望我们可以不离不弃地共同度过这次情劫…… 07 “哟,好可爱的小娃娃……”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太监’蹲在摇篮旁边,两手掐了晖儿肉嘟嘟的小脸儿,乐呵呵笑道:“真有趣,原来小孩子这麽好玩儿。”那声音听上去清脆悦耳,更像是出自一个妙龄少女之口。 被掐疼的晖儿咿咿哑哑地哭喊著:“母……母……” “放开晖儿!”紧随暴怒声音而来的是一抹轻盈的身影,他迅速欺近小太监身边,一手推开他,将晖儿抱在怀里,轻柔呵哄道:“晖儿乖,别哭了。” 那小太监被猛地一推,险些趴倒在地上,帽子掉下来,泻出一头墨缎般柔顺的长发,这小太监根本就是女扮男装。她揉揉被摔得生疼的屁股,眼中含泪尖叫道:“你凶什麽凶,本公主……哦不,是本小姐,本小姐逗弄小孩子玩关你什麽事?莫非,莫非……你是这孩子的亲爹?可是,不对啊,这是後宫,除了皇上之外,其他的男人都没有下边的东西啊……”少女困扰地歪著头,沈思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她指著仁,尖声叫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没有晋身干净,跑出来跟後宫的某个宫女媾和才生下的野种对不对?啊,一定是这样!” 仁被她一番话气得火冒三丈,可为了不让自己外冒的怒火吓到怀中的孩子,他硬是将火气忍了下去,“混帐,休要出言放肆……”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了,她上下打量了仁许久,嘴角噙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混帐的是你,我要是将你私通宫女之事告诉给若允哥哥,你就完蛋了。” “若允……哥哥?”仁微拢起了眉头。 “怎麽样,怕了吧。”少女趾高气昂地仰起头,“你要知道,若允,可是当今皇上的名讳,我跟他可是青梅竹马,只要我一句话,你,连带跟你通奸的宫女,还有这孩子,通通都会被处斩。”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仁懒得理她,转身喝道:“来人,把这私闯倾华宫的女子拖出去!” “你,你好大的胆子……” “仁,什麽事?”若允刚披完奏折准备回来休息,却看见几个侍卫齐齐涌进了倾华宫。 “若,若允哥哥……”被扣住双臂的少女猛地回头,用一双无辜之极的大眼凝视著走进门的若允。“若允哥哥,救救我……” “嫣儿!”若允震惊地瞪大眼睛。嫣儿也就是宇文嫣---宇文宣的妹妹。几日前,若允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自己和宇文嫣的婚事,宇文宣也再没提及,却没想到嫣儿竟主动找了过来。 “放了她,放了她。” “若允哥哥……”恢复自由之身的宇文嫣飞扑到若允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她扬起楚楚动人的大眼,嘟起红唇撒娇道:“若允哥哥,嫣儿好想你。” 仁的脸色阴沈得很难看。若允不著痕迹地摆脱少女纠缠的手臂,询问道:“嫣儿,你怎麽会来真囹国,又怎麽会私闯倾华宫?” “啊,对了,若允哥哥,我要向你告密。”少女抬起手指向仁,看到仁那双清冷寒彻的双眸时,忍不住瑟缩在若允身後,喃喃道:“若允哥哥,那个男人跟宫女私通,并且还生下了孽种,我要告发他,他便要杀我灭口,若允哥哥,处死他,还有他怀里的孽种……” 听到‘孽种’二字,仁暗暗握紧了拳头。若允见他眼中已有炙烈的怒火在燃烧,知是宇文嫣惹急了他,於是快步走上前去,揽住仁的腰身,顺便握住他的手,向宇文嫣解释道:“嫣儿你休得无理。仁是我的妻子,也就是真囹国的皇後,而这孩子正是我跟他的孩子---凌溟晖。” 宇文嫣惊愕。她看看若允,再看看他揽在怀里的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想起皇兄曾经跟她说过,凌若允已经娶了赤冥国的二皇子玟仁为妻,并且育有一子,那时她还不相信男人也可生子,如今听山下亲口告诉,她才不得不相信,原来赤西族的男子真的有生育能力。 宇文嫣好奇地走上前来,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盯著仁看,看了半晌,才幽幽说道:“玟仁美则美已,只可惜……是个男人。”她又将视线停驻在仁怀中的晖儿身上,那眼中乍现一丝恶毒之气。 仁甩手一巴掌打在她脸颊上,宇文嫣的身子不由地向後退去,若允忙撇开仁,几步向前将她扶住,柔声询问道:“嫣儿你怎麽样?” “呜,若允哥哥,好疼……”宇文嫣梨花带雨地伏在若允胸膛上哭了起来。若允将她拉离一段距离,看了看她被打的半边脸颊,那里又红又肿,五个鲜红的印痕烙在洁白的肌肤上,甚是惹人疼惜。 仁静静地看著,若允担忧的神情,焦急的口气,既生动又刺目。“要缠绵的话,给我离倾华宫远点。” “仁你……” “若允哥哥,你看他……动手打人还不说,现在竟赶我们走,若允哥哥,你是皇帝啊,怎麽能任他这麽嚣张!?”宇文嫣不依地跺脚,举手投足间都是被宠坏的模样,她扯著若允的衣袖甩来甩去,一双眼睛却顺也不顺地瞪著仁,满眼都是怨毒的光芒。 “好了,嫣儿你刚来,连日奔波也累了,朕派人给你安排住所,你先去休息。过一会儿朕叫御医过去,帮你的脸敷些消肿止痛的药。” “若允哥哥……” “去吧。” …… “仁,你还在为刚才嫣儿冒犯你的事生气?”屋内只剩下仁和若允二人,仁坐在桌前沈默不语,若允只得先打破沈默。见仁毫不理会,若允又安慰道:“你打都打了,她既然已经得了教训,以後就不敢再这样放肆,仁你就别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小孩子?只有你把她当作是小孩子!”仁气恼地挥开若允揽在他肩膀的手,转身背对他,道:“这个女人绝不象表面上那般单纯无害。”仁阅人无数,单凭宇文嫣的话语和她的眼神,便能觉察到这女人有很重的心机。 “是你戒心太重。我十二岁时就认识她和她哥哥,她是个很天真的女孩,不会是像你所说的那样。” “我话已至此,信不信由你。” 伊甸阁内,宇文嫣捂著肿痛的脸颊,暗暗发誓道:玟仁,你这一巴掌我会永远记住,来日定要十倍百倍奉还於你! “若允哥哥,我等你好久了。”若允下朝後正好看到宇文嫣在大殿门外等候,她拉著他的手臂娇嗔道:“你带我四处去逛逛好吗?我将近十年都没来过真囹国的皇宫了,有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你带我去吧。” “嫣儿别闹。”若允虽然很喜欢嫣儿自在随意的性格,但若是无理取闹的话,若允也不会由著她的性子。“我还要回倾华宫一趟,没工夫带你四处逛。这样吧,我一会儿派人带你去玩,这下总行了吧。”若允的整颗心都系在了仁身上。怀孕将近三个月,所有妊娠反应才姗姗来迟,仁这几日呕吐得很凶,今日早朝之後他叫了御医去倾华宫给仁看一下,看他能不能开几副止吐的药缓解一下仁的痛苦。 “哼,又是为了那个男人。我就知道,若允哥哥有了妻子之後,就不再喜欢嫣儿了。你也不用派人陪著我玩了,我自己回伊甸阁,老老实实地待著好了。”宇文嫣一边说,一边轻声抽泣起来,可那双狡黠的眸子却时不时瞥向若允,观察他的表情。 “算了算了,我先回倾华宫一趟,如果仁的身体无碍的话,我就去伊甸阁找你,陪你四处逛逛,你说好麽?” “啊,一言为定。嫣儿就知道,若允哥哥最疼嫣儿了。” …… “司徒御医,皇後怎麽样?”一番诊断完後,若允紧张地询问。 “回禀皇上,皇後的身体并无大碍。呕吐,胸闷等症状也都是妊娠期都会出现的状况,您不必太过忧心。待会儿微臣会给皇後开几副药熬给皇後喝,相信这些不适症状会有所缓解。” “那你去吧。” “是。” “若允。”仁躺在床上轻声呼唤,待若允走过来後,才开口问道:“这孩子……” “你放心,御医说了,都是正常反应,我们的孩子健康得很。”若允急忙抚慰。仁自从二次怀孕以来,就对腹中的胎儿分外紧张,他凡事都小心翼翼,身体有一点不适都会召御医前来诊治,若允知道仁对晖儿身体不好的事一直耿耿於怀,他一定不希望第二个孩子还像晖儿一样。 “那我就放心了。” “仁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奏折要批阅。” “若允……”仁很想让若允留下来陪他,可是看到若允已经起身准备要走,仁也不好再多做挽留。“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那我忙完了政事马上回来。” “若允哥哥,人家等你等到望眼欲穿了。”看到徐徐走近的若允,宇文嫣猛地从长亭的长椅上跳了起来,兴奋叫道:“现在你可以陪我了吧。” “嗯。”若允点头,带著宇文嫣从伊甸阁的长亭开始逛起。他一边走,一边对四周的建筑进行解释,“嫣儿,你记得吗?十年前的时候,这里还是我们经常放纸鸢的一片空地,後来被我父王建成了池塘,你看这池里的锦鲤……” “若允哥哥,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宇文嫣主动贴了过来,手臂缠绕在若允的臂上,若允却明显躲开了她的纠缠。宇文嫣倒也不会放弃,再次主动拉住了若允的衣角。“若允哥哥,你不问我为什麽要来真囹国啊?”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若允道。宇文嫣这小精灵,平时她不想说的,你怎麽逼她,她都守口如瓶,若是她想说的,不用你问,她便会和盘托出。 “若允哥哥,还是你了解我。”宇文嫣冲他甜甜一笑,道:“我啊,想来看看你为什麽会拒绝我皇兄‘联姻’的请求,还有,就想看看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究竟有怎样倾国倾城的美貌。” “那你看到咯。”若允笑著摸摸她的头,宇文嫣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警告味道十足,仿佛在说‘不要把我当作是小孩子!’若允看著她怄气的表情,笑得更加灿烂了,“嫣儿,你鼓著腮帮儿的样子真像田鼠。” “哼,若允哥哥真坏!” “对了嫣儿,你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打算什麽时候起身回翰渊国?”仁对嫣儿似乎有些敌对,他怕宇文嫣继续留在真囹国会引起仁的反感。 “啊……我才来没几天,你就要赶我走?” “当然不是赶你,只是……”一时之间若允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 “只是什麽?是不是因为玟仁,他不喜欢我,所以才让你赶我走?!”宇文嫣嘟起嘴,一副甚是不满的样子。 “不关仁的事。”若允急忙解释道:“其实,其实是因为你皇兄对你疼爱有嘉,你离开他多日,他会挂念你的。” “不会啦,我是得到皇兄应允才跑来真囹国找你的。” “可是……” “还有‘可是’啊……”宇文嫣不耐烦地甩甩手,思忖了片刻,瘪起一张小脸说道:“难道……是若允哥哥讨厌我,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把我赶回翰渊国?” “当然不是。”说了这麽多,若允已是口干舌燥,可说来说去,嫣儿那丫头就是死活不肯走。罢了罢了,反正让她在这儿多留几天也不会出什麽乱子。“那你住在这儿好了,我不会赶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条件我都答应。” “不要去惹仁生气。” “又是那个玟仁啊……” “如果你惹他生气的话,我会立刻将你赶回翰渊国。” “好啦好啦,答应你就是了,顶多我以後避著他走就不会惹到他了吧。” “嗯,这就好。” 什麽嘛,拿个男人当宝贝似的。我偏要去招惹他,看他能把我怎样,哼! “呀,皇後的日子很清闲啊,还有时间来这儿喂鱼。”在这小住了几日之後,宇文嫣摸清楚了仁每天都会在清晨时候来池边喂鱼,她可是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在若允哥哥不在玟仁身边的时候,前来会他一会的。 仁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继续专心致志地将手中的饵料喂给蜂拥而至的锦鲤。 “听说你原本是叱诧风云的赤冥国二皇子,数十年的戎马生涯,荣立战功无数,又得到万民的敬仰,干嘛好端端的皇子不当,偏偏不远万里地跑来嫁作人妻啊?真囹国的皇後竟然是个男人,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你不羞,我都替你羞呢。” 仁沈默不语,继续埋头喂鱼。这种尖酸刻薄,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女人,他才懒得理会。若是跟这般人计较,才是自降身份。 见仁对她的嘲讽毫不理会,宇文嫣又变本加厉道:“其实,做别人的皇後也没什麽,最令人新奇的是明明是个男人竟然还能生育子女。天下都说赤西一族的男子可以孕育子嗣是上天对他们的厚待,我倒是觉得这是上天对他们的惩处,要他们像女人一样挺著便便肚腹,被天下人耻笑……” 仁起身间,吓得宇文嫣猛地後退了几步。仁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暗含不屑意味的笑容自嘴角一闪而过,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几欲离开。 “喂,玟仁你是哑巴不成,骂你都不还口!?”她本想骂他几句以泄那日他打她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玟仁理都懒得理她,他一言不发,弄得她好像是跳梁小丑一般自演自戏。 “如果你还嫌上次的教训不够,我倒是可以好好管教你。”仁转身正对她,口气清冷得如同寒冬中的一潭冻水。仁淡淡地笑,优雅地向著宇文嫣缓缓迈近,这举动看似闲适,实则压迫感十足,宇文嫣连连後退,畏怯道:“你你你……你要做什麽?别,别以为本公主怕你!” “胆色不够的话,就不要学别人来挑衅。”眸中闪动的光辉冷冽得骇人。仁忿忿甩袖,转身离去。 “玟仁,你给我站住。”宇文嫣恶狠狠地叫嚷,“本公主才不怕你。”说罢,宇文嫣便摆出应战的架势,袭向仁的後背。 就在宇文嫣以为自己会得手,一掌击中仁毫无防备的後背之时,仁突然一个轻盈的转身,精确地掐住她的手腕,宇文嫣又以另一只手袭想仁,仁便单手将她的双腕攥於手中。 “疼疼疼……”宇文嫣哀叫连连,忍不住唾骂道:“玟仁你还是不是男人,对一个纤纤女流之辈竟然下如此重的手!”宇文嫣抬脚踢向仁的腿,却被仁轻易躲避开了。 “母妃虽教导我不可以对女子动武,但我所认为的女子中,并不包括你这种恶毒小人。” 手腕快被玟仁拗断了。宇文嫣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低声求饶道:“嫣儿以後再也不敢惹您了,您就饶恕嫣儿这一次吧。好疼,呜……快断了。” 仁一时心软松开了手,没想到宇文嫣出尔反尔,竟趁仁不注意,又反扑了上来。她武功虽然不高,但出手的招式却阴险毒辣,仁不想伤她,可她却咄咄逼人,无奈之下,仁只得处处退避防守。尤其是御医告诉他为了腹中的胎儿,尽量少动用真气,刚才跟宇文嫣周旋,不经意间已动用了真气,如果再妄动的话…… 宇文嫣步步紧逼,伸手一拳欲袭上仁的胸口,仁侧身躲避,宇文嫣却因过於用力过猛而向前扑倒了下去,眼看就要跌入池塘,仁伸臂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将她拉了回来,却没想到,宇文嫣摆脱困境後,竟再次袭击仁,仁躲闪不及,力道十足地一脚结实地踢踹在他小腹上。 小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痛,仁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掐住宇文嫣的脖颈。宇文嫣双手抓住仁扣在她脖颈上的手向外掰,仁却死死地掐著她,想要至她於死地。 “放开我,呜……”宇文嫣双脚离地被挂在空中,死命挣扎,“智,若允哥哥……救命,救命啊……” “仁你做什麽?放开她!”听闻皇後和翰渊国的公主在池塘边起了冲突,若允急急撇下手中的政事赶了过来,“仁,你放手,会掐死她的。” 仁看都不看他一眼,一双愤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已经呼吸困难,面目通红的宇文嫣,怒不可竭道:“我正是要掐死她!” “放手!”若允上前去掰仁扣住宇文嫣颈项的手,掰了许久都没有掰开,情急之下,若允竟出手袭向仁,仁用另一只手和他过招,无奈始终一手难敌双拳,若允伸手一掌击在仁胸口,仁後退几步,终於松开了手。 “若允哥哥,他要杀我。”宇文嫣被吓得花容失色,惊喘著扑进若允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嫣儿,没事了。”若允拍著她的背,语气柔和道:“我不是叫你不要招惹仁麽?你怎麽这麽任性?” “呜……我都要被掐死了,你竟然还责怪我?我只不过为那日冒犯皇後一事,专程前来道歉,却没想到玟仁他怀恨在心,说著说著就跟我动起手来,我又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若允哥哥你及时赶到,我早被他活活掐死了。” “别胡说八道,仁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交手。” “你到现在还袒护他?是不是我被他掐死了,你也要说,是我咎由自取?明明是他的错,你却连说都不说他一句,放任著他为所欲为,呜……你们就是联手欺负我这个外来的人!”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错总行了吧。”若允又哄了片刻,直到宇文嫣安静下来,才看向不远处怒气未平的仁,道:“仁,你这回的确是有些过分,竟对一个小孩子下那麽重的手。我知道你跟嫣儿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可你也不能……毕竟来者是客,我们做主人的总不至於太失礼吧。” 仁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却没说什麽。 冷笑,转身,离开。 …… 仁撇下被宇文嫣纠缠不清的若允,独自回到倾华宫。一个人安静地倚靠在床栏上,真气四处乱窜,冲撞得仁的体内气血翻涌,被踹到的小腹疼痛如绞,仁闭著眼睛,缓缓调理内息,又将手置於腹部反复抚揉,可是腹痛却越来越剧烈。他无法静下心神,闭上眼後,满脑子都是若允苛责他的模样,胸口猛地一窒,唇边有一丝腥红溢了出来,他以手背轻轻抹去,虚弱地趴倒在床上。 “皇後,皇後您怎麽了?”欲抱皇子前去喂奶的烟澜一进门就看到皇後侧身倒在床上,她急忙上前探问,却见皇後面白如纸,嘴角还有未干的血渍。烟澜被吓坏了,刚要开口大叫,却被仁制止住了。 “别叫……本宫不想让人知道。” “那连皇上也要隐瞒?” “嗯。” “可是皇後您……” “去把御医找来。” 08 “仁,今天这麽早就睡下了?”傍晚时候,若允回到倾华宫,内室的宫灯都已被吹灭。他褪下衣衫,悄悄地摸索上床,揽著仁的腰身,温柔地吻著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还没睡,只不过不想理会我。” “还在为清晨之事,生为夫的气啊。仁,对不起,我没想过要跟你动手,可是当时情况危急,我不得不出手救嫣儿,却没想到那一掌竟真的打在你胸口上。”若允为了这件事懊悔了一天,他对仁出手很轻,以仁的武功应该可以避过那一掌的,却没想到…… “仁,原谅我好麽?也原谅嫣儿,她年幼无知,从小便是骄纵任性,说话做事更是不考虑别人感受,可是她的本性是善良的,你不应该对她心存敌……” “你闭嘴,不要打扰我休息!”仁冷声冷气地截断若允未完的话。本来身体就极为不适,若允又不停口地在他耳边聒噪,说的内容又完全是为宇文嫣求情开脱,仁听了他的话只会更加烦心难受。 完全是自讨没趣!若允撇撇嘴,郁闷道:“我不说就是了,早点儿睡。” …… “皇上吉祥。” “司徒御医,这麽早,你这是要去……”穿过这条长巷,只有唯一一座宫殿。“你要去倾华宫。” “回禀皇上,臣是要为皇後复诊一下,看看服过昨日微臣配的药剂之後,皇後的腹痛有没有缓解一些。” 复诊,服药,疼痛?司徒御医到底在说什麽?他怎麽听得一头雾水?“司徒御医,仁他怎麽了?身体不舒服是什麽时候的事?朕怎麽不知道?” “启禀皇上,皇後昨天动了胎气,小腹处,小腹处……”司徒御医思量著要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说啊!”若允急得手心冒汗。 “臣不敢确定,不过依微臣猜测,昨日皇後的腹部似乎受过重创,微臣本欲探视一下伤情,可皇後坚决不肯,所以微臣也不知道皇後到底伤得严不严重。昨日只是开了几副安胎的药剂给皇後服用,可微臣回去一想,越觉得此事甚为严重,所以今早才又匆忙赶了过来,希望可以劝说得动皇後,好好配合微臣的诊治。” “朕知道了,司徒御医,朕跟你一同回倾华宫。” “皇上您的早朝……” “不上了!”若允怒气冲冲地带著司徒御医折回了倾华宫。 难怪若允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会觉得纳闷。孕期的仁虽然较平常散漫,但以往每日他起身时,仁便已早早醒来,而今天仁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起先以为是仁还在生他的气,所以才闭目假寐,可他重返倾华宫的时候,仁竟然还没有醒。他嘱咐御医在门外候著,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榻。 仁侧身面向墙壁,身子微微弯曲著,直到若允站立在床边时才发现仁的双手紧紧地捂著腹部,竟然连睡梦中,眉头都微拧著,好像很辛苦的样子。若允俯下身,双手撑住仁身侧的床沿,在他耳边轻声呼唤道:“仁,醒醒。”仁轻哼了一声,却依旧睡得很沈。若允坐在他背後,将手覆在他小腹上,轻柔抚摩。 “呃……”猛然间一阵刺痛将睡梦中的人儿惊醒,仁猛地挥开若允的手臂,防备地以自己的手覆盖在肚腹上。 仁刚刚转醒,神智还有些混沌,可那瞬间清醒的眼神却透露出强烈的戒备之意,若允看在眼里很是不舒服。“仁,是我,是我啊。”看清了眼前人,仁才稍稍放松了戒心,可清醒过来的他很快又警戒了起来,“这时辰不是该上早朝麽?你还留在这儿做什麽?” “我今早上朝的路上正好碰上司徒御医来倾华宫为你复诊,他说你身体不适,所以我就跟他一同回来看看。仁,你怎麽没告诉我?” “我没事。”仁不耐烦地回答,挥手劝说道:“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仁,把衣服撩起来,让我看看。”若允说著,便凑近仁,要掀他的内衫。仁急忙推开他的手,防备地往後退,口气不善道:“有什麽好看的?” “司徒御医说你昨日腹部受创,又动了胎气,你不让他看也就算了,可你有必要向我隐瞒麽?仁,让我看一看,究竟伤势如何。”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别听司徒那家夥在那儿胡言乱语,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仁伸手将鸾被盖在身上,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 “你怎麽就这麽固执!唉……”若允叹息一声,沮丧道:“既然你不想让我看,我也不强迫你,你好好休息,我上朝去了。”若允起身,趁仁放松戒备之时点了他的穴道,他将动弹不得的仁抱在怀里,郁闷道:“非要我用强的你才肯乖乖听话。” “凌若允,你混帐!”一时掉以轻心,竟又被他算计了。 “不要试图冲开穴道,会伤到自己和孩子的。”若允将仁放平在床上,缓缓褪去他身上的衣衫,视线触及到小腹处一大片紫红的瘀痕时,忍不住低声叫道:“怎麽会这样?仁,这瘀伤是怎麽弄的?谁这麽大胆竟敢伤你!?” 仁冷冷看他一眼,不屑道:“你竟然问起我来了。” 他那绵软无力的一掌明明是击在仁的胸口的,为何仁的腹部却会有瘀伤?难道是……“是嫣儿踢得对不对,一定是她。”昨天仁之所以大动肝火,起了杀念,绝对是因为嫣儿伤害到了他腹中的孩子。 “仁,为什麽不告诉我?害我误会你,还差点打伤你,仁……”若允痛苦地低吼道。夫妻是这个世界上除去血缘关系外,最亲密的人,他们之间本应坦诚相对,可仁呢?宁愿让他误会他,责怪他,也不愿跟他解释清楚。仁,跟我沟通一下,真的那麽困难麽? 仁侧目看著若允悲伤的神情,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昨天若允的举动伤害了他,而他的沈默不语何曾不是也伤害了若允?二人相处,有时候很多误会在於沟通不善,如果什麽事都摊开了说,也就不会有那麽多隔阂了。 “现在所有的误会不都化解开了麽。” “嗯。”若允点点头,为仁穿好衣衫,解开他的穴道,将他拥在怀里,“对不起,我不该连问都不问就怪责於你,对不起,对不起……” “这事过去就算了。不过若允,听我一句,宇文嫣这女子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纯真,我希望她能马上离开。” “好,我尽快跟她说清楚。” “母父,抱……抱抱……”仁转身,看到晖儿正从门口摇摇摆摆地向自己跑来,晖儿的身後紧随著一脸紧张却又欣慰模样的若允。 仁几步向前将晖儿抱个满怀,开心道:“晖儿的步子越来越稳了。”他站起身,熟练地一手托住晖儿肉肉的小屁股,一手抚在晖儿的背上,温和的目光注视著晖儿那双水灵的大眼,笑道:“晖儿晚饭吃饱了麽?” “饱,饱……”晖儿甜笑著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然後伸手揽住仁的脖颈,将自己的小脸贴上去胡乱亲吻一通。 这个小色鬼!若允那双含著妒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仁那被口水润湿,显出水莹色泽的纤白颈项。晖儿这小家夥,对自己从来没有这麽热情过,可他一看到仁,就又搂又亲,殷勤得很。仁也是,对他娇惯得厉害,面对晖儿的亲吻,仁从不会像对待自己一样躲避或者直接推开拒绝。 什麽嘛,有了儿子忘了丈夫,仁儿,我才是你的正牌夫君啊。 若允在一边暗自感叹,为什麽仁就不能象对待晖儿一样,对他千依百顺呢。唉,果然一句话说的在理---不同人的待遇是不同的。而他这个夫君,明显是被忽略那拨的,不然,他站在仁面前那麽久,仁为什麽会只顾跟晖儿亲热,而忘记了他的存在呢? “若允,你怎麽了?”依稀觉察到若允头顶上空正有一团名为郁闷地低气压笼罩在周围,仁关心问道:“朝中的政事都处理完了?那些奏折,你都已经批阅了?” “仁……”若允拉长声音很无赖地叫道:“你不要每天一见了我,就朝廷啊,奏折啊什麽的,好像我凌若允就是跟那些东西是连体的一样。虽然我是皇上,但皇上也不能天天埋在成堆的奏折里被淹死吧,仁儿,你总要让为夫休息一下,缓口气吧。” “好好,是我不对,不应该对你那麽苛刻。以後我不会再给你施加压力,这回你满意了吧。”仁无奈地说道。自己对若允的要求的确是太过严格,所以才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长此以往,可能这种做法非但不能激励若允勤於朝政,反而会令他心生厌倦。 “这才是我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若允夸张地抹了下眼角,伸手勾住仁的腰,将他揽在怀里,感性道:“仁,如果你永远像现在一样乖巧,那该多好。” “凌若允,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变成一只听话的绵羊?”仁斜睨著著他,说道:“这种不可能的念头,你最好还是不要有。” “我开玩笑,开玩笑的。”若允连忙赔笑道:“我也就随口说说。仁,我喜欢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性格脾气,优点缺点,你身上的每一个特质,我都一同爱著。如若你真的和那些人一样,只懂得顺从服帖,逆来顺受的话,我也不会那麽爱你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虽然若允经常在他耳边说一些肉麻得要死的话,可仁还是不能对此产生抗体,每次听到他说这话的时候,仁的内心总会有丝小小的悸动。 “如果这其中有一个字是假的的话,我凌若允愿遭五雷轰……” 仁急忙捂住若允的嘴,制止他说下去。“我相信你就是了。” 若允包裹住仁的手,在唇边细细厮磨,柔软的触感却引出了体内更多的情欲,他深情对视著仁的眼睛,柔情蜜意道:“仁,今晚我想……” “随你。”仁自然知道若允想要什麽,而且不仅仅是若允,就连他自己,也想要。不知是何缘故,孕期的他总是一副欲火旺盛的模样,想要得到更多爱抚,想要被若允更深刻地疼爱,虽然肚子里还有个小家夥,不过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对胎儿有益无害。 “真的?!太好了。”若允喜出望外,猴急儿地扑了上来。 “等一下。” “哈?仁你不会後悔了吧。”若允即刻垮下一张脸。 “不是,我是要告诉你,这身子随你享用,但唯独不能碰这里。”仁指了指胸部位置。 “为什麽?” “这……”仁羞赧地低下头,不知该怎样说。近些天胸部胀痛得厉害,连碰都碰不得。如果若允再一番折腾的话…… “那里,是不是有些胀痛?” “嗯。” “仁你是不是越揉越疼?” “嗯?……嗯。”仁的双颊更显酡红。他的确有背著若允,自己偷偷揉过,可是非但不能缓解疼痛,反而越揉越难受。 “不可以揉的哦。”若允眨动著眼睛,眼中尽是狡黠之光。“交给我好了,保证让你舒服。” “呃……” 不待仁有所反应,若允已经小心翼翼地褪去了仁的衣衫。处於孕期的仁的胸部比以前大了许多,鼓鼓的有些发胀,乳晕是深红的浑圆,乳晕中央两抹娇小可人的樱桃也增大了一圈,并且颜色也比之前深暗发红,隐隐地透著诱人的美丽色泽。 双手情不自禁地袭上去,仁呻吟了一声,若允又立刻缩回手来。“怎麽,很痛?” 仁难耐地点点头,随後又摇摇头。若允抚摸的刹那是有些微微的痛感,可是又有一种奇异的快感穿插其中,让仁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痛还是舒服。 “这样呢?”若允双手抱住仁的腰,低身在仁的乳首处吻了上去。仁猛地吸了口气,不自主地挺起身子,将乳首更深地送入若允的口中。“这样会不会好受些?”若允捻起牙齿,轻柔地夹住樱桃啃食镊咬。另一只手则覆在另一处乳首上,变揉搓为挤捏,力道适中地掬起胸前大片肌肤,在手中捏弄一番再轻柔地松开。反复攥捏之下,胸前印上了五指的红痕,衬托在白皙的肌肤上,别样诱惑。 若不是若允的手紧紧箍住仁的腰,仁早已经瘫倒在床上。敏感的乳尖似是被电流刺过,酥痒难耐,胸部的胀痛也缓解了些,被若允挑逗著的身子登时有了反应,空虚得亟需得到更多的抚慰。 “若允,用力,用力一点,啊……”仁抵著床榻的双手改为扶住若允的肩头,失去支撑的身体悬空摇曳著。感觉到乳尖处一股猛地吸力,几乎要把他的神智都一同吸噬进去。 就在二人忘情欢爱之时,门外却出现了一抹大煞风景的声音。“皇上皇後,奴才有急事求见。” “该死的!来得真不是时候!”若允紧咬著牙关,恨恨说道:“有事明天再说,朕没空!” “可是……”那声音颤颤巍巍,一副想说又有顾忌的样子。 “若允,还是去看看吧。”仁已渐渐从情迷意乱中稍稍清醒了些,撩起锦被覆盖住身体,向若允缓缓道:“也许是有什麽不寻常的大事,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朕一定灭了他九族!”就这样,满腹欲火的若允急急冲了出去。 “什麽事赶紧说。”若允冲著小太监厉声喝斥。 “是……是伊甸阁的宇文公主,她说,她说……”小太监抬头瞧了一眼皇上,看他眼中的怒气稍有缓和,才继续说道:“宇文公主说她明天就要回翰渊国去了,公主希望今晚能跟皇上您聚一聚,就当作是为她践行。公主已经布置好了酒菜,这才吩咐奴才过来请您……” “你先回去,告诉宇文公主,朕一会儿就去。” …… “仁,宇文嫣明天就要走,我今晚过去跟她聚一聚。” “你去吧。” “……”原以为仁不会让他过去,却没想到仁很爽快地就答应了。“那你和晖儿先睡,我尽早回来。” “嗯。” 09 “若允哥哥,你来啦。”看到正欲走进门的若允,宇文嫣立刻巧笑倩兮地纠缠了上去。双手拉著若允的衣袖,嘴角一翘,以令人酥软入骨的口气娇嗔道:“若允哥哥,嫣儿等你好久了,你看这一桌精心为你准备的酒菜,都快凉了。”宇文嫣说著,就拉若允到桌前就坐。 “……”昨天还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今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果然‘女人变脸如变天’这句话说的在理。也罢,宇文嫣是小孩子,没什麽心思,话说过去也就忘了,不必过多计较。可想起昨日嫣儿赤身裸体,若允的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宇文嫣两腮绯红,一张俏脸明豔动人,润泽的唇瓣泛著樱桃红,微微开启,一袭粉红色的丝袍服帖地裹在身上,显示出她纤细诱人的曲线。尤其是她软软的身子,此刻正半倚在若允的身上,若允瞬间回身,尴尬地往一旁挪了挪。 宇文嫣嫣然一笑,嘴角勾起一抹上翘的弧度,以软绵绵的声音撒娇道:“若允哥哥,人家明天就要走了,你就不能不这样冷淡人家麽?” “我……”若允刚要说话,却被宇文嫣以手指按在了唇上。她柔软的指腹轻揉摩挲在若允的唇间,动作缓慢的,摆明了是在刻意勾引。 “若允哥哥,莫非你还在为昨日嫣儿那些无心的话而气恼?我那话只是一时气愤,胡言乱语的,你莫要放在心上。其实,昨天你走後,我也细细想过,也想明白了。感情这事儿,本来就是两情相悦,一厢情愿是得不到幸福的。”宇文嫣幽幽叹了口气,继续哀怨道:“我知道若允哥哥的心里只有玟仁一人,此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即便是嫣儿强行插入一脚,若允哥哥也不会多看嫣儿一眼。嫣儿虽然爱著若允哥哥,但也明白,不能随便拆散别人的幸福,你放心,嫣儿会及时收手,嫣儿会把对你的这份感情深深埋在心底,永远不会再提及了。” “嫣儿,我……”面对嫣儿的懂事乖巧,若允倒觉得有愧於她。他一直认为嫣儿任性娇惯,却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她可以这样明白事理,顾全大局。 “若允哥哥,你听我说。”宇文嫣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娓娓说道:“今天之後,我便会回到翰渊国,以後再也不会干扰到你和你妻子的生活了。” “嫣儿,谢谢你。” “只要若允哥哥能得到幸福,嫣儿怎样都无所谓。”说著说著,嫣儿竟然默默地垂泪起来。若允心疼地揽住她织细的肩膀,抱在怀里柔声呵哄。嫣儿从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如今却为了成全他和仁……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若允哥哥,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嫣儿擦干眼泪笑道,端起一杯酒凑到若允眼前,“若允哥哥,嫣儿敬你。” 若允端过杯子,豪爽地一饮而尽。酒杯举起的瞬间,却没看到嫣儿眼角那昙花一现的邪魅神色。 “若允哥哥,嫣儿再敬你一杯。” “好。”若允接过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宇文嫣接连敬了若允好几杯,几杯酒下肚,若允竟然有些昏昏沈沈的感觉。他揉揉眼睛,看著眼前模糊的身影,突然惊讶道:“仁,你怎麽在这里?” 眼前的‘仁’附身趴在若允身上,暧昧地在他耳边吹口气,说道:“若允,你喝醉了,还是早些安寝吧。” “好啊。”若允一把拉住‘仁’,将她搂个满怀,从‘仁’身上所散发出淡淡的菊香味道,甚是沁人心脾,若允醉意朦胧地笑道:“仁,你今天好香。” “是吗?”‘仁’浅浅地笑著,反手勾住若允的颈项,将唇覆在他颈子上厮磨啃咬了片刻,又松开纠缠在他颈子上的手,不安分地移动到若允胸前,在他两点小小的凸起处抚摸揉搓,若允一把扣住‘仁’的手,笑吟吟道:“仁,你今晚好热情。哈哈,我喜欢。”说罢,便反身将‘仁’扑倒在地上。 “别,别!” “怎麽?不想要?”若允浑噩著一双醉眼,眼中已是欲火萌动。 “不,不是,而是……”垂著眉眼,‘仁’手指指向床榻的位置。 “哦,我知道了,仁儿想在床上做。”满眼望去都是‘仁’羞涩又热情的笑容,‘仁’眼角眉梢是说不尽的妩媚风情,酡红的粉腮,上扬的唇角,纤白细致的颈项,宛若初雪的肌肤……仁的一切,魅惑无限。 若允急切地抱起‘仁’,大步走向床榻,将她放倒在床上,合身压了下去。 芙蓉帐垂落,一夜春宵…… 晚些时候,总管来报,说是皇上离开嫣公主那儿之後便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这是若允第一次一夜未归。仁虽觉得不妥,却也没怀疑什麽。 第二天,宇文嫣离开了真囹国。那日之後,若允便以政事繁忙为由住到了御书房。仁不知道若允出了何事,怎麽突然间就对他冷淡了,又或者是因为他赶走了宇文嫣,若允一直心存不满的缘故?仁去御书房找过若允几次,劝他搬回倾华宫住,可每次若允不是借口不见,即便见了面,他也是回答得含含糊糊,说过几日等不那麽忙了就搬回去。 这一等,便是三四天。仁隐约觉得事情并非若允所说的那般简单,但既然若允不肯告诉他原由,他也不好多加追问。 心中虽有隐隐的不安,也曾有过令他恐慌的臆想揣测,可仁始终是相信若允的,相信他不会做出对不起他们父子的事情。 …… 近几日,若允一直闷在御书房。不想被任何人打搅,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仁。他不知道怎样面对仁,尤其是那晚以後,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仁解释,更不知道要怎样开口跟仁解释。仁在感情方面是个很霸道的人,他希望自己可以一心一意只对他一人专情。可那晚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竟然将宇文嫣误认为是仁,而要了她。第二天早上醒来,宇文嫣笑著告诉他就当作什麽事也没发生过,她也不会再提及此事。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能当作没有发生过麽?他无法面对自己一直当做妹妹疼爱的嫣儿,无法面对自己,更无法面对仁。 他本想自己好好静一静,想想究竟该向仁坦白又或者永远隐瞒下去。可几日下来,他觉得两者皆不可行。若是隐瞒,就是欺骗仁,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欺骗,如果两人不能坦诚以对的话,又何以奢求能相互体谅相互扶持呢?可若是坦白,若允更是不敢,他怕仁不原谅他,即便是原谅了,那这次出轨也便成了两人心中的隔阂,虽然大家都不会再提及,但是二人都心知肚明。 就像上次逸隽一事,在仁的心里一直都有个结,虽然微小,却也是真实存在,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及这敏感的一点,生怕触到了就会勾起彼此痛苦的回忆。有此前车之鉴,若允又怎敢轻易坦白? 能瞒得了一天算一天吧,若允如此想著,希望这件事从此告一段落,再也不要徒生事端了。 仁,对不起,之所以欺骗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想因此而失去你。 “你终於肯出来见我们父子了。”仁看著推门进来的若允,问道:“朝廷之事都处理完了?” “嗯?……嗯。”若允应和著点头,他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说道:“总算是忙个差不多了,真是累死为夫了,仁你都不知道,整天被埋在奏折里有多痛苦,那成堆的奏折仿似永远都批阅不完似的……”若允将练习了多次的‘台词’滔滔不绝地讲了出来,一边讲还一边关注仁的神色,还好,仁很相信他所说的话,一点怀疑都没有。可在松口气的同时,若允又忍不住自责。 利用仁对他的信任感而肆意欺骗仁,这样的自己真是差劲。 “若允,怎麽了?是不是这几天太辛苦?”仁察觉若允神色有异,心中不由紧张起来。 “可能是有点累,不过看到你,所有的疲累都烟消云散了。”若允从後背圈抱住仁,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转个话题道:“晖儿呢?怎麽不见他?” “我吩咐烟澜把晖儿抱走了。今天是五十岚的祭日,我要出宫去祭拜一下。”说起为他而死的五十岚,仁的眼中多了丝黯然的神情。自从逸隽那事平息以後,若允就派人把五十岚的坟墓移了回来,依照仁的吩咐,将他的坟安顿在京郊一处安静祥和的林地里。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忙了这麽些天,好好休息一下。” “仁,我想多陪陪你。” “那好吧,随便你。” 09 原本骑马只需一个时辰的路程,换成坐轿竟花费了两个多时辰,再加上仁有些晕轿,轿子时不时地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到达五十岚坟墓所在的那片林地的时候已是晌午十分。 仁和若允拿著从宫里精心准备的祭品放到五十岚坟前,祭拜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可没走多远,便听到坟前有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声,二人返回去欲一探究竟,却发现一个十几岁大小的男孩子正忙著将所有的祭品一并收入破烂的口袋中。 “你好大的胆子,祭品都敢偷。”若允气恼,几步上前去抓孩子的肩膀,却没想到孩子反倒比划著跟他招架了起来,他功夫虽不甚精湛,不过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腔调倒是像模像样。 好有趣的小鬼。见对方没什麽威胁力,若允也就放松了精神随便跟他比划几招,他对小鬼处处留有余地,就像是吃饱了的猫,虽然抓住了老鼠,却不再急於吃它,而是跟它玩起游戏来。几十个回合下来,小鬼显得力不从心,手脚的动作也越来越无力。突然,若允猛地一个侧踢,小鬼背後收集祭品的布袋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里面的食物咕噜噜撒了一地。 再也无心恋战,小鬼立刻扑倒在地上捡拾那些祭品,有的祭品已经沾上了泥土,他就捡起来拍一拍再放进布袋。 “那些脏的食物,你若吃了,是会生病的。” “你们富家公子对食物自然是百般挑剔,可我们穷人,挑得起吗?”小鬼恶狠狠地看向对他温言的仁,寒著一双星眸,恨恨道:“如果没有这些食物,我和弟弟妹妹都会被饿死!你说,存活和小病小痛之间孰轻孰重?!” “小鬼,你什麽态度!”若允冲上前去就要拎小鬼的领口,却被仁制止住了。面对小鬼的冲撞,仁非但没有生气,还频频点头道:“此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人活於世上,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温饱问题,如果连吃都吃不饱的话,又怎可能顾及别的方面呢。”拣起掉在脚边的糕点,拍去上边的泥土,递给那孩子。 小鬼迅速抓过仁手中的糕点,放入口袋之中。 “喂,你干嘛一脸防备,我们又不会把你怎样。” 小鬼轻哼一声,不屑地瞥了若允一眼,但他看向仁的眼神却明显少了一分敌意。若允气得牙根发痒,真想上去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一顿,可仁却一直握著他的手,不让他跟小鬼计较。 “你说要养活你的弟弟妹妹,那你父母呢?” “他们……在樊江水灾的时候被淹死了。”小鬼的眼中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气势,反倒黯然失色起来。“因为我年纪小,想要做工挣些钱养活弟弟妹妹,却没有老板要我,所以我就一路带著他们乞讨,可是乞讨来的食物远不足以裹腹,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找来一些祭品给弟弟妹妹充饥。” “……”仁的心中突然有一丝小小的共鸣,他想起多年前他遇到五十岚的情景---那时的五十岚也是因为家乡水灾而漂泊到皇城,无依无靠,靠乞讨为生,後来一个偶然的机遇,他收留了他。 “如果我给你一份工作足够你养活弟妹,你愿意跟我走麽?” “真的吗?公子,真的吗?”小鬼兴奋地拽著仁的衣袖叫道:“只要能养活弟弟妹妹,我愿意跟你走。你放心,无论是多麽辛苦的活,我都能干,我会很认真很认真去做的。” 仁笑了笑,拉住小鬼的手,道:“那你跟我回宫吧。” “嗯,好。” “仁?”若允疑惑地看著仁,他不明白为什麽仁会对一个脏兮兮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想当初他在街上认识仁的时候,那个被她所救的女子无论怎样央求,仁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态度冷淡地叫人心寒,现在他却主动示好,要将这个冒犯他的孩子接入宫去。 “若允,我不会选错人。” “你说好就好。” ……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北川御翔已经很适应宫里的环境了。那日他跟随这两个男子回到宫中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当今真囹国的皇帝与皇後,而如今他就是作为伺候皇後的侍童被安排在倾华宫内。 “仁,明天我要去湘林宛的母後那里探望,我希望你陪我一起去。”若允的母後在他的父皇驾崩之後就一直隐居在皇城别院---湘林宛,每月月初,若允都会到那里探望。母後虽不再过问宫中之事,但她对若允娶了个男人为妻之事一直存有心结。她不喜欢仁,仁也很少去探望她,可长久不见,母後会怪责仁太不孝顺,连请安的工夫都没有。若允不愿母後对仁有诸多微词,这才跟仁商量,希望他跟他同往。 “你知道我们不和的,又何必强拉我去,给她心里添堵呢?” “这次是母後主动要你去的,可能是她知道你又有了身孕,才想看看你的吧。老人家就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自己还未出生的孙儿。” “那敢情是她想看我肚子里的孩子。隔著肚皮,有什麽好看的,况且我又是男儿之身,你觉得一个女人盯著一个男人的身子猛瞧,正常麽?” “仁……”若允不依地撒赖道:“好啦好啦,你可以不给母後面子,但总要给为夫个面子吧。你就当是陪我,陪我好不好,去吧,去吧。” “……” “仁……” “好了,我跟你去总行了吧。”仁实在拗不过若允的纠缠,无奈之下,只好硬著头皮答应。 “这还差不多。” 可任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探望却成了鸿门宴,由此引发出一场狂风暴雨…… 10 “嫣儿,你怎麽会在这里?”来湘林宛探望太後的若允和仁,竟然在此见到了本该回翰渊国的宇文嫣。若允震惊了半晌,才看向一旁一脸庄重神情的太後,问道:“母後,嫣儿怎麽会到您这里来?” “嫣儿,原来你跟若允认识啊。”太後握著宇文嫣的纤纤玉手,微讶道:“你怎麽都不跟哀家说呢?” “还请太後恕嫣儿隐瞒之罪。那日嫣儿在回翰渊国的途中遭遇劫匪,银两盘缠通通被洗劫一空,嫣儿又饿又怕,却没想到走著走著竟来到了您的别院,幸好得您收留。”这套已经编好的话明显是说给若允和仁听的。宇文嫣看了眼神情漠然的仁,又看了眼神态略显仓惶的若允,继续如泣如诉道:“嫣儿本不知您就是若允哥哥的母後,可後来知道後,却又不知该如何告诉您我跟若允哥哥的关系。我本想跟若允哥哥一刀两断的,谁知天意弄人,我还没走,若允哥哥便已经来了……” 若允每月月初会来探望太後,嫣儿是早已打探好的。既然无法动容若允分毫,那就从他的母後下手,只要能讨得太後老人家的欢欣,就不怕太後不为她撑腰,迫若允娶她。 “那你所说的心上人,是若允咯。”太後依稀记得嫣儿跟她说过她已心有所属,只不过她的心上人的妻子容不下她。 这个时代,一夫多妻是很正常的事,区区一个妻子有什麽资格阻止丈夫纳妾?一想到这儿,太後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她瞥了眼安立於一旁的玟仁,原本慈祥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怨念与憎恨。 她对玟仁一向没有好感,即便他为真囹国诞下皇子---凌溟晖,太後亦觉得让一个男人做一国之母实在有失国体,尤其玟仁这人霸道专横得很,决不允许若允纳妃。为了皇族香火延续一事,她这个做母後的没少跟若允争论过,可若允却鬼迷心窍地对玟仁言听计从。不纳妃不纳姘,万千宠爱竟都集中在一个男人身上。 宇文嫣见太後起了恨意,心中不由得暗笑起来,可表面上偏又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委屈道:“太後明鉴,嫣儿的确对若允哥哥一往情深,可嫣儿知道若允哥哥与皇後情意深重,他们二人之间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所以,嫣儿不会强求若允哥哥娶嫣儿的。” “容不下?”从唇角溢出充满恨意的三个字,太後的眼神更尖锐了。“哀家说容得下,就能容得下!况且这事关乎到嫣儿的终身幸福和我山下一族的血脉……” 仁冷眼看著两个女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明明这是事先串通好的台词,就等他来讲给他听,他可没兴趣看这二人双簧。仁不屑地瞥了眼正说得兴致高昂的二人,冷语道:“如果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仁……”若允急忙去拉仁的手,直到贴上仁冰凉的手背,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心竟已莫名地冒出汗来。 “慢著。”太後不疾不徐开口道:“既然你们三个都在,那哀家就要为嫣儿做主。若允,哀家要你十日之後迎娶嫣儿为妃。” “母後,皇儿此生绝不会再娶她人为妻。” 仁静静看了太後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到若允身上,一双清澈的眼中满是信任。 太後早知若允与玟仁之间的感情不是那麽容易被动摇的,不过……“那若是嫣儿的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呢?”太後将嫣儿拉到若允身边,泰然若定道:“哀家已经让御医为她耗过脉了,御医说是喜脉,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一个月前,嫣儿正好在你那里,况且,你也的确要了嫣儿的处子之身。” 仁微惊,疾步上前摸住宇文嫣手腕的脉搏,细细听了片刻,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不由地向後退去。那麽明显的双脉,宇文嫣确是怀有身孕,但她腹中的胎儿怎可能……仁不解地望向若允,若允却心虚地低垂著头,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 “若允,我要听你解释。”仁扶起若允的肩膀,迫他对视自己的双眸。虽然心中情绪早已波涛暗涌,但仁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保持理智冷静,不能仅偏信於一面之词。 若允抬头看了仁一眼,便又迅速低下头去。只需一眼,足以令仁看穿若允的心思---那双眼里没有坦然镇静,有的,只是心虚愧疚。 他相信若允不会作出背叛他的事,可若允闪烁的眼神却在一点点瓦解他对他的信任。 若允依然垂著头,没有言语。仁苦等了许久,才又缓缓说道:“若允,一句要对我解释的话,都没有麽?” “……”若允默默看了仁一眼,垂首道:“仁,我现在心绪很乱,让我好好整理一下,再跟你说,好麽?” “好,当然可以。”仁苦涩一笑,视线扫过太後那张沾沾自喜的老脸,扫过宇文嫣那装得楚楚可怜,却又暗藏心机的双眼,最後停驻在若允那张无措的面容上。眼神很平和,看不出是种怎样的情绪。凝视了半晌,仁才以同样平和的语气道:“若允,我等你的解释。” 仁执起若允的手,握得很用力很坚定,可指尖却止不住地颤抖。若允知道,仁是信任他的,但仁的心中还是会有不安。 四只手交握了片刻,仁缓缓松开握紧的双手,转身,绝尘而去。 “仁!”若允想去追,却被宇文嫣挽住了手臂。 “若允哥哥,我怎麽办?” “你……” “嫣儿,你别著急,母後一定替你做主,无论他玟仁允不允许,母後都会让你风风光光地成为若允的妃子。” “谢谢母後。”宇文嫣盈盈含笑,眼中早已没了委屈的泪水,剩下的,都是计谋得逞的阴寒笑意。 若允并未理会她们又说了些什麽,匆匆告了退,赶回宫里去了。 从若允的反应来看,仁已能猜出个大概---宇文嫣腹中的胎儿十有八九是若允的。可他希望若允能给他个合理的解释,他不相信那麽爱他的若允,竟会毫无理由地作出背叛他的事情。 睡床上,晖儿已经睁开了眼睛。仁将他抱在怀里,像是平常一样呵哄他。可手指,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颤抖。腹部疼得比以往剧烈,仁挪身上床,将晖儿安放在一旁,自己便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晖儿见状急忙爬了过来,伸出小手在仁的肚子上来回抚摸。 看著晖儿担忧又紧张的表情,仁扯出一抹笑意,安慰道:“别担心,母父没事。” “母父,痛……痛……晖儿给母父揉揉……” 不知是晖儿的抚揉起了作用,还是一波阵痛已经过去,腹痛似乎稍有缓解。就在仁想要重新将晖儿抱回怀中时,却发现晖儿此刻正坐在床榻的边缘,半个身子悬空著,马上就要掉下床去。仁伸手去拉他,却是为时已晚。两个身体几乎同时跌落,只不过仁先一步将晖儿的身体护在自己怀里,晖儿没有半点损伤,可仁的後背却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仁看了看趴在他胸膛上一脸惊惶未定的晖儿,刚想安慰些什麽,却一阵疼痛,昏了过去。 …… “御医,仁怎麽样,什麽时候能醒?”若允已在床前守了两天,仁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那日他刚回宫便有倾华宫的侍卫来报,说是听到宫内皇子啼哭不止的声音,他们不敢进去,可又怕是出了事。若允急忙奔过去,他破门而入的时候,却看到仁已经昏倒在地上。 “皇上恕罪。皇後脉象不稳,情绪波动影响到了腹中胎儿,再加上从床上跌落,身体受创……怕是没那麽容易醒来。”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 …… “若允哥哥,母後懿旨,要我们十日之内完婚,这都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们……”宇文嫣哀怨地瞪了一眼安躺於床上的玟仁。玟仁昏迷了两天,若允就在这儿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对她这个即将过门的妻子不理不问,压根视她於无物。如果玟仁再这样长睡不醒,那她跟若允的婚礼恐怕遥遥无期了。她好不容易才谋求来的幸福,怎甘心就这样毁在玟仁手中?! “别烦我!”若允厉声喝道。 “可是,母後的懿旨……” “其他的事,等仁醒过来再说。” “那如果玟仁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呢?”宇文嫣不死心地追问,“又或者是他装作昏迷,故意阻挠我们的婚礼呢?” “混帐!你给我躺在床上装作昏迷试试!”若允顿时火气上涌,他转过身,冲著宇文嫣咆哮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宫去!” 宇文嫣吓得噤了声,交抱著双臂站在一边,委屈地看著暴怒的若允,喃喃道:“不说就不说,若允哥哥就是偏袒玟仁,我说什麽都是错的。”她一边说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水,突然,她瞪大眼睛叫道:“若允哥哥,他醒了。” 若允的视线立刻回到床榻上,仁果然睁开了眼睛。 “仁,仁,你终於醒了。”若允握住仁的手,凑在嘴边亲吻。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仁抽出手,抚上若允憔悴的脸庞,道:“若允,我睡了多久?” “两天。” 也就是说,若允在这里整整守了两天。 “若允,我……” “啊,皇後你终於醒了。”宇文嫣不适时机地打断仁的话,激动道:“太好了,我和若允哥哥终於可以完婚了。”宇文嫣跳著跑到床前,眨著一双水莹大眼状甚天真地望著若允。 “嫣儿你胡说什麽?”若允瞪了宇文嫣一眼,又看向仁。仁手上的动作一滞,竟从若允的脸庞上慢慢滑了下来。 “若允哥哥自己说的,等皇後醒来,就考虑其他的事情,而其他的事,不就是我们的婚事吗?” “……”原来这场婚事早已在他昏迷的两天之中订下,只等他这个皇後一醒,告知他一声,那二人便可完婚了。 只有他,在苦等若允的解释,苦等一个原谅若允出轨的理由。 仁的目光有些茫然失落,不过仅是眨眼工夫便收起了外露的丝丝情绪。嘴角漾起一抹客套生分的笑容,冷冰冰道:“看来是臣妾醒得太晚,耽搁了皇上跟公主的婚事。” “仁,不是嫣儿说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你解释,但,先让她出去。”仁斜睨了眼身侧的宇文嫣,嫣儿在若允的眼神示意下,悻悻然离开了内殿。 …… “若允,我在等你的解释。”不顾若允诸多阻挠,仁坚持著半坐起身,神态凝重地望著若允,“你不是说,要给我解释麽?” “你刚醒,还是不要说太多的话,好好躺下休息。等你身体好些,我再跟你说,好麽?”一方面是顾及仁抱恙的身子,另一方面则是,对於此事,若允还不知从何说起。 “不好!”仁执拗地挥开若允抚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端端正正倚坐在床头,道:“你还要逃避到什麽时候?难道你每天都要想著法地拖延我?若允,我只想听听你的解释,我们之间出现了问题,好好沟通一下,有什麽不对麽?” “我……”看著仁一双满是坚决意味的眼眸,若允沈默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道:“好,你听我说。”双手温柔而又不失力度地扣住仁的手臂,若允道:“仁,嫣儿腹中的孩子的确是我的骨肉。” 仁身体轻抖一下,点了点头。 “那日我喝醉了酒,错把嫣儿认作是你而要了她,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怀上我的骨肉。我真的没有料到,一时疏忽竟会酿成如此大祸。” “疏忽?那这麽说,这件事另有隐情。”仁很仔细地斟酌若允说的每一个字。他并不相信,若允那样严加自律的人会醉酒,更不相信,若允在醉酒之後竟会不分男女,鲁莽地错抱了女人的身子。 “事後我有查过,发现嫣儿在酒中给我下了药,我这才稀里糊涂地抱了她。” “那就是说,这个孩子根本就是那女人设计你才得来的。”听了若允的解释,仁的心中才算稍稍好过了些。虽然若允确是碰了那个女人,但都是药性使然,并非出於若允自愿。既然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解决起来,也就不那麽棘手了。 “可以……这麽说吧。”若允无奈地望了仁一眼,看他神色淡定无波,若允的心中反而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宇文嫣的事,你打算怎麽处理?” “我……还没想好。” “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仁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冷酷无比。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不待若允有所回应,便说道:“迫宇文嫣打掉她腹中的胎儿。” 若允惊跳了一下,惶然抬起眼对上仁一双冷得没有温度的视线。 “那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世上,是宇文嫣自己强求,所以,怨不得别人。”看著若允惊愕讶异的神情,仁的神色有些微变。冷冽的音色陡然失了气势,竟透出微微的酸楚。“怎麽,你舍不得?” “仁,孩子是无辜的,你何必……”若允的眼睛有些微红,喉咙像是被什麽卡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允,我只是不想让宇文嫣和她腹中的孩子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可你也不能为了消除阻碍而扼杀掉一条无辜的性命啊!” 仁看向自己被若允攥出血痕的手腕,良久,才抬起头,对上若允一双含怒的眸眼,淡淡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很自私?” 仁受伤的表情狠狠刺痛了若允的心。不忍再嗔责半句,若允垂目,道:“仁,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其他办法?”仁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然後无声地笑了。“是啊,的确还有其他办法,也是仅剩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照母後的懿旨,你娶了宇文嫣,对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负责。”见若允拧眉不语,却忍不住地叹气。仁又道:“其实该怎麽做,答案,已经在你心中了吧。”仁释然地笑笑,冷淡得不掺杂任何一丝情感。“既然是你已经决定的事情,我也没什麽可说的。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无可厚非。我不会强迫你做有违道义的事情,所以,你娶她吧,我不会反对的。” “仁,别这样。” “那你要我怎样?”仁轻喘几下,很快抑制住过於激动的情绪,平静了下来。 “……” “若允,你我都明白,除此之外,再无他法了。”仁无奈地看著若允,以指尖划过他的面庞。“既然你舍不得打掉那孩子,就唯有娶了宇文嫣,给她和孩子一个正式的名分。”仁长舒口气,眼中已经没了所谓的失望和悲伤,那里面平定无波,好像任何情绪都容不进去了。 “仁……”伸手去抓仁的手,却落了个空。脸颊上还留有仁温暖而又略带悲伤的温度,若允将手贴合在仁抚摸过的地方,却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不要说了,你出去吧,我好累。” 凝视若允略显疲态的背影,仁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允,为什麽一向精明果断的你,遇到感情上的事,就变得犹豫不决了呢? 插入了第三者的感情路,又会是怎样的艰辛? 若允,是你亲手打破了我们之间感情的平衡,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11 本应是满月,却被乌云遮住了一半。剩下的半片残月悬挂於漆黑如幕的夜空之中,惨白的月光清清冷冷,刺痛了仁抬头仰望的双眸。“薄缘似月,薄缘似月……”仁的口中反复呢喃著四个字,一遍,一遍。 再深挚的爱也会有残缺的时候,如果自己早有所悟的话,也不会陷得那麽深,伤得那麽痛了。仁自嘲地牵动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凄凄切切的。腹部又在隐隐作痛,可是,比不上心痛。 “若允,明日就是你与翰渊国公主的成亲之日了呢。原来,很多事是不由人控制的。我爱你,却不能阻止你完婚,你爱我,却又不得不因责任而另娶她人。可是若允,你可曾想过,在担负起这份重责的同时,你已经伤害了我和晖儿?”眼帘落寞地低垂著,那里面承载著满满的快要滴下来的忧伤。仁深吸了口气,再一点一点地呼出来,呼出的气息微颤著,唇角也微颤著。头无力地倚靠在身侧的圆柱上,仁一手抚揉著腹部,一手捂住痛得汹涌的心口,嘴角蠕动,声音却微细到几不可闻。 一定是夜太寒,所以才会冷得彻骨。好冷,仁不由地抱紧双臂……突然,一件厚实温暖的裘衣覆盖在他的後背,仁惊喜地转身,看到身後一脸关切目光的翔儿的时候,未冷的笑容僵固在嘴角。 那个人应该在忙於大婚之事,又怎可能会来倾华宫体恤他的寒暖? 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被抛弃了的怨妇。仁自嘲一笑,却掩不住眼角的哀伤。 “皇後,明天您还要参加皇上的……”看到仁的肩膀重重抖了一下,翔儿这才惊觉说错了话,於是急忙改口道:“那个,翔儿的意思是,外边风凉,您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宫知道。” 翌日,凌若允和宇文嫣的大婚顺利举行。册封仪式由太後亲自主持,满朝文武百官齐齐道贺,整个皇宫内都漫布著喜庆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庆贺皇上纳了翰渊国的公主为妃,都在庆贺这公主一入门便怀上了皇上的骨肉,他们有阿谀奉承的,有巴结谄媚的,当然也有对皇後失宠而同情或是落井下石的,仁看著他们一副副嘴脸,恶心到令人作呕。可偏偏他又不能独自回倾华宫去安生片刻,他是皇後,皇上大婚,他自然要待在他身旁,否则被人指指点点岂不失了山下族皇室的颜面? 当天,翰渊国的国主---宇文宣特地送来了丰厚的嫁妆,数量之多令人叹为观止。满朝文武无一不赞颂皇上选择跟翰渊国联姻实乃明智之举,再加上宇文宣给了他们不少好处,名为‘嫣儿身处异国,希望各位大人多多照顾’,实则就是收买人心,那些官员更是一面倒地偏向嫣妃---宇文嫣了。 仁知道,宇文宣所做这些,是不过是想稳固宇文嫣在後宫中的地位,同时也是在警告他这个皇後---最好安分一点,不要招惹他妹妹。否则指不定哪天,得罪了宇文嫣,宇文嫣一声令下,那些大臣就会联名上书,以莫须有的罪名参他一本,从此将他这个皇後打入冷宫了此余生了呢。这算是当头棒喝麽?仁不禁失笑,宇文宣还真是个考虑周到的人。 “愣著干什麽?接茶啊!”太後不满地催促著仁。嫣妃捧著茶已经好久了,玟仁却迟迟没有接茶,“怎麽,你是存心跟哀家,还有嫣妃过不去是吧。” 仁冷对了太後许久,才压下满腹火气,谦恭道:“儿臣不敢。” 伸手去接杯子,手还没碰到杯壁,却被若允先一步拿了杯子。 “皇儿,你这是什麽意思?” “母後,皇儿这不是怕嫣儿端杯时间太长,手臂会酸痛麽。”若允笑著,很好地将怒火遮进一双弯月似的眼眸。手稳稳地托住杯身,不著痕迹地将从宇文嫣手中夺过的一枚细长银针收入袖筒。 “皇儿还真是体贴嫣儿呢。” “是啊,嫣儿知道,若允哥哥最疼嫣儿了。”宇文嫣敛起转瞬而逝的恶毒之光,作势靠在若允怀中。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有任何异动!”若允侧目,在宇文嫣的耳畔轻声却恨恨地道。 竟然被若允哥哥识破了。宇文嫣虽然气恼,却也没把恼意彰显出来。只是嫣然一笑,往若允的怀里又偎近一分,娇嗔道:“呀,这种肉麻的情话等回房再说,若允哥哥说得嫣儿都不好意思了。” 看著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宇文嫣嘴角的笑意就愈加明显。 算计仁不成,竟想出这种方法刺激仁!若允心中恼火,暗暗用力推开宇文嫣,向前迈进一步,举茶道:“仁,把茶喝了吧。” 仁接过茶,将其一饮而尽。 趁众人不备之时,宇文嫣一个弹指,将一个灰色的小小的物体弹在了仁的身上。 若允哥哥,你能保护玟仁一次,我就不信你能保护他一百次! 指尖一阵刺痛,仁抬起手,看到指尖已经冒出血来。几个针孔般大小的伤口,看样子是蜘蛛之类的动物镊咬所致。仁仔细寻找,终於在桌边垂落的一条透明的丝线上发现了一只体型很小的灰色蜘蛛。 这蜘蛛是一种喜好生活在气候潮湿的南方毒蛛。这里是北方,也就是说……仁猛然抬头,看到不远处宇文嫣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又诡异的笑容,顿时明白了。 用蜘蛛加害於他,定是宇文嫣的杰作。 是他粗心大意,才给了那女人可趁之机。 一会儿的工夫,整个手臂都已麻痹,他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必须尽快离开,将体内的毒素全部逼出来。 …… 整个婚礼,若允都显得心不在焉。作为新郎本应该满面春风,若允却始终苦恼著一张脸,眼神也时不时地瞥向被冷落在一边的仁。 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让仁出席婚宴。仁有属於自己的骄傲,仁不愿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几个人能接受男人怀孕生子。接受众人好奇或嘲讽的目光,仁需要有多大的勇气,仁的心里会是多麽难堪? 仁的双拳紧紧攥握著,若允看得出他在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而仁苍白得仿如白纸的面色,实在让若允担心不已。不著痕迹地走过去,站在仁的身侧,若允温声询问道:“仁,是不是不舒服?” 仁仰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犀利如剑。他缓缓开口,语气谦恭而又生分。“这儿太吵,闹得臣妾有些心烦,臣妾想先行告退,不知是否可以?” 一口一个‘臣妾’,听得若允心里直冒火!仁就是这样子,跟他闹别扭的时候总会用这种陌生的称谓,让他听起来全身都不舒坦。 “我跟你回去,顺便叫御医过去帮你看看。” “今儿个是皇上的大喜之日,臣妾不敢劳烦皇上。臣妾自己回去就好。” “仁……唉……罢了,你先回宫,我待会儿过去看你……”话还未说完,仁早已转身离开。 “皇後,您怎麽这麽早就回……”仁一个冷冽的眼神令翔儿噤了声。这张笨嘴,怎麽一开口就说错话!翔儿气恼地打了自己脸颊一巴掌。今天是皇上纳妃之日,皇後又怎会开心地留在婚宴现场看人家恩爱?他本打算换个换题安慰皇後几句,却看到皇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翔儿叫御医过来?” “不用。”仁一把拉住他,虚弱道:“翔儿,你出去,把门带上,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可是皇後您……” “你去吧,本宫没事。” …… 仁卷起右臂的衣袖,一条青紫色的线由手掌已经蔓延到肘部的位置,仁点了精灵,曲池两大穴位,抑制毒继续向上蔓延。他凝聚真气於左手,将指尖抵在毒线顶端,缓缓向下推,手指每向下推进一寸,那条毒线也就跟著缩短一寸,只是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本不该动用真气,但这毒如若残存在体内,不以真气逼出的话,仁怕它会伤及腹中胎儿。 大部分毒素被逼出体外的时候,仁已经累得几近虚脱。他无力地倒在床上,大口喘息著,妄动真气所引起的腹痛异常猛烈,他将手置於腹部,却连抚揉的力气都没有。 “皇上,今天是您大婚之日,理应陪著嫣妃娘娘,您还是回去吧。” “走开,朕要去倾华宫见皇後。” “皇上,您不能进去,皇後已经睡下了。” 一阵喧闹过後,倾华宫内室的门被缓缓推开,若允踱步走了进来。仁趁著众人喧哗之际,早已挪身上床,盖上被子,身子转向床的内侧,佯装已经熟睡。若允立於床前观望了许久,见仁始终没有动静,便轻声慢步地离开了。仁转身,看著被若允随手关上的房门,心下一阵苍然。 这门就仿佛是他和若允心中的壁垒,一旦树立起来,也再也无法逾越了。 宫外炮声震天,宫内却异常清冷。仁躺在冰冷的床上,视线透过窗子望向遥远的夜空。乌云退散,露出整个月亮的轮廓。同一轮满月,在人心境不同时,竟也有不同的感触。皎洁的莹白月光刺得眼睛发痛,仁轻抹了下眼角,竟然湿湿润润的。说什麽‘人月两团圆’,全都是骗人的,他现在只是孤单一个人了,一个人。不对,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晖儿,即使全部都失去了,晖儿也不会离开他的,不是麽? “皇後,您睡下了吗?皇子哭得很厉害,直吵著要见您。”门外响起烟澜焦急的声音。 “进来。”仁有气无力地说道。待烟澜抱著晖儿进来,仁又道:“把皇子交给本宫,你退下。” “是。” 仁吃力地将晖儿抱在怀里,轻柔哄道:“晖儿,是不是被礼炮声吓到了?乖,别怕,母父就在身边,母父会保护晖儿的。” 晖儿没有向往常一样止住哭泣,反而是哭得更厉害了。仁望著大哭不止的晖儿,心里突然掠过一丝惊慌,“晖儿,哪里不舒服?晖儿,别哭了……”仁又是拍抚又是呵哄,却完全没有作用。晖儿一直哭闹著,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无力,仁挣扎起身,冲著门外大叫:“传御医,快传御医!” …… “司徒御医,晖儿,晖儿他怎麽样了?到底得了什麽病?” 晖儿的哭声将仁的心搅得乱作一团。仁看著御医,又时不时看向怀中抽噎不止的晖儿,错乱交替的眼神将他此时的无助情绪通通暴露了出来。 “回禀皇後,皇子是感染了风寒,您不必担心,服过微臣煎制的药,退了烧,自然就会没事了。” “那你快去,快去给晖儿煎药,快去啊。” “皇後,微臣看您脸色极差,还是让微臣也为您诊治一下吧。”司徒御医进来的时候就发现皇後面容憔悴,唇色惨白,在他看来,皇後的病情远比皇子要严重得多。 “本宫没事。” “皇後,您现在怀有身孕,任何疏忽都可能会殃及腹中的龙子啊。” “……”仁犹豫一下,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司徒把脉片刻,大惊道:“皇後您……” 仁默默点头,示意他不要声张。“本宫已将毒驱出体外,不碍事了。”仁沈吟了片刻,问道:“这毒会不会影响到孩子?” “还好您体内的毒素驱除得及时,并不会影响到龙子,只不过您妄动真气……”司徒并没有问皇後因何中毒,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也不是他能管得著的。 “本宫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下去煎药吧,快去,快去。” …… 服过药後,晖儿很快就睡著了。仁守在他身边,握著他一双还有些发烫的小手,没说话,凝目关注著睡得不太安稳的小家夥。 “皇後,您休息吧,奴婢来守著皇子。” “不用,烟澜你下去。本宫一人守著他就可以了。” “可是您……” “没关系,本宫应付得来。你退下,记得,今晚倾华宫内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要告诉皇上,皇上新婚燕尔,没工夫顾及这些琐碎之事。” 可您和皇子的事怎能当作是琐碎之事呢?烟澜没有开口,恭敬地退了下去。 “若允哥哥,你总算回来了,嫣儿等你好久了。”宇文嫣拉著刚进寝宫的若允坐在床上,伸手便要为他宽衣。“时候不早,我们安寝吧。” 若允冷冷地推开她,手臂一挥,一枚闪著寒光的银针擦过宇文嫣的脸颊,刺进床柱。“嫣儿,不要以为我会当什麽事都没发生过!” “若允哥哥……” “胡作妄为也要有个限度,你之前以幻药设计我,我也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了。可你今天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加害於仁!”若允猛地一拳砸在床柱上,宇文嫣吓得瑟缩到床角。 “若,若允哥哥……”诚惶诚恐地看著若允阴沈的脸色,宇文嫣吞了吞口水,糯糯道:“嫣儿知错了。嫣儿是怕今後皇後会为难嫣儿,所以嫣儿才想趁今天这机会给皇後点颜色瞧瞧,让他以後不敢对嫣儿……” “只要你不去招惹仁,仁也不会为难你。”若允打断嫣儿的话,恨言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事先步好的局,就等我往里面跳。现在我已经被你套住,也已经按照你所想的娶了你,你还想怎样?” “若允哥哥……” 若允知道这番话是残酷了些,但为了断绝今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事也只能挑明了说。他不能一而再地被宇文嫣故作无辜的表情所软化,更不能给她留下任何伤害仁的借口。掐住宇文嫣的手臂,若允警告道:“你应该很明白,我们的婚姻,除了责任二字之外,再无其他!不要想从我身上再得到更多的东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除了名分之外,我什麽都给不了你。宇文嫣,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再背地里有什麽小动作,如果你再敢暗害仁的话……别怪我没提醒你,任何伤害仁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嫣儿知道,嫣儿再也不敢了。” 看著宇文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若允最终还是心软了。松懈开手上的力道,道:“你睡吧,我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语毕,不顾宇文嫣的挽留,便决绝地离开了。 宇文嫣望著若允远去的背影,紧紧攥著拳,指甲掐进了皮肉。 若允哥哥,你竟然这般绝情,一点点希望都不给我留! 哼,既然你无情的话…… 玟─仁!我不好过,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仁在床前一直守候,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晖儿醒来,仁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他已退烧,才稍稍松了口气。昨夜那番折腾,仁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平日里晖儿生病的时候,都是若允忙前忙後,一边照顾晖儿,一边安慰早已乱了心神的他。仁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无能软弱的时候,一遇到晖儿的事情,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如今若允已不在身边,他不能再依赖任何人,他必须学会自己一个人好好照料晖儿。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并不存在著相互依存的关系。他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独自去应对突发状况,只不过在跟若允的相处中,这种独立性渐渐变弱了。不能再这样沈溺下去,现实也不容许他继续沈溺下去。现在的若允,已经不是他所能全身心依靠的若允,他必须坚强起来,以个人的力量处理好一切事情。 仁看看已经恢复活力,正爬在床上玩耍的晖儿,又看向自己已经挺得象小丘般圆隆的腹部,欣慰地笑了笑。其实上天已待他不薄,毕竟在失去爱情之後,他还有亲情,这两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小家夥,是他仅剩的也是最最宝贵的财富。 “母父,肚肚……饿……饿……”晖儿指了指瘪瘪的肚子,仰起头眼巴巴地望著仁。仁看著晖儿可怜兮兮又讨巧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他抱过晖儿,放在自己腿上,温言道:“小机灵鬼儿,知道向母父讨东西吃了。” 仁先将晖儿放在床上,自己起身下床,脚著地的瞬间却突然一阵虚软,还好他及时扶住了身边的墙壁,才不至於跌倒在地上。脑袋昏昏沈沈,全身也有些乏力,仁扶著墙壁重新坐回床上,歇息了片刻,觉得难受感还未有所缓解,便直接唤了烟澜将晖儿抱走,自己倒头又睡下了。 睡也睡不踏实,总是隔一会儿便会醒来。怀孕四个多月,已经能感受到明显的胎动,加上仁这些天情绪不稳,又为晖儿的事操劳担心,这腹中的胎儿难免受到影响,也愈加躁动不安起来。辗转难眠,又不想起身,仁只好躺在床上,默默地承受胎儿一波又一波的折腾。 “真拿你没办法。”仁揉著肚子,苦笑道:“你是不是想折磨死母父才开心?” 腹中的胎儿猛地又是一脚,仁蹙紧眉头,忍不住呻吟出声。他的目光流连在耸起的腹部,仿佛透过皮肤能直接看到腹中的胎儿,那目光中没有苛责,有的尽是母亲对孩子特有的宠溺与温情。仁将手放置在胎儿刚刚踢踹过的部位,一边轻轻抚揉,一边无奈地说道:“你一定是感受到母父的情绪,才会动得这麽激烈的吧。对不起,母父这些天的确有些焦躁不安,不过,母父会好好调整心态,不会再为任何事动气动怒了。” 胎儿似乎听懂了一般,微微地动了动。仁欣慰地笑笑,又安抚了胎儿片刻,才总算是安心睡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侍卫通传说,嫣妃来了,正在大厅候著。那女人说是来向皇後请安,其实任谁都看得出,她是来者不善。 “皇後,您就别见那女人了,让翔儿去把她赶走!” “翔儿,不得无理。”仁看向北川御翔,眼神是一贯的淡定无波。他又看了看侍卫,淡淡道:“请嫣妃进来。” “可是嫣妃她……”翔儿的眉毛都蹙在了一起。 “没关系,那种女人,本宫还应付得来。”仁知道翔儿其实是担心他,怕宇文嫣又会出言讥讽或是使什麽诡计害他,不过仁一向不是怕事之人,况且这个世界上能伤害他的,只有他在意的人,区区一个宇文嫣,他还不会放在眼里。 在侍女的搀扶下,宇文嫣轻移莲步裙下生风,摇曳的身姿确有几分媚人姿色,可仁却觉得这种扭捏之态,恶心之极。“本宫不是皇上,嫣妃在本宫面前大可不必这样拿捏。” 宇文嫣暗暗握紧了拳头,一双杏眼忿忿瞪著仁,可也只是眨眼的工夫,那眼中的怒气便融成一池浓浓的笑意。没有硝烟的战争刚刚开始,她有怎能因玟仁几句讥讽而轻易退出战局?“皇後这话说的可不对。嫣儿这不叫‘拿捏’,而是谨慎。如今嫣儿腹中已经有了皇上的血脉,当然凡事都要谨小慎微。这个孩子对嫣儿十分重要,嫣儿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啊。”说著,宇文嫣还不忘抚摸了下尚未隆起的小腹,得意之情溢於言表。“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只有稳扎稳打,方能步步为营。” “哦?嫣妃似乎话中有话。”仁说话的语速十分缓慢,带著几分慵懒意味。他抬眼看了看宇文嫣,嘴角扬起一抹冷豔的笑容,又慢慢收回视线,看似漫不经心,却能给人以厚重的羞辱感。 仁的眼神举止,令宇文嫣倍感受辱,可又只好强压著不能发泄。绝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宇文嫣忍住怒气,和颜悦色道:“是皇後多心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表面的意思,再无其它。”宇文嫣莞尔一笑,眼神开始在倾华宫四周游荡,观览了许久,才感叹道:“倾华宫果然气派,不像我那寒嫣宫,小得可怜。” “你这是什麽意思!”北川御翔忍不住脱口而出。 仁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冲动。 “如果嫣妃喜欢的话,本宫到是不介意将倾华宫让给你。”仁依旧说得不急不慢。 “这可是历年来皇後所居住的宫殿,你舍得让给我?”宇文嫣嘴角含笑,眼中却寒若冰霜,全无笑意。 “区区一个倾华宫……又算得了什麽。” “也对哦,你把若允哥哥都让给我了,区区一个破宫殿又算得了什麽呢?”看著仁的脸色有些微变,宇文嫣的心里终於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感。她笑了笑,说道:“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说著玩玩,皇後莫要生嫣儿的气。免得气坏身体,伤到腹中的龙子可就不好了。” 宇文嫣一双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著仁的腹部,盯了半晌,又道:“皇後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吧。啊,不知道嫣儿的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肚子是不是像皇後的一样大?呃,到时候大腹便便的话会不会很丑呢?会不会就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了呢?” 仁听得出宇文嫣话中的讽刺之意,他虽然心里很是气愤,但表面上还是维持著优雅淡定的笑容。仁微眯著眼睛,规劝道:“其实嫣妃应该未雨绸缪,从现在开始到今後的三个月,仔细想想怎样才能把皇上牢牢地抓在手中,好让他不会在你变丑的时候抛弃你,另觅佳人。” “你……”宇文嫣看看一脸平静的仁,在看看身边掩嘴忍笑的侍女,一张脸变得乍青乍白。 羞辱玟仁不成,反倒被他羞辱了一顿。宇文嫣行了礼,便匆匆告退了。 “那个宇文嫣实在是欺人太甚,仗著自己怀有龙种就跑到倾华宫来撒野,皇後,她处处针对您,您都不生气吗?”北川御翔攥著拳头,咬牙恨恨说道,“如果不是您拦著,翔儿还真想上去扇她几巴掌,撕破她那张虚伪恶心的嘴脸!” “翔儿你就是太冲动。打她可以解决问题麽?万一她腹中的龙子在倾华宫有何闪失,你我二人都担待不起。她来此只不过是想要羞辱我一番,不过,究竟谁会受辱,还说不定呢。” “可是,翔儿就是无法像您一样从容面对宇文嫣的嘲讽,翔儿还是很生气!” “不许打歪主意。”看著翔儿狡黠的眸子转了几下,仁便猜到他可能想到了什麽整治宇文嫣的法子,“翔儿,不要去招惹她,记住了麽?” “……哦。”翔儿摸摸被仁敲得生疼的脑壳,不情愿地答道:“翔儿知道了。” 当著您的面,翔儿当然不敢为难宇文嫣了,不过……呵呵,翔儿也要让她尝尝被人暗害,有苦难言的滋味! 12 “皇後,不好了,不好了。” “什麽事这麽慌张?” “是北川御翔,他……他被嫣妃的人抓了,现在正在御花园。嫣妃派人来,说请您去御花园一趟。” “知道了,本宫这就过去。” 仁赶到御花园的时候,正看到翔儿被两个彪悍侍从一人扣著一只胳膊压跪在地上。宇文嫣坐在翔儿身前不远处地一张石桌旁,低著头,左手抱著右臂轻揉。听到脚步声逼近,宇文嫣才仰起头,看清了来者何人,便一脸怒气地尖叫道:“哼!皇後你总算来了,嫣儿还以为你打算让你宫里这小侍童自生自灭呢!” “不知本宫的侍童哪里开罪了嫣妃娘娘,使得嫣妃如此生气?” “哼!你宫里的人做什麽缺德事,你会不知道?明明就是皇後你指使他暗害本宫,现在倒装做没事人似的!”宇文嫣起身,伸手指向仁,猖狂叫骂道:“皇後你也太卑鄙了,不敢明著害我,便想出暗中伤人的伎俩是不是?” 听了宇文嫣的‘指控’,对这件事,仁已能推算出一二。 “暗中伤人的是你,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北川御翔抬头,不甘示弱地回击道:“明明是你暗害皇後在先,翔儿只不过是看不惯你如此嚣张,才想暗中整治你一下。翔儿用的伎俩远不如你用的高明!” “好你个小畜生,竟敢出口顶撞本宫。” “嫣妃娘娘,如果本宫没记错,你的出身应该是公主,而不是……”仁微微一笑,停了下来。 宇文嫣的脸色乍青扎白。她知道赤西接下去想说的那个词,是‘泼妇’。而她现在的样子,的确有失大家风范。未免众人再看笑话,宇文嫣急忙收敛动作和态度,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貌似悠闲地品口茶,抬头,与仁的视线针锋相对。 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宇文嫣,仁淡然一笑,带著三分嘲弄,七分不屑。 跟玟仁争辩,半点便宜都沾不到。宇文嫣想明白了,於是又把话题重新转移回北川御翔身上---她倒要看看,玟仁凭著一张舌灿莲花之口,能不能为这个小畜生开脱。 “话题似乎扯远了。今天嫣儿把皇後请来,可不是为了点点意气之争,嫣儿只想从皇後这里讨回个公道。您的侍童用弹弓暗害嫣儿,这,可是很多人都看到的事情,皇後总不至於包庇护短吧。” 仁看了一眼翔儿,那孩子非但没有半丝忏悔,反倒有几分大仇得报的畅快之意。 翔儿啊翔儿,本宫早告诫过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偏不听。现在惹出祸来,怕是没那麽容易平息了。也罢,该让这个冲动的孩子得点教训。 “本宫绝不会护短,这侍童任由嫣妃处置。” 很多人同情地望著替主子出气却惨遭主子抛弃的北川御翔,就连翔儿也不明白为何一向重情重义的皇後竟一句话都不说,就将他交由宇文嫣处置。小小的拳头忿忿握紧,一双犀利视线不甘地注视著仁,仁回望他一眼,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看样子皇後是决定舍卒保车了。”宇文嫣讽刺道:“你这奴才也真够可怜,为主子做事,最後主子却弃你於不顾。唉……”蹙眉叹息,矫揉造作得令人作呕。“可惜啊,嫣儿只能惩罚一个小小的奴才,可是这幕後的主谋……”一双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前一脸平静的玟仁,宇文嫣竟猜不出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麽。 仁早就知道,宇文嫣所要对付的,自始至终都不是翔儿,而是自己。翔儿的事只不过是给了宇文嫣一个向他发难的机会。 “其实嫣妃不必这般委屈自己。本宫有个提议,既可以让此事得到完美的处理,又可以消了嫣妃的一身火气。” “说来听听。” “本宫的侍童犯下如此大错,那本宫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这样吧,本宫以一刀来偿还,嫣妃觉得如何?” “皇後,不可以。”翔儿这才顿悟是自己误会了皇後。如果不是自己鲁莽行事,又怎会连累皇後?而宇文嫣这个卑鄙小人,正是抓住了这个把柄……“宇文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将皇後牵扯进来。” “就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麽东西。” “那嫣妃若再跟他计较,岂不是自降身份?” “玟仁你……”宇文嫣嗔眉瞪眼,道:“罢了罢了,本宫大人有大量,这回就饶了这个狗奴才。”反正你玟仁是跑不掉了! “翔儿,还不谢谢嫣妃宽恕你冒犯之罪。” “哼,多谢嫣妃。” “先回倾华宫去,那儿还有很多事等著你做。” 翔儿虽不甘愿,却也不得不离开。 …… “嫣妃,本宫还在等你答复。本宫的提议,究竟行还是不行?” 将这个大一个烫手山芋抛给她,玟仁也真是精明到家了,不过她宇文嫣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嫣儿怎麽敢?皇後贵为万金之躯,腹中又怀有皇上的骨肉……” “嫣妃可以放心,这罚,是本宫自己领的,皇上绝不会怪罪於你。” 看著宇文嫣笑意盈满的嘴角,仁知道,她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上前几步,从石桌上拿起水果刀,刚要戳向右臂,刀锋却被外力齐根截断。很迅猛的力道,仁握著刀柄的手至今还在微颤。侧目看向地面,不远处躺著闪著银光的刀锋和一块支离破碎的玉扳指---那是先皇留给若允的,如今却被他当作应急之物投掷了出去。 “若允哥哥……”宇文嫣还来不及纠缠,若允早已匆匆掠过她,径直来到仁的身边。“你这是做什麽?”犹如困兽般的嘶吼硬生生刺过耳膜。若允一把夺过仁手里的刀柄,发著狠地砸在地上。 “若允哥哥,是皇後他自己……” “你闭嘴,朕没问你话!”若允狠狠瞪了宇文嫣一眼,便又将目光锁定在仁的身上。“你说,玟仁,你给我说清楚!” 看著暴怒的若允,仁只是冷睨他一眼,却什麽话都没说。 “跟我回倾华宫!” 若允攥著仁的手,忿忿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可以放手了麽?”仁的口气冷淡异常。他满不在乎地想甩脱若允的手,却被若允抓握得更紧。若允的手心高温炙热,渗出的汗液都沾在仁的手背上,黏腻腻的,让仁感觉很不舒服。 “告诉我,为什麽要那麽做?”若允毫不妥协,仁越是挣扎,他就攥得越紧。 “没什麽,只不过想还宇文嫣一个公道而已。” “公道?呵呵……公道!非要你用自己的血肉来还?”听著仁一副不在意的口吻,若允就气得发疯。如果他晚来一步,或者出手的动作晚一秒,那此刻仁的右臂,绝对多出了一条深深的刀痕。“仁,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麽恐慌?倘若你真的伤到自己……你是不是想让我心疼至死?!” “我都还没心疼自己的身体,你何以……” ‘啪’地一巴掌扇在仁的脸颊,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五指红痕。若允悬著手臂,嘴角止不住颤抖。他气愤於仁不屑的态度,更气愤仁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从震惊到平静仅是短短的工夫。仁静默了片刻,然後,微肿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灿烂肆意的笑容。不过在若允看来,那笑容分明意味著---讽刺。 “凌若允,你心疼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前一刻还蜜语甜言,下一刻就毫不留情地扇我耳光。” “我……”话语如鲠在喉,尤其看到仁含恨的目光时,若允更不知该如何解释。 若允眼中的歉意和明显的爱怜之情逼得仁无所适从,他慌忙避开若允灼热的视线,道:“如果没别的事,那请你离开。我想,此刻最需要你心疼的,是宇文嫣。你用不著在我这儿浪费感情,还是把它用在该用的人身上,比较好。” “你就这麽希望我留在她那儿?你就忍心把我推向别人的怀抱?”若允一脸不信的神情,他摇著头,步步後退,“仁,这是你的真心话麽?这是麽?” 眼前的男人令他倍感陌生。他的仁,对感情专横霸道,有著极强的占有欲,绝不会将自己所爱的人与她人分享,更不会硬是将他往别人的怀抱里推! “若允,是你,先推开我的啊。” 仁扬起眼凝望著若允。明亮高傲的眼眸中带著一丝痛,一丝恨,和一丝浅浅的无奈,那些情绪渐渐融合为一体,最後竟全部消失了。眼中只剩下空荡荡的茫然。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推开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後更不会,仁,你相信我,相信我!”若允跑过去强硬地将仁抱在怀里。刚才那瞬间,仁的眼神,以及说话的口气都那样虚无缥缈,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若允怕极了,怕仁会离开他,怕自己不抱紧得话,仁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够了!”仁猛力推开他,恨恨说道:“是你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你亲手破坏掉了我对你的信任,凌若允,你还要我相信什麽?!” “仁。” “……呃……”仁突然捂著腹部,低声呻吟了起来。 “你别动气,小心身子。”若允缓缓靠近,极尽体贴道:“是不是孩子又折腾你了?”习惯性地去抚摸仁的肚子,却被仁戒备地躲闪开了。 “你腹中的胎儿也是我的孩子,你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若允气恼。怒视著仁极力拒绝的神情,若允低吼道:“好,好!你不让朕碰,朕不碰也罢。朕去抱晖儿,这回你阻止不了了吧!”若允怒气冲冲地奔向门口,喝到:“烟澜,将皇子抱过来,朕要看他!” “父皇……”在烟澜怀里的晖儿歪著身子,伸长手臂探向若允,甜甜地叫著。 “晖儿,我的宝贝儿子。”若允兴冲冲地接过晖儿紧紧抱在怀里,在他嫩嫩的小脸儿上亲了又亲,“这些天,想父皇了麽?” “想。”晖儿甜腻地用脑袋蹭著若允的下巴,一双小手搂住若允的脖颈,将自己湿润的嘴唇贴在上边抚摩。 毕竟是血肉至亲。一些时日未见,非但没有疏离,反而更加亲昵。看著晖儿和若允亲密无间的样子,仁的心中竟涌起一丝妒意。 像是要故意刺激仁,若允搂紧晖儿,状甚亲密道:“晖儿,父皇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好。” “不要!”仁突然失控地冲上前去,从若允的怀抱中一把将晖儿夺了过来。刚才那瞬间,他突然觉得若允好像要夺走他的孩子,晖儿一旦离开倾华宫,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呃……” 腹中一阵翻腾,仁一手死死抱著晖儿,一手按著肚子。 “仁,你身体不适,把晖儿给我。”若允小心翼翼地试探著走近仁,伸出手去接孩子。 “不要!”突然间,仁变得歇斯底里,“我不给你,我不要把晖儿交给你!” “仁你怎麽了?别吓坏晖儿。”面对仁的情绪失控,晖儿的瑟缩害怕,若允担心得紧。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刺激到仁。“仁,你别激动,我不带晖儿出去。先把晖儿给我,你躺下休息一会儿。等平息了腹痛,再抱晖儿,好麽?” “不要,我不要!”仁摇头,忍耐已久的泪水终於夺眶而出。“若允,除了晖儿,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晖儿是我的,是我的!” “仁你在说什麽?什麽叫‘一无所有’,晖儿是你的,我也是你的,你怎麽可能一无所有?” “我要不起,要不起,要不起……”仁虚软地跪在地上,扬起一张布满泪水的脸,哭泣道:“若允,你已经不是我的,不是了。我现在什麽都不要了,只求你把晖儿留给我,好麽,好麽,求你了若允,不要将晖儿从我身边带走,求你了,求你了。” “我不会带走晖儿,不会的,仁你别哭,别哭啊。”若允跪在仁身前,将他和晖儿紧紧搂抱在怀中。若允知道,仁已经隐忍了太久,压抑了太久。这些天,所有埋在心里的苦楚,不甘,怨恨,伤心,通通在此刻一触即发。 这是仁在他面前第一次哭得这样惨痛,仁婆娑的泪眼,颤抖的身体,就像是只受伤的鹿儿一般无助恐慌。那晶莹的眼泪仿佛是最尖利的冰刀,滴滴刺在若允的心坎上,痛到无法呼吸。 明明想要保护疼惜,为什麽到头来,带给仁的却是无止境的伤害? 若允的眼泪也止不住了,顺著眼角蜿蜒而下。他掬起仁的下颌,将自己的唇贴在仁的面庞上,将所有的泪水吞入口中。两人的眼泪交融在一起,难舍难分,若允细细地舔尝每一滴泪水,咸咸的,从心底浸出的苦涩。 “仁,你相信我,我的心和爱,自始至终都在你一人身上。” 仁抬头凝望一眼,又将头埋进了若允的怀里。他贪恋著这具温暖的怀抱,贪恋著温暖的体温,不想离开,不想离开,不想离开…… 当若允将仁抱上床的时候,他已经哭累睡了过去。若允安抚了晖儿片刻,待到他安静了,才吩咐烟澜将晖儿抱出去,自己则上床躺在仁的身边。擦干仁脸上的泪痕,在纠结的眉心处落下一吻,又紧紧将仁的身体嵌入怀中,这才沈稳地睡下。 这些天,他何尝不是饱受煎熬?夜夜安寝於御书房,没有仁的体温和味道,根本就睡不好,如今仁就在身边,终於才能安枕入眠。 …… 昨晚的事是个转折,意外地缓解了仁与若允之间紧张的气氛。 仁和若允的关系自那日之後就变得十分微妙。若允对仁,处处体贴照料,但并不是像从前一样如胶似漆地粘著他。仁对若允,虽不是坦然接受,但也不似从前那样抗拒,他二人仿佛是若即若离,不会靠得太近,也不会离得太远,就好像无形中有一根线将他们捆绑在一起,这种羁绊是分也分不开的。 新的开始,新的磨合,避开对方的雷区,小心翼翼地探寻彼此相处的最佳模式。 13(上) “嫣儿!” “皇兄,你来啦。”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宇文嫣即刻从桌旁站起身来,转身,兴冲冲地奔向立於门口的男子。她状甚亲昵地揽住那人的脖颈,整个身子象树袋熊一样半挂在那人身上。 “都已经嫁作人妇了,还这样不守规矩。”那个被她纠缠的男人非但没有一丝愠意,反而眉眼都眯成了一条优美的弧线。若允静睇著宇文宣瞬息之间的变化,不由得吃了一惊。宇文宣在进门之前还是冷著一张脸没有表情的,见到嫣儿之後,那脸上万年不化的冰霜竟全部融化了。宇文宣将嫣儿抱起,和颜悦色道:“嫣儿似乎瘦了呢,嫣儿,是不是凌若允没有好好照顾你?你说,他要是敢薄待你,我定不饶他!” “没有,没有的事儿。”宇文嫣娇嗔道:“若允哥哥待我很好。只是,只是嫣儿怀孕之後,总有些食欲不振,所以才会变瘦的。” 听到宇文嫣为自己的开脱之词,若允的脸色乍青乍白。 “皇兄这次前来,为你带了很多补身子的东西,你可要乖乖地吃啊。” “嗯,嫣儿知道了。” “你们兄妹先聊,朕还有事,不打搅你们了。” …… “皇兄,嫣儿前几日听说你要来,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宇文嫣拉著宇文宣坐到桌前,细细询问道:“对了皇兄,怎麽想起来要来真囹国呢?”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宝贝妹妹啊。”宇文宣宠溺地揉揉宇文嫣柔软的长发,说道:“你嫁了过来,我这个做皇兄的总不能不闻不问吧。我要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凌若允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皇兄……” “嫣儿,怎麽了?怎麽哭了?”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完,嫣儿就飞扑到自己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宇文宣掬起宇文嫣的下巴,心疼道:“嫣儿,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 “皇兄,其实若允哥哥,若允哥哥他……”见到久违的亲人,宇文嫣满腹的委屈心酸都一瞬间涌了上来,她依偎在宇文宣怀里,哭诉道:“若允哥哥他的心思全都放在玟仁身上,他根本就不爱我,甚至新婚之後,一次都没有留宿於我那儿……皇兄,我该怎麽办,该怎麽办啊?” “玟仁。”宇文宣细细思量,他倒是与玟仁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四年前,翰渊国为了夺取两国边界处的一座城池而与赤冥国开战,当时玟仁率领六千轻骑力挫他所率领的三万大军,能在敌众我寡的逆境下夺取胜利,确是值得宇文宣钦佩。仅是战场上那惊鸿一瞥,宇文宣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英姿勃发的男子。他欣赏玟仁,只是後来听说玟仁竟嫁作人妻,他在惋惜之余也不免感叹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如若可以的话,他还真想再跟他对峙沙场,一决高下。 “嗯,就是他。”宇文嫣恶狠狠道:“若允哥哥专宠於他,他便恃宠而骄,处处为难嫣儿,甚至还……甚至还对嫣儿大打出手!” “是不是你有什麽地方开罪了他?”他虽然对玟仁的为人不熟悉,但他却甚是了解嫣儿的脾气。她从小被娇惯坏了,说话做事都由著自己的性子,很容易的罪人。因为她是金枝玉叶,所以才没人敢反抗她,可是玟仁才不会理会她是什麽身份。 “皇兄,就连你也替那个男人说话。”宇文嫣不依地嗔叫,“你们都怎麽了,一个个都被玟仁那个男人迷惑了心智。” “没有没有,你是我的亲妹妹,我怎麽会不向著你呢?”宇文宣眼角眉间全是惯有的宠爱,他拍抚著宇文嫣颤抖的肩膀,温言道:“嫣儿,皇兄永远会站在你这边,说吧,要皇兄怎样帮你?” “就知道皇兄对嫣儿最好。” “……”宇文宣将宇文嫣搂在怀里,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他看著窝在怀中乖巧得如同兔儿一般的宇文嫣,眼中那抹浓情如墨般的爱意再也遮掩不住了。宇文嫣,他的亲生妹妹,也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他对她的爱不单单是兄妹之爱。他从来没告诉她,只要她能幸福,他可以忍痛看著她嫁给凌若允,他将对她的爱默默埋在心底,转化为无限宠溺,只要是她想要的,他就一定会满足她。 “皇兄,我要让玟仁死!”宇文嫣的眼中满是恶毒之意,她看了眼宇文宣,见他眼中平定无波,又继续说道:“只有玟仁死了,若允哥哥才能成为我一个人的!所以,我要他死,要他跟若允哥哥阴阳相隔,要若允哥哥再也无法爱他!” 听完宇文嫣的话,宇文宣直摇头。“就算玟仁死了,凌若允的心照样在他身上,到时候你还是得不到他。嫣儿,这个世界上,想要分开两人,最高端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其中又以离间人心最为上乘。如果他们对彼此死心了,即便是近在咫尺,也不可能再会相爱。” “这话怎麽说?” “嫣儿,这包药给你。”宇文宣从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小包放在桌上,“这药粉是从藏红花和益母草中提取出来的精萃,无色无味,只要稍稍用量便可令孕者堕胎。” “皇兄是要我弄掉玟仁腹中的孩子?” 宇文宣摇头。“这包药不是为他准备的,而是为你。” “什麽?皇兄你是要我堕掉自己腹中的骨肉?”宇文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兄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并不是开玩笑。”宇文宣淡笑,那笑容却带著丝邪气。“嫣儿,天下最大的痛是丧子之痛,而最大的恨也来源於此。你说,如果凌若允知道是玟仁弄掉了你腹中的胎儿,他还会爱著玟仁吗?到时候,别说是恨,就算是杀了玟仁也不足为奇。嫣儿,有失才有得,你若是连这点牺牲都做不到的话,又怎能将凌若允牢牢地握在手中?” “可是……”宇文嫣将手覆在小腹处,犹豫了。 “嫣儿,你很聪明,应该知道这方法是否可行。” “好,就按皇兄说的去做!”宇文嫣咬咬牙,狠心答应道。 “那,你就……” 听完宇文宣的详细计划,宇文嫣频频点头,道:“嫣儿会按著皇兄指示的方法去做,但是……” “还有什麽事?” “皇兄,我也要玟仁跟我一样饱尝丧子之痛。” “给你。”宇文宣像是早已准备好一样,又从怀里取出一羊脂小瓶。“玟仁不是有个一岁多的孩子吗?这药正是为他所准备的,不过嫣儿,凡事都有万一,你派人去给他下药,如若成功,那孩子必命丧九泉,但倘若那孩子命不该绝,嫣儿,你就让下毒的人……” 宇文嫣附耳上去倾听了一番,然後惊奇道:“皇兄果然想得周全,这样的话便可万无一失。” “嫣儿,计划虽然周密,但你也要小心行事。皇兄後天就要离开真囹国,你万事小心!” “嗯,嫣儿知道。” 阵阵心悸让仁有不好的预感。他加快步子往倾华宫赶,到门口时看到两拨人拧打在一起。一拨身份不明,而另一拨是若允的影侍---这些贴身保护若允的人怎麽会在倾华宫?来不及多想,便被屋内晖儿变调的哭声吸引了去。仁掠过门口两拨人,飞身扑进宫内时正看到蒙面人一手捏著晖儿的口鼻,一手执著小瓶往孩子嘴里灌。只不过晖儿挣扎扭动著身子,瓶中的液体未能如愿灌入晖儿口中。 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蒙面人惨叫一声,手中的瓶震落在地上。鲜血从被砍断的腕部喷涌而出,溅落一地血光。 晖儿似是被吓到了,瞪大眼睛惊恐地说不出话来。仁敛起暴虐之气,将晖儿搂抱在怀中,心疼地拍抚著他的後背,柔声道:“晖儿别怕,母父在这儿。” 见母父恢复了往日的慈爱神情,晖儿这才安心地偎进仁的怀里,瘪瘪小嘴,哽咽起来。 “母父这就带你离开。”弹指之间点了那人的穴道。未免晖儿再见到更多血光,仁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温言道:“晖儿要闭著眼睛,母父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嗯。”晖儿重重点了下头。 仁向门外的影侍吩咐了句:“留活口。”便施展轻功,抱著晖儿迅速离开了。 将晖儿交给烟澜和翔儿,仁又安抚了他半晌,待他熟睡之後,才转身离开。临走前,仁又唤了些武功高强的侍卫守在宫外,这才安心去做接下去的事。 …… 真囹国的天牢中有一处是专供逼供的刑房,仁进去的时候,看到一人被绑在铁质的十字架上,垂著头,右手被齐腕割下,伤口还在冒血,奄奄一息。 “皇後,属下无能……” “不用说了,本宫知道。”这些刺客定是早已将毒药埋於舌下,行刺失败後,他们宁肯咬毒自尽,也不愿落入对方之手。若不是他事先将与其交手的刺客点了穴,只怕这唯一的活口,也留不住了。 仁强忍著刺鼻的血腥味走近刺客,掰开他的嘴,将一个黄色的药包从他舌下取了出来。指尖点过那人的京门,胆中,心井三穴,那人才恢复了行动力。 “说,是谁指使你们毒害皇子?是不是宇文嫣?”暗计害人,除了宇文嫣,谁还能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宇文嫣是谁?爷爷我并不认识。”那人虽然气若游丝,可口气却嚣张得狠。 “你不认识?”仁轻喃。嘴角微扬,笑容薄冷森寒。注视那人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本宫自会让你想起她是谁。” 对待敌人,仁从不会心慈手软。尽管他现在厌恶残虐酷刑,尽管他闻到血腥味会恶心,但一想到有人要伤害自己的爱子,仁也就顾不得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执意亲自拷问刺客了。在仁的认知里,只要刺客气息尚存,严刑逼供之下就一定能吐出实情。 果不其然,轮番刑罚之後,刺客终於屈服。“皇後您饶了奴才吧,奴才是身不由己,全是嫣妃指使奴才去做的啊。” “宇---文---嫣。”仁一掌击在红木桌上,没有声音,桌子却被劈成了四半轰然倒地。仁眯起一双盈满怒气的双眸,咬牙切齿道:“宇文嫣,这回我绝不饶你!” “宇文嫣,给本宫滚出来!”仁暴躁地踹开寒嫣宫宫门,身後跟著压著黑衣人的几名影侍。 “皇後找嫣儿所为何事?”宇文嫣从珠链後漫步而出,一脸平然淡定与仁满身火气截然相反。漫不经心地理了理及腰云丝,安坐於贵妃椅上,抬眼对视上仁冒火的双眸,娇笑道:“皇後火气这麽大,莫不是嫣儿又惹您生气了吧。” “混帐,竟敢派人毒害我晖儿!”仁将刺客推倒在宇文嫣面前。“刺客已经招认,你还有何话可说?!”眸光从刺客身上辗转至宇文嫣,杀气腾腾的,毫无遮掩。 “他说是本宫指使的?”宇文嫣一脸莫名,“皇後哥哥,嫣儿根本不认识他。” 恰时,本该在宫外视察京郊水力建设的若允风尘仆仆而回。一个时辰前,他接到影侍飞鸽传书,说是皇子险些遭受毒害,闻讯後,若允立刻赶了回来。 自从婚宴上暗害仁未遂,他便对嫣儿有了防范之心。为保仁和晖儿安全,他暗地里安插了精干影侍守在倾华宫。几个月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却没想到……他是怀疑宇文嫣,但也仅仅是怀疑,一切还有待查证,不能妄下断言。 跟仁确认过晖儿无碍之後,若允刚要逼问刺客,却被宇文嫣纠缠住了。“若允哥哥,你要替嫣儿做主啊,皇後他冤枉嫣儿,说那刺客招认说是嫣儿指使他毒害皇子的,可是嫣儿……”说著说著,宇文嫣竟然委屈地哽噎起来。泪水连串落下,宇文嫣一边拭泪,一边抽泣,“嫣儿根本就不认识那人,就算借嫣儿一百个胆子,嫣儿也不敢有毒害皇子之心啊!” “是非曲直,朕自会查明。”若允推开宇文嫣缠绕的手臂,冷然道:“若不是你,朕自会还你公道,但如若是你,你想跑也跑不掉!” “说,为何毒害皇子,是谁指使你的?” “皇,皇上饶命,并没有人指使奴才,是奴才自己……” “你胡说!”仁挥手一剑挑断刺客的脚筋,“你刚才明明说是宇文嫣指使的!” “皇上明鉴,奴才那时只是顺著皇後的心意说的,皇後将矛头指向那个嫣妃,奴才不得不顺著他的意……” “哦!原来是皇後你屈打成招!”宇文嫣似是抓了把柄,猛地冲著仁叫嚣。仁怒极,将剑指向宇文嫣,宇文嫣便躲进若允身後,以若允能听得见的声音,添油加醋道:“若允哥哥,你看到了,皇後一向对嫣儿不满,他一定会找机会冤枉陷害嫣儿的。” “仁,你先把剑放下。”若允握住仁抖震的手腕压了下去。“冷静一些,待我先问清楚真相。” “……”这种时候竟然让他冷静,他怎能冷静得下来?! “你们几个,把当时发生的事连带逼问刺客时的事全都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几名影侍分别将事发经过说了一遍,所有的人说到严刑逼供时竟口径一致地说皇後一开始就似将矛头对准了嫣妃。仁这才意识到逼供之时自己犯了大忌---是他过於心急,不该一开始便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刺客身上。 “若允哥哥,你自己是侍卫总要相信的吧。”宇文嫣不依地摇晃著若允的衣袖,“他们都说了,皇後一开始就将主谋锁定在嫣儿身上,那刺客为了保命,当然会顺著皇後的……” “你不必再重复一遍,侍卫的那些话,朕还听得懂。” 宇文嫣悻悻然闭了嘴。 若允自是知道仁太过急进才坏了事,不过众人眼下,他也不好多说什麽。只是吩咐了句:“将钦犯暂且收押,日後再审。” “不必了!”仁知道即使再问也很难问出什麽,即便是问了出来,也只会令若允为难而已。 “你打算怎麽处置这……”话音未落,只见凌厉的剑影闪过,鲜血四溅,刺客已人头落地。 血不断从剑身淌下,仁持著剑柄,衣襟沾满了鲜血。他冷眼怒视著躲在若允身後,却瞪眼看著血案现场毫无所畏的宇文嫣,冷冷抛下一句:“谁敢伤害我晖儿,下场必会比他凄惨百倍!” …… 望著仁远去地背影,宇文嫣无声冷笑。玟仁啊玟仁,虽然你很聪明,但比起玩弄手段来,你又怎敌得过我皇兄呢?你等著,我很快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仁,你今天太冲动了。” 仁忿忿瞪了刚进门的若允一眼,道:“如果你是为说教而来,那,出去!” 若允无奈地叹口气,道:“我当然不是来说教你的。”对刺客逼供也好,手刃刺客也好,仁的做法是冲动鲁莽了些,但若允亦能理解仁护子心切的心情,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尽快揪出幕後主谋,保护仁和晖儿的安全? 无惧仁眼中的冷冽寒光,若允上前几步,圈住他的腰身,道:“我刚刚看过晖儿,他睡得很安稳,应该没什麽事。倒是你……”双手扶住仁的肩膀,认真凝视他,“真气,怒气,胎气都动了,还是叫御医过来看看吧。” “我没事。” “还说没事,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所有疼惜之情都融於指尖,缓缓滑过仁苍白的面庞。 “我都说没事了。”心中火气正盛,哪儿有空感受若允的疼惜?“凌若允,倾华宫的那批影侍是怎麽回事?” “我只想保护你和晖儿的安全。”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自保和保护晖儿,这点能力,我玟仁还是有的。” “我相信你有能力,可是我舍不得你以代孕之身,还要打打杀杀。那些事情留给影侍去做,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什麽事都不要做,安心待产。” 若允的话令仁心中一暖。仁自是知道若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而今天发生的事,若不是有那帮影侍的帮忙,只怕自己已是应对不暇。 “好啦,为了肚子里那个著想,你就别再大动肝火了。”若允故意执起仁的手抚在他隆起的肚腹上,真切感受皮肤下强有力的胎动。“小家夥都开始抗议了。” 仁长叹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若允满意一笑,道:“这件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枉费心神。” “就此打住?”仁的表情瞬间冷硬起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要宇文……呜……”唇舌被一张温暖的口堵住,恨语被迫含在口中不得吐出。 若允自是知道怎样能卸去仁的一身火气。深吻了许久,仁早已无力地瘫在若允怀中。他狠狠瞪著若允,眼中却再无强势味道。若允淡淡一笑,抱起仁的身子上了床。 到底是体力不济,仁很快便沈沈睡去。若允在他眉间落下一吻,道:“仁,我会保护你跟孩子的。” “你来倾华宫做什麽?”仁望著笑意吟吟的宇文嫣,不善道。 “嫣儿今日特地来探望皇後和小皇子。”宇文嫣自行坐在桌前,摆出一副谦恭的姿态,道:“嫣儿知道,嫣儿以前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冒犯了皇後。尤其刺客一事之後,皇後与嫣儿的关系再度恶化,其实,嫣儿被误会不要紧,嫣儿只是心疼若允哥哥。他夹在你我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朝廷的事已经够他烦心了,如若後宫再不得片刻安宁,若允哥哥不就太辛苦了吗?为了能让若允哥哥省心,嫣儿想……” “嫣妃的意思是想跟本宫冰释前嫌。” “皇後哥哥果然聪明。”宇文嫣朝身边的侍女打了个眼色,侍女便将酒壶和杯子呈了上来。宇文嫣执起酒壶在两个空杯内分别倒满,“这是嫣儿给您的赔罪酒,喝过之後,希望皇後能原谅嫣儿。” 酒杯悬在半空,仁没有伸手去接。宇文嫣又端了半晌,见仁毫无动容,便将酒杯放置在仁的面前。 “怎麽,皇後怕嫣儿在杯中下毒?”宇文嫣伸手将两杯酒交换了过来,“这样您总该安心了吧。” 看够了宇文嫣自演自戏,仁冷冷睨视著她,道:“并不是本宫怕杯中有毒,而是,本宫根本就不打算原谅你,又怎会喝你的赔罪酒?” 仁知道若允被夹在他和宇文嫣中间,处境尴尬,他也不忍若允如此费心费力,但若要他因此与宇文嫣修好,他做不到。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玟仁,你以为我稀罕跟你和好?”宇文嫣笑盈盈的眉眼瞬间变了色,“我这次前来,是……”一手执起杯子,一手以衣袖护住,将戒指中早已备好的药粉倒入杯中,和口吞了下去。 放下酒杯,仁察觉宇文嫣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上前一步扣住她手腕脉门,大惊道:“你竟然……” 宇文嫣甩开仁的手,捂著肚子,狞笑道:“玟仁,我要你堕入万劫不复!” “你……” “来人啊,酒中有毒。” “怎麽样?整整一天了,嫣妃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保得住,总要有个话吧。”倾华宫外殿,若允焦急地踱著步子。 “若允你别走来走去的,安静等待御医的结果好麽?”看著若允坐立不安的模样,仁的心也跟著慌乱起来。 “等等等,你还要我等到什麽时候?”若允狠力拍了下桌子,忍不住冲仁发火道:“你说,嫣儿为什麽会在你倾华宫出事?” “……”仁的胸口猛地一窒。他听得出若允话中的责难,若允必会认为宇文嫣出事跟他脱不了干系。宇文嫣腹痛倒地的刹那,仁便知道,自己纵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是在他倾华宫出的事,他又一向与宇文嫣不合,众人将矛头指向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怀疑自己的,是若允。 “司徒御医你总算出来了,里面情况怎样,孩子和嫣妃都平安无事麽?” “皇上恕罪,微臣无能,没办法保得住嫣妃腹中的龙子。” “不可能的,御医你来之前,本宫明明已经以内力护住了嫣妃的心脉,怎麽还保不住孩子?”刚才为了给宇文嫣保胎,仁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真气,却没想到,这个孩子始终没能保住。 御医抬起头,又默默垂了下去,如实禀告道:“其实本来应该可以保得住嫣妃腹中骨肉的,可是……可是皇後您好心将自己的内力度入嫣妃体内,反而加速了药性的扩散。嫣妃武功底子薄又性属阴柔,根本承受不起您那麽强劲的内力,所以,所以……” 若允拧眉看向一脸惨白的仁。仁看得出,若允虽没有出口怪责,但那眼神中却饱含著极深的苛责与恨意。 “皇上,您快进屋去看看吧,嫣妃醒了,又哭又闹地说要去死。” “若允哥哥,若允哥哥……”看到若允进来,宇文嫣强撑起身体扑向若允。若允疾步向前抱住她孱弱的身子,柔声呵哄道:“嫣儿,别哭了,我在这儿。” “若允哥哥,我们的孩子是不是没了,是不是死掉了?”宇文嫣满脸泪痕。 “嫣儿,孩子的事日後再说。你先告诉我,为什麽会在倾华宫出事?” “嫣儿也不知道。嫣儿只是去向皇後赔罪,希望跟他修好,然後嫣儿敬酒,皇後怕杯中有毒,便跟嫣儿换了酒杯来喝,可嫣儿喝下皇後那杯酒的时候,便觉得腹痛如绞,然後就晕倒了。” “……是仁?” “是他,就是他,若允哥哥,一定是玟仁对上次的事耿耿於怀,才加害我腹中的胎儿。”宇文嫣啼哭道:“若允哥哥,我们的孩子被玟仁害死了,你一定要为我和我们尚未出世便已死掉的孩子讨回公道啊!” “嫣儿,嫣儿!”若允将晕倒的宇文嫣放在床上,缓缓踱步走了出去。 …… 在大婚之前,仁曾经规劝过他打掉嫣儿腹中的骨肉。嫣儿入门之後,仁与她的关系一向不好,尤其晖儿险些被毒害之後,仁更是恨嫣儿入骨……依仁的性格,极有可能…… 他一直尽心尽力保护仁不受伤害,却没想到被伤害的,反而是他一直提防著的宇文嫣。难道是他保护错了对象?又或者玟仁强大到根本不屑於他人的保护,为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他会亲手铲除掉一切威胁? “若允,宇文嫣的情况怎麽样了?” 若允一双寒气逼人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著仁,仁被他逼得有些心慌。退後一步,却被扣住了肩头,前後一阵猛烈晃动之後,若允忿恨道:“说,是不是你,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仁被摇晃的阵阵头晕,尤其是在听到若允的这番话之後,更是觉得天旋地转。他颤巍巍地抓住若允紧掐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启开唇角,说出的话都抖震得厉害。“你认为……是我下毒加害於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若允慌乱地摇著脑袋。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仁真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可是嫣儿的指控犹在耳边,再加上之前仁对待嫣儿的种种态度……“仁,告诉我,事情究竟是怎样的,你告诉我啊!” “如果我说,是宇文嫣自己毒害自己,而陷害於我,你会相信麽?” “荒谬,会有母亲毒害自己的亲生孩儿?” “若允,你身为皇室,应该知道後宫之中这种‘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苦肉之计不在少数。牺牲掉自己的一个孩子,却排除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权衡利弊,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後宫尔虞我诈,这种事的确是司空见惯的。“那你既然知道了,为什麽不阻止她?” “……”仁当时也没想到宇文嫣会用这样阴狠的方法,只是在她吞入毒酒之後,仁才有所顿悟。 “其实你根本就不想阻止她,你恨不得她腹中的胎儿赶快堕掉,所以你明知道自己内力劲猛,却仍一意孤行地将其输送进嫣儿体内,加快药剂的扩散,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认为我是这种人……”仁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著若允,“凌若允,原来我玟仁在你心里就是如此一个卑鄙小人,哈哈……哈哈哈……”仁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却有无限的凄凉。仁无法止住笑意,就像他无法止住的眼泪和悲伤一样,过了许久,仁才平静下来,漠然看了若允一眼,将他推开,一字一顿地说道:“凌若允,如你所言,是我故意的,一切都是我故意的!”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这样对待嫣儿?”若允不可置信地望著仁,“仁,你也是一个母亲,你也应该能体会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苦,为什麽你还要残忍地害死她的孩子呢?” “对於一个想要加害於我的人来说,我会对她心存仁念麽?凌若允,如果今天喝下堕胎药,失去孩子的那个人不是宇文嫣,那便一定是我!”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空想出来的,是你一直觉得嫣儿会加害你,可是她并没有!现在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是她,而不是你,不是你啊!” “那你是不是希望我和宇文嫣可以互换一下位置呢?”仁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很轻,飘渺得像是随时可能消失一样。“凌若允,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不会好受些?”仁凝视了若允半晌,又将目光收回在自己耸立的腹部,双手覆盖上去缓缓抚揉。若允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冲上前去,一把将仁推倒在地上,厉声冷喝道:“玟仁,不准你胡来!” 仁费力地从地上挣扎起身,仰头看著若允,苦笑道:“你以为我会伤害自己腹中的胎儿?你放心,我舍不得的,这可是我费尽心思才保留下的孩子啊,他可是要继承你真囹国的王位的,我怎麽舍得弄死他?我会帮他,帮他铲除异己,只要是对他有威胁的,我都会毫不留情地斩杀掉,凌若允,你最好不要再让任何女人为你怀孕,否则也只会落得宇文嫣一样的下场!” “玟仁,你太过分了。” “更过分的,我也能做得出来!” “你……”看著仁毫不知错的强横态度,若允更是怒火攻心。头脑一阵发热,想都没想,直接下令道:“来人,把皇後押入冷宫。” 14(上) 嫣儿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可是心上的伤口却没那麽快可以痊愈。若允现在日夜都守在寒嫣宫,不是因为他爱她,而仅仅是因为他想弥补对她的亏欠。他想尽可能多陪陪她,纾解她失去孩儿的痛苦,同样也给自己一个不去见仁的借口。 那日他一声令下,仁便被打入了冷宫。本来被打入冷宫的主子是不允许有侍从伺候的,但他体谅仁身怀有孕,所以才特许他带了北川御翔过去,至於小皇子晖儿,他狠心将其留在了自己身边。那日仁和晖儿被迫分开时的惨痛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曾经有一瞬间的心软,可是思及仁对嫣儿所做的种种,若允便再也无法对他仁慈了。他不能过度纵容仁,不能一再姑息仁霸道的性格,仁应该好好闭门思过,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可听闻仁被打入冷宫之後,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若允还是担心了起来。他频频向御医询问仁的情况,御医劝他何不亲自去看看,却被他一口拒绝了。 他不是不想去看望仁,而是,他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仁。有好几次,他明明已经走到了冷宫门外,在那站了许久,却迈不开步子踏进去。 这几日,若允感觉嫣儿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嫣儿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然後哭著对他说‘她梦见他们的孩子化成了一滩血水,然後那血水凝聚成小孩子的模样回来向她索命。’每每此时,若允便会将嫣儿搂抱在怀中柔声呵哄,开始的时候嫣儿还会慢慢地安静下来,可到了後来,他的安慰却没什麽作用了。 御医说嫣妃受了惊吓,精神有些衰弱,喝一些镇定心神的汤药就会没事了。可开了一些药给嫣儿服用,却仍是不见好转。嫣儿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她的想法也越来越令人难以捉摸。 “翔儿,将晖儿抱回来了麽?”听到一阵脚步声,仁知道是北川御翔回来了。他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兴奋地转身,在看到翔儿空荡荡的手臂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失望。 “皇後,翔儿去倾华宫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皇子,翔儿找遍了皇子平时所在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呵,原来若允早有打算。”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他定是怕我去找晖儿,所以才将他藏了起来。” “皇後,现在怎麽办,小皇子不在身边,我们怎麽离开?” “你去寻两匹马来,我去找晖儿。” “翔儿这就去。” …… “怎麽,想逃?”门口突然扬起一抹尖锐的声调,宇文嫣压著步子走了进来。她披头散发,眼神涣散,倒像是个患了失心疯的病人。 “晖儿!”仁低吼了一声,屏住呼吸。他看到宇文嫣正用一把匕首抵在晖儿的脖颈处,锋利得泛著寒光的刀尖与娇嫩细致的皮肤紧紧贴合在一起,只要稍微用力,刀锋便会没入晖儿的脖颈。“不要!”随著宇文嫣的逼近,仁步步後退,摊开手,压低,示意她不要激动。“不要伤害晖儿,晖儿是无辜的。” “无辜?我腹中的胎儿岂不更加无辜!?”宇文嫣狂放地大吼大叫道:“玟仁,为了除掉你,我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我以为若允哥哥可以就此对你死心,却没想到,他只是将你打入了冷宫这麽简单。我知道的,他天天向御医询问你的情况,他的紧张担心,我全都看在眼里。你即使身在冷宫,也能得到若允哥哥最多的关爱。他人虽在我那儿,可是他的心却始终在你身上。为什麽,为什麽我付出了那麽大的代价,却仍然扳不倒你?我现在天天晚上都做噩梦,梦见我的孩子回来跟我索命,说是我狠心害死了他,其实是你,是你害了他,我只是逼不得已。要不是为了除掉你,我怎麽会听从皇兄的意见,走这部险棋呢?却没想到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竟将自己的骨肉赔了进去!” “害人终害己,你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你胡说!是你,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插在我跟若允哥哥之间,我们早已经是一对神仙眷侣了。是你害我成这个样子的,我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你要怎样直接冲我来好了,放了晖儿!” “好!我要你把孩子赔给我,我要你腹中的骨肉也跟我孩儿一样!”宇文嫣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瓷质小瓶扔到仁的手中,说道:“这里面是藏红花所提炼出的药液,你喝下它,我要你腹中的胎儿也化作一滩血水!哈哈,哈哈哈……” 仁拧开盖子凑近嘴边,趁著宇文嫣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他脸上时,急忙垂下另一只手给身在门外的北川御翔打手势,翔儿看懂了他的意思,轻轻地点了点头。 “玟仁,快喝,最好别给我耍花样,否则我先杀了凌溟晖!” “你别伤晖儿,我喝就是了。”仁执起小瓶,缓缓张开口。 “你若敢漏喝一滴,我就在你宝贝儿子的脖颈上划上一刀!” 听了宇文嫣的话,仁再也不敢将药液洒在唇外,而是嘴唇对准瓶口,慢慢吞咽了起来。他尽量以舌尖堵住瓶口,不让药液进入喉咙,以便争取更多的时间。 抓住时机的北川御翔点头示意,趁著翔儿在背後袭击宇文嫣的时候,仁将手中的瓶子猛地掷出,瓶口戳入宇文嫣的眉心,她睁大著眼睛倒了下去。 仁一个飞身,抱住晖儿的身体,紧紧将他拥在怀中。方才那一小瓶堕胎药,他虽然没有全部喝完,却也喝下去大半,现在药性发挥了作用,腹中阵阵翻搅,疼得厉害。 “皇後,您怎麽了?”翔儿扶住仁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道:“您还是到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不用,我们快走!”仁强忍住腹痛,从包袱取出泽给他的丹药吞入腹中,便急急带著晖儿和翔儿出宫去了。 【你我夫妻情份已尽,就此恩断意绝。】                       玟 仁   若允捻著书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盯著写於信笺上字,像是要盯出个洞一般狠狠地盯著。几个字刚劲有力,仿佛是仁决绝的心。若允的嘴角微微蠕动,从齿间溢出两个字‘混帐!’这麽简简单单的一封书信,就妄图断绝他们之间所有的爱恨情仇,玟仁,你够狠!你以为仅凭一封书信就能让我彻底对你死心?仁,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绝对不会! “皇上,翰渊国的皇上来了,还带来了一顶水晶棺材,说是要将嫣妃的尸身运回翰渊国。” “知道了,朕这就去。” 若允忘记了宇文宣说了些什麽,责骂了他什麽,他只记得宇文宣临走前忿恨交加的眼神,和他那句‘我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仁杀了宇文嫣,宇文宣必会找仁报仇,这样一来,仁的状况就危险了,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万一碰上宇文宣的人寻仇,他根本无力自保。 仁,你在哪里?仁,我很担心,你知道麽?仁,回来吧,我会全身心保护你和孩子的。 “传令下去,分派兵马到各地寻找皇後和皇子的下落!” …… “嫣儿,回家了,皇兄带你回家了。”宇文宣守在水晶棺旁,半跪在地上,一手扶著棺材的边沿,一手抚摸著宇文嫣的脸庞。他轻声地呢喃,像是生怕吵醒睡在棺材中的人。“嫣儿,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你的宫殿,你最爱的湾岭城的瓷器,还有你最爱的空谷幽兰,你走之後皇兄都好好给你照顾著,嫣儿,你醒醒,皇兄就在你身边,这回把你接回来,皇兄哪儿都不让你去了,皇兄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嫣儿,嫣儿,嫣儿……” 宇文嫣躺在水晶棺中,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祥和淡定。 “嫣儿,皇兄知道,你只是睡著了而已。”宇文宣望向宇文嫣的眼中盛满了浓厚的眷恋与爱慕。他轻轻托起她的身体抱在怀中,纤长的手指一遍遍抚摸宇文嫣已经显得干涩的长发。“嫣儿,皇兄告诉你一个秘密。皇兄其实是爱你的,是凌驾於兄妹手足之间的爱以上的爱,皇兄爱你,就跟你爱凌若允一样,可是皇兄无法让你得到幸福,所以皇兄宁愿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只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你,守护著你,把你送到你所爱的人的身边,却没想到反而害你枉送了性命。嫣儿,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皇兄绝不会将你推给别人的!” 宇文宣抱著宇文嫣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哭了许久,他突然抹了把眼泪,咬牙切齿道:“玟仁,凌若允,都是你们的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一定要替嫣儿报仇!” “皇後,我们往城里走,可为什麽城里的那些人反而领著一家老小,带著行李往城外跑呢?”刚进赤冥国的边城,意外地看到一群百姓正欲逃出城外。他们一个个神色慌张,像是要发生什麽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也不甚清楚。”仁发现,人群的疏散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在他身边不远处,就有几个将士模样的人在疏导他们离开的路线。“翔儿,去找个人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 “翔儿问过了,城里的居民说是翰渊国要和赤冥国开战,皇上怕他们遭受战乱之苦,才让他们先逃离这里,到别的地方躲一躲……皇後,您这是去哪儿?”北川御翔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仁急匆匆地策马而去了。 …… “皇上,听闻翰渊国要与我赤冥国开战,这是怎麽回事?”仁奔回皇宫,看到当今赤冥国皇上---玟谦雅,正郁闷地坐在龙椅上发呆。 “仁,是你回来了。”玟谦雅一改刚才的烦闷,激动地迎了上来。他想去拥抱仁,可是手臂伸展到一半,却又缩了回去。他知道的,仁一向冷淡,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他从小就很喜欢仁,但仁却对他甚是疏远。 “宇文宣出兵攻打赤冥国,是不是为了寻仇?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杀害他妹妹的仇?” “你别把责任都揽在你自己身上。”看著仁有些苍白的脸色,玟谦雅忍不住心疼起来。“其实翰渊国早就觊觎赤冥国的领地。尤其我即位以来,赤冥国的情况更是每况愈下,宇文宣就更加大胆地对付赤冥国。你的那件事只不过是个导火索,即使没有发生那件事,宇文宣也会找借口跟赤冥国开战的。” 仁看著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久久没有言语。 玟谦雅是仁的堂兄,逸隽退位後,他们这一辈中唯一剩下的一个---仁的皇叔的独子玟谦雅,也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王位。谦雅生性温和,做事优柔寡断,并不适合作为一国的君主。只不过赤冥国的皇位是世袭制,不能传於外姓人之手,所以当时,明知道谦雅不合适,却也硬扶持著他坐在了皇帝的位置上。 其实若是太平盛世,依谦雅的能力足够可以保证赤冥国国泰民安,可倘若战事爆发,赤冥国的江山在他手中也便岌岌可危了。 “现在的战况如何?” “翰渊国从东南北三方分别出兵,赤冥国原本守在边塞的军队节节败退,已经撤回到边城。我已将边城的居民疏散,那里怕是很快就要失守了。” “我军为什麽只是一味地撤退?” “兵力不足,再加上统军将领能力不足,部署频频出错,所以我们很难抵御翰渊国军队的攻击。” 仁万万没有想到,赤冥国竟然沦落到了朝中无人这样狼狈的局面。“把统帅军队的将领撤掉,我代替他的位置!” “不行!”意外地,玟谦雅的口气异常坚决。“仁,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你身怀有孕,本就不宜操劳,更何况即使是你上了战场,依我国的兵力,也未必能战胜翰渊国。”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仁攥紧拳头,狠狠说道:“无论怎样,只要我玟仁还活著,就决不允许外敌侵入我国土!” “仁……” “皇上不用再犹豫了,我一定要去战场。请您下诏。” “唉……好吧。” 15 “战线过长是敌军最致命的弱点。战线长了,相应的,粮草补给线就会变长,所以,若是毁掉敌军的补给线,虽不能说是我军便会大获全胜,但至少能给我们一个短暂的休养生息的机会。” “主帅所说极是。”众将领纷纷表示赞同。“末将等,一切听从主帅指示。” “敌军运送粮草必会经过浅水山,这一带山林环绕,有利於我军行事,所以,截断敌方补给线之事就在此进行。”以毛笔在地图上勾画出一个圆圈,仁缓缓抬头,扫过围在书案前众将军严肃的脸,从容不迫道:“万做率领的第一军在林间埋伏,待到敌军踏至浅水山中段地带,出兵狙击。第二军由白鹿负责,你的任务是……呃……”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仁话说到一半就断了声音。他紧咬住唇,慢慢低下头,等待阵痛的过去。 “主帅您……”众将军面露担忧之色。二皇子刚上战场,这麽短时间内就能把握住整个战况,他的能力确是值得人钦佩。可他们也知道,全局在握的代价就是牺牲掉所有休息的时间,不眠不休地分析地图和敌我军情,然後再依照实况研究对敌策略。一个健康之人都很难支撑得住,更何况他们的主帅…… “我们继续。”仁稍稍调整下姿势,可轻微的移动都异常艰难。腰部像是断了似的,腹部坠得厉害,可能维持一种坐姿太长的时间才会导致这样。仁一手压住仍剧痛不止的腹部,一手横放在书案上,身体微倾,以手臂支撑住一部分身体的重量。“白鹿率领第二军负责烧毁敌军粮草,第三军负责阻断敌军前来接应的部队。”仁顿了顿,深吸了口气,脸上不断淌下的汗水一滴一滴顺著下颌打在地图上,小小的汗珠儿渗下去,漾成数片不规则的圆。 “这次计划不得有失。”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也透著强势的力道,“你们先下去,依本帅的命令行事。” “……”众人本想在多慰问几句,可看到二皇子已经倦怠地闭上了眼睛,於是纷纷告了退,出了营帐。 直到营帐里再听不到任何响动,仁才卸去坚强,虚弱地趴扶在书案上。 好难受。肚脐处一阵阵钻心般的疼痛伴随著腹部的收缩,整个腹部都硬了起来。仁记得生晖儿的头一个月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可是现在这孩子将足五个月,怎麽会出现这种状况? “如果你不甘心就这样死掉的话,就一定要顽强地撑下去。”刚强的语气中透著一丝爱怜。微凉的手隔著厚重的盔甲,覆盖在凸起的腹部,一圈一圈缓慢地抚揉。仁趴在书案上,本想趁著这空档休息一会儿,可刚阖上眼睛,就听到帐外有人喊道:“主,主帅,不好了,您去看看吧,众将士为了分粮不均之事打起来了。” “混帐!这种时候竟然还为这等小事斤斤计较!”仁拍案而起,头脑一阵晕眩。不由地倒跌几步,双手紧紧扶住屏障。平息了片刻,待到头晕略有好转,仁才睁开一双清冷的眼,迈著虚虚浮浮的步子走了出去。 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一军和二军因为夥食问题而起的争执,仁公平圆满地解决了此事,众将士心悦诚服,对主帅的处理结果甚是满意,於是也就都散了去各司其职了。仁看他们已相安无事,这才放了心,转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 腹部的痛楚还是很猛烈,一波一波的,好像怎麽也疼不完似的。双腿不听使唤,软软的有些打弯,仁的步子踉踉跄跄,却也不愿借助他人的手臂加以扶助。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在将士面前显露出弱势的一面,即使是倒下,也绝不能在他们的面前。 仁强撑著进了营帐,终於体力不支地瘫倒在地上。 成功地焚烧掉敌人运送往前线的粮草,宇文宣的军队这几天也由蠢蠢欲动而安静了下来。看来,支援粮草被焚确是对他们起了不少的牵制作用,可仁也知道,翰渊国的粮草一旦重新备齐,那这相对安宁的局势也必将被打破,相信在不久之後,必会有一场惨烈的战事。 仁不得不担心此後的战况。虽然赤军可暂缓一口气,但翰渊国毕竟国力强盛,相信要重新备齐粮草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在这短短十几日内,想要赤军迅速恢复精力和战斗力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况且军中粮草也出现了紧缺的状况,一旦开战,赤军连基本的食物保障都难以维持。 这是多年来仁面临得最吃力的一场恶战。不仅仅是军队的情况不容乐观,就连自己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多时。本来服下了泽休赠与的丹药算是勉强保住了孩子,可近些天的奔波劳碌,再加上奔赴战场後的劳心劳力,使得身子很是吃不消。胎儿在腹中折腾得厉害,腹部的疼痛愈加凶猛,仁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快要倒下去了。 想想怀著晖儿时的情景---当时他也是身在战场,但却没有现在这般狼狈。跟若允断绝了关系,晖儿又拜托皇上照顾而留在了皇宫,仁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孤军奋战。没有依靠,没有支持,没有鼓励。他原以为即使失去了若允,他依然可以自己坚强地面对一切,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人会在依赖中渐渐变得懦弱,玟仁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懦弱,即使失去了支撑,他还妄图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撑起整个不堪的局面。 也许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什麽都做不好呢。仁浅浅地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若允给他的两个锦囊。‘与君相随’,仁默默地念著。这四个字是若允一针一线刺上去的,一点一滴都是他的心意。可是,现在呢?也只不过是句空话罢了。不离不弃,生死相依,而此时的你又在哪里? 仁解开若允的那个锦囊,将里面的一绺头发取了出来,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拆开系在发端的红线,抽出一根发丝放在手心吹了出去。黑色的发丝在离开手的霎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仁接连又抽出了第二根,第三根……一根一根都吹飞了出去。 原来,你用发丝承载的心意竟然是这样轻薄,我轻轻一吹,它们就灰飞烟灭了。 仁吹走最後一根发丝,他看著空荡荡的锦囊,笑了。“既然心意都没有了,留下你还有什麽用呢?”仁随手将若允的那个锦囊也抛在了地上。 “晖儿,现在母父的身边只有你,只有你。”仁将存有晖儿发丝的锦囊紧紧握在手里,然後又将其贴於胸口。这是他唯一仅剩的宝贝,他不能再失去,也失去不起。 被抛弃的锦囊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仁静静地看著它。‘与君相随,与君相随……’曾经那麽真挚的感情,却被他随手丢弃在地上。仁想起当时若允刺字时的表情,想起自己接到锦囊时的感动,那时的情意不掺杂任何一丝虚假,如今却被他活生生地践踏了。 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麽,仁扑跪在地上,将锦囊捡了起来,捧於手中吹去锦囊上沾染的泥土,然後费力地趴下身子寻找那些吹散的发丝。一根一根,将其与泥土分离,放在手心中柔柔地吹著气将残留在上边的灰尘拂去,最後再小心放回锦囊之中。 仁起身的时候已是腰背酸痛,大汗淋漓。他拂去脸颊上的汗水,抚揉著快要被坠断的腰,腹中的胎儿猛力一踹,仁神色不动,脸色却变得苍白异常。他又伸出手急著去安抚不安分的小东西,一阵折腾下来,已是体力不支,他正想上床休息一会儿,偏偏这时又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主帅,营外有一名男子求见,他说他姓泽。” 泽老师?仁的精神微微振奋了起来,“请他进来。” “泽老师,真的是你,你怎麽来了?” “我听说你回到赤冥国之後又立刻奔赴了前线,我放心不下,所以才想到这来看看有什麽可以帮你的。” “逸隽呢?逸隽没跟你一起来?” “那日你和若允离开无名岛後,逸隽也随後离开了,他说他要去云游四海,至於什麽时候会回来,我不知道。” “逸隽,还是想不开啊。” “别担心,等那孩子想开了,自然会回来见你的。”泽安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仁,脸色这麽差,身体不舒服?” “还撑得住。”仁勉强笑笑。 “你啊,总是硬撑,明明都已经是这种情况,还要亲自跑到战场上来,万一出了什麽事,要怎麽跟若允交代啊?” “我跟他……已经再无瓜葛。”仁说得云淡风清,可眼角那抹掩饰不住的哀伤却出卖了他的从容。 “仁,你……唉,算了,不问也罢。既然你作出的决定,就一定有你的理由。不过仁,希望你不会後悔就是了。” 仁幽幽叹了口气,没说什麽。 “仁,把手伸过来,我替你把脉。”泽握住仁手腕上的脉门,细细诊了片刻,拧起眉头道:“胎息紊乱,一定是你这几日心浮气躁的情绪影响到胎儿。过去躺下,我好好帮你查看一下。” 帮仁褪去一身厚重的盔甲,扶著他平躺在床上。温热的手覆在僵硬的腹部四处按揉,然後又以指腹按住神阙穴,痛感自肚脐处蔓延开来,仁微微弯起了身子。“这儿疼,是吗?”又是猛力一按,仁捂著肚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费力地点了点头。 “唉,再这样下去这一胎迟早会落掉!”语气中有丝薄怒,却也掩饰不住心疼。泽把被子给仁盖好,握紧他冰凉的手,劝说道:“仁,还是回朝安胎吧,你这身子受不住的。” 仁睁开眼睛,眸中散发著倔强的光辉。声音低缓淡定,却带著一股难以掩盖的锐气:“区区这点苦算不了什麽,玟还能挺得住。” “你怎麽就这麽固执!唉!”泽专注地看著仁,眼睛里闪动著不知是心痛还是气恼的光芒。“凡事要懂得量力而行,你就算不顾及自身的情况,也要想想腹中的骨肉啊!” 仁侧过头,轻轻说了句:“生死有命。”然後是一声长叹。这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情愫,伤感,痛心,无奈又或是无力,泽听在耳中又是一阵纠结的痛。 二人久久无语。最终,泽攥紧拳头,坚定道:“仁,我会想办法保住你腹中的胎儿的,一定会。” “谢谢你,泽老师。” “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去煎些安胎药给你喝。” …… “不好了,不好了,敌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军营外号声喧天,仁手上一抖,将刚刚煎熬好的安胎药都洒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宇文宣的军队竟然来得这麽快…… “迅速召集各军统领,商议战事!”仁甩了甩满手的药汁,在泽休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摊开地图,定睛查阅。 不一会儿工夫,将领们纷纷赶了过来。 “敌军有多少人?距离我军还有多远?” “据探子来报,宇文宣亲率五万骑兵已到了关宁山口,相信不出一个时辰的工夫便会攻到这里来了。主帅,情况危急,我军是不是应该前去关宁山应敌?”众将领抹了一把汗,都在等待命令的下达,可仁却一句话没说,静静盯著地图,蹙起眉头,一副沈思的表情。 过了许久,仁才缓缓抬起眼,视线巡过每个人冷汗直流的面庞,不疾不徐道:“将粮库中尚未磨制的黄豆混合上鸡蛋搅拌均匀,然後派人将其铺撒在这里。”仁指了指地图,他所指的地方正是通过关宁山後,想要达到赤军营地的必经之地。 “主帅您这是什麽意思?我军本就粮草奇缺,如果再这样浪费掉一部分……” “本帅没有过多的时间跟你们解释。你们按照吩咐去做就好。”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怠的颜色,仁轻抚额际,无力道:“待到敌军的马匹停下步子进食之时,便是我军进攻之时。你们快些去部署,都退下吧。” “马儿喜好甜食,尤其是以鸡蛋拌黄豆,将它们喜好的食物铺撒於路上,它们必会驻足进食。士兵纵使会服从统帅的命令,可是畜生最只会忠心於食物,这样一来,敌军是想走也走不得,趁他们慌乱之际,我军正好出兵进攻。仁,这个方法的确是妙!” “可宇文也不是愚笨之人,怕只怕这小小的伎俩仅能牵制到一部分敌军,而另外的……”仁看到泽休一脸凝重的神情,知道他跟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现在唯有破釜沈舟地拼上一把了,如果,如果……” “不会有‘如果’的,仁,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仁惊愕地望著泽休,透过那一脸坚毅的神情,仿佛看到了那人的身影。曾经说过要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可是现在……心中一阵揪痛,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是无法忘记他! “仁,仁,你怎麽了?” “没,没什麽。”眼神交错,躲开泽休关心的视线。“泽老师能不能代我去巡查一下他们准备的怎样,我……”仁下意识捂住腹部。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就是了。” “前方战况如何?” “回禀主帅。敌军的马匹行进至洒有饲料的地段时统统停下来进食,我军趁此时机反扑,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军占上风,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 “敌军到关宁山口的时候明明是宇文宣亲率的约五万的兵马,可是过了关宁山,敌军人马突然少了,而且,而且统帅也换了,并没有看到宇文的身影!” “糟糕!果然……”宇文可能带走了一部分兵马绕著山路直奔赤军本营。看来宇文这回定是要至他於死地,否则也不会亲自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险翻山越岭。 “启禀主帅,宇文率领著军队攻过来了!” ! “仁,我在这儿撑著,你先撤退!”赤军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兵力都在前线,营中空虚,根本不是宇文的对手。为了保证仁的安全,泽休也只好劝他离开。 “不行,我不能离开。”仁的意志异常坚决。他知道如果他留在这儿,可能还会有一丝胜利的希望,若是一军的主帅先行离开,那全军士气必会遭受打击,别说是反攻,就连抵抗的能力都可能会丧失。 “仁,你不要逞强。你有晖儿,还有腹中的骨肉,他们都不能没有你。” “泽老师,你不用再劝我,我绝对不会离开的!”晖儿和腹中的骨肉虽然要紧,但那些浴血搏杀的将士也是仁不能抛下的。 “是,玟仁,你不会离开战场,因为我绝不允许你活著离开战场!” “宇文宣!” “是的,玟仁,我们又见面了。”宇文的眼角眉梢带著阴冷的笑意,抽出剑朝仁刺了过来。出手很快,但仁还是看清了他的动作。剑锋挨近之时,仁不紧不慢地伸出手,仅以两指夹上了宇文的剑尖。 这举动著实令宇文大惊失色,想要翻剑刺仁的手,可剑身竟无法移动半寸---仁手指上灵锐的剑气早已牢牢地将剑锋固定,别说是移动,就是宇文的手臂都被仁凝於指尖的剑气震得发麻。 玟仁果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没有害怕之意,此时的宇文倒有几分兴奋,能找到玟这样的高手对决,是再痛快不过的事情。 这是一场生死对决。仁知道,时间拖得太久对自己不利,最好速战速决。对於宇文,绝不能手下留情,一定要一掌击倒对方。垂下的手渐渐汇聚起真气,可突然腹中一阵剧痛,使得刚刚聚拢的真气都散乱了。 仁倒跌两步,双手捂著腹部。 宇文邪佞一笑,持剑又刺了过来。招招狠毒,绝不给仁留下任何生还的余地,仁极力躲避,可疼痛却磨蚀了他的敏捷性与判断力。有好几次,明知道宇文剑锋的走向,可都不能迅速作出反应,每一次,剑锋都是擦身而过,险些刺中身体。 “宇文宣,你冲我来!”泽休在一旁大吼。可是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周围被十几个武功高强之人围绕,各个举剑向他攻击,他一边应付著自己周身的敌人,又要分心照看仁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吃力。 “仁,小心!” 仁刚想旋身躲避,无奈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那剑不偏不倚地刺中了没有防备的侧腹。腹中传来的痛感疼得仁全身颤抖,他一手捂著不断涌血的伤口,一手支撑著地面,双腿抖动著想要站起身来,可挣扎了许久,还是跪了下去。仁抬头看向宇文,双瞳仿似被痛苦所浸泡著,可不屈的锐气依旧凌厉得骇人。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看著眼前虚弱却顽强的玟仁,宇文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势所震慑。玟仁宛如一头骄傲美丽的野豹,即使受伤被擒,却依旧傲气逼人。那种强者之美,惊豔地让人移不开视线,以至於宇文就这样呆望了仁许久,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腹部的血流止也止不住,下身的衣裤也被血液沾湿。腹中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仁的心都要碎了,五个月,这个孩子跟他朝夕相处了五个月,他那麽细心保护著的孩子,最後还是无缘来到这个世界上…… 仁集结起全身的内力,抽出剑向宇文宣刺去,却被他轻易地挡了下来。宇文的眼中笼罩著死灰般的色彩,他看著仁,狂妄地笑道:“玟仁,你也有今天!当初嫣儿为了扳倒你而牺牲掉自己的骨肉,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我要用你跟你孩子的血给嫣儿祭祀!” 闪著寒光的利剑直直刺向自己的身体,就在剑锋要刺进胸口的时候,突然听到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後宇文的剑掉在地上,宇文後退几步,鲜红的血顺著指尖滴进黑色的土壤。 是谁救了他?泽麽,还是……那个人?不可能的,怎麽可能是那个人?他们都已经一刀两断了,他怎麽会不远万里赶来救自己?玟仁,你清醒一些吧,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仁恍惚一笑,挣扎几下,不甘地倒在了地上。 “仁!”若允飞扑向仁,将他搂抱在怀里。 好像……出现……幻觉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熟悉的…… “凌若允,我要你死!”宇文捂著受伤的手臂刚要反扑,却被他的臣子拉住。“皇上,真囹国的援军已到,我军支撑不住,还是速速撤退吧!”宇文转身一看,正看到数以万计的骑兵纷沓而来,而他们所追赶的落荒而逃的兵士正是翰渊国之人。眼见大势已去,宇文也只好悻悻然地下令撤兵,仓皇而逃。 若允本欲乘胜追击,可看到仁奄奄一息的样子,又不忍心弃他而去。“仁,仁……” 睫羽微弱地煽动几下,仁勉强著睁开了眼睛。手指颤巍巍地伸出去,摸上那人的面庞。带著温度的,暖暖的,可以真实触摸到的,原来一切都不是幻象。 “若允……是你,真的是你……”沾满鲜血的手在脸颊上反复摩挲,“若允……呃……好疼……”模糊又破碎的呻吟从仁的口中断断续续地逸泻出来,所有的强势瞬间崩溃,只剩下赤裸裸的脆弱。 “仁,忍耐一下,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若允抱起仁的身体,急忙向营中飞奔而去。 16 “泽先生,仁的情况怎麽样了?” 泽摇摇头,松开按在仁腕部的手指,哀叹道:“胎息全无,想必是……孩子已经死在了腹中。” “死!了!” “孩子……死……了?”仁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双手死死攥住若允的,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孩子死了?若允,孩子……死了?” “仁,别想那麽多,别想了。”若允一手揽过仁的腰将他搂紧在怀中,一手紧握住仁颤抖不止的双手,脸庞凑近,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不停亲吻。 “若允,将仁的身体平放在床上,你这样抱著他会令他腹部的伤口流血更加厉害。” 看著仁惊恐万分的脆弱模样,又看到他腹部不断往外喷涌的鲜血,若允虽然舍不得,却也乖乖地将仁平放在床上。仁始终抓著若允的手,好像这双手是他的力量之源,是他唯一的依靠。 “泽先生,现在要怎麽办?” “先止血包扎,再想办法将他腹中的死胎引流出来。” 从内衣到外衫都被血浸透,若允拿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贴得紧密的衣料一点点剪开,起伏得急促的胸腹渐渐裸呈出来,白玉般的肌肤也被血染成了红色。腹部的伤口还在向外冒血,一条红色的溪流滑过皮肤染湿白色的床单,若允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心中一阵抽搐的痛。伤口很深,不过幸好宇文未在剑上淬毒。若允将止血的药面倒在手中,颤巍巍地伸手过去倒在伤口极其周边,然後再以指腹将药面平摊开来。 手指每动一下,都要先看看仁的反应,尽量将手上的力气放轻,尽量不给仁造成过多的伤害。仁紧咬著下唇,冷汗如雨般从额头,脸颊滚落下来。挺得笔直的脊柱痛苦地佝偻起来,身体也不由地抽搐。明明已经痛得快要昏死过去,但那双漆黑眼眸依旧清澈锐利。 “若允,将仁的身体抱起来,要以绷带缠绕住伤口。”泽冷静地下著命令,只是他的额间也不由地冒起汗来。 “哦。”若允一手扶住仁的後颈,一手扶住他的腰,将他托抱起来。仁无力地将头埋在若允胸前,虚弱地喘著气。 “……”绷带骤然拉紧,从伤口处传来窒息般的疼痛。仁疯狂地晃动著头,张开嘴巴想要嘶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仁仿佛已经被痛楚折磨推至了崩溃的边缘,整个身体如同遭受极刑一般痛苦地痉挛著,若允将他拥在怀中,不敢用力,怕一用力,那具胴体就会整个碎掉。 “仁,再忍忍,马上就好。”若允抚过仁湿漉漉的头发,不断安慰。 “包扎好了。”泽挥了把脸上的汗水,“将仁放下来。” “接下去要怎样?” “若允,你先在这儿守著仁,我去熬些催产药,一会儿应该会用的到。”至於如何将仁腹中的死胎取出,泽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用催产药促进产程的话,不知道对死胎还有没有效用,不过这催产药很伤身,尤其仁又受了伤,泽休真怕他会支撑不住。 …… 不肖多时,泽休端著满满一碗黄色的药液走了进来。他将药碗递到若允手中,吩咐道:“将药喂给仁。” 若允将药含入口中喂给仁,仁很配合地微张开嘴,虽然吞咽很困难,但他还是一点点将若允喂的药都咽了下去。 “仁,催产药会在半炷香之後发挥效用,你一会儿可能会腹痛难忍,不过一定要坚持住,我会尽快将你腹中的胎儿取出来的。” 仁费力地点点头,默默闭上了眼睛。 半炷香的工夫之後,催产药果然发挥了作用。腹部阵阵绞痛,又伴随著沈重的坠感,仁觉得似乎有什麽东西拖著他腹中的脏腑往下拉,好像要活生生地将脏腑与血肉分离,拉出体外。剧痛一波紧接一波,连续不断。痛感侵蚀著每条神经,仁双手捂著肚子在床上翻滚了起来。 侧腹又涌出大量的鲜血,眨眼间便把白色的绷带染成了红色。“压住他,压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泽休失控地大叫。 若允和翔儿分别按住仁的双肩和双腿将他压在床上,仁的手还死死地攥著腹部的皮肤,指尖所在之处都掐出了深深的血痕,为了避免仁再伤害到自己,若允又将仁的双手举过头顶,将其捆绑於床栏。 仁痛苦的眼神让人心碎。他虽未呻吟过一声,但那眼中满溢的痛楚却让若允看得真真切切。他抚著仁的额头想要安慰些什麽,可一开口却尽是抽噎之音。 “若……允,别……担心……我能撑得……住……”轻轻颤抖著握住若允的手,迷离的眼中带著一丝坚毅。这时候,反倒是仁在安慰他。看著仁痛苦不堪却又坚韧的神情,若允转身抹去眼角的泪水,回报他以笑容,道:“嗯,会没事的,仁,你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嗯……呃……”腹部猛然施加的重量让仁反射性地弓起身子。若允顺著仁的眼神所望去的方向,看到泽休正将双手覆在仁的肚子上按揉推拿。 “若允,去看一下,产道开了几分?” 若允褪下仁的长裤,将他沾满血的双腿掰开,“差不多开了两指。” “不够!孩子根本出不来!”泽休急得已是满头大汗。“若允,想办法扩张产道!” “这……我……”若允显得手足无措。他不是医者,又不懂接生之法,如今泽休却将这麽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让他如何是好? “我和翔儿出去等,你要尽快,等差不多的时候叫我!” 看著泽休和北川御翔离开的身影,若允顿感无措。现在只留下仁和他二人,仅凭他一人之力怎样才能令仁的产道完全打开?泽又为何带著翔儿匆匆离去?虽然说有所避讳,但这已经是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作为大夫,怎麽能说走就走?若允的心中很是苦闷,他完全不懂泽的做法是何用意,难道,难道是…… 若允恍然大悟,原来泽先生是要他和仁……可是仁现在这副状况,怎还能经得起折腾呢?不管怎样,还是试一试吧! “仁,我……唉……”若允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你……尽管……做吧,我受得……住……”仁的话被他短促的呼吸声分截得断断续续,话刚说完,又一波几乎冲破下体的坠痛让仁忍不住呻吟出声,身体猛地弓起,片刻之後又重重地回落到床上。 “……如果支持不住得话,要告诉我,我会马上停下来,仁,不要硬撑。” 若允褪下自己的衣裤,握住坚挺的欲望缓缓送入仁的体内,仁的全身都剧烈抖动著。若允不敢动,只得静静地看著仁的表情,待到仁放松了些,才缓慢地抽动起来。 随抽插而飞溅出的鲜血点点滴滴溅落在自己和仁的小腹处,仁紧绷的身体,隐忍又痛楚的神情,额头上频落的汗水,还有眼角处泛起的泪光…… 若允心痛难抑,哭不出声音,眼泪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泽休进来的时候,若允已是泪流满面。泽休看了看产道的扩张情况,松口气後,神情又变得更加肃穆,“基本上算是可以了,不过,更艰难的还在後边。” 仅是一句话,就让若允快要崩溃。‘更艰难的还在後边’,仁究竟还要受多大的罪,这样无止境的折磨什麽时候才能到头,仁还能撑得下去麽?自己还能撑得下去麽? “仁,一会儿听从我的指令,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用力,一定要一口气撑到底,否则孩子出不来。” 仁侧了下头以示明了。 “一,二,三。” “……” “一,二,三。” “啊……” “不行!产力不足!”反复试了好多次,仁都是刚刚躬起身子便又倒了下去。他本来就受了伤,刚才又被若允一番折腾,想必是力气全都用光了。现在要怎麽办?仁一点气力也用不上,孩子生不出来,如果在腹中滞留时间过长,仁也会有性命危险。 “泽先生,推腹,推腹行麽?”若允记得仁生晖儿的时候就是难产,那时候司徒御医要他为仁推腹,没想到这个办法还真是起了不小的作用。虽然那恐怖的景象至今还令若允心有余悸,但为了挽救仁的性命,也唯有一试了。 “试试看吧,不过若允,尽量避开侧腹上的伤口,不能再让他失血过多。” “嗯,我知道。” 若允小心地抚揉著仁的腹部,一点点压著往下推,仁疼得浑身直冒冷汗,他扭动著不灵便的身子,呻吟声再也止不住了。 “若允,不要心软,继续,继续揉……”泽休手心冒汗。他一边向若允下令,一边抚慰仁,道:“再忍耐一下,快好了……” “不要……不要按了……疼……疼……啊……”仁已经顾不得骄傲矜持,哀嚎了起来,可那声音也异常微弱。无力反抗的仁躺在床上,脑袋偶尔摆动几下,发丝已经水湿,铺洒在白色的睡枕上,一片零乱。 “若允,算了,停下吧。” “怎麽?孩子可以出来了?” 泽休摇头,“孩子可能被卡在骨盆处了,出不来。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仁也会被活活憋死的。” “仁……会死?……不会的!泽先生,你一定有办法,求求你,一定要救仁!” “办法倒是还有一个,只不过,只不过……不知它是否可行?” “我不管!现在只要有办法,我都要去试,泽先生,你快说!” “……”泽休默默点头,转身向翔儿,道:“你去军营的膳堂里取一把尖嘴铁钳,记住,要钳嘴很长很细的那种。”吩咐完翔儿,泽又向若允道:“你去准备一盆火还有一盆水。” …… “泽先生,你这是要做什麽?”若允不解。泽休将翔儿拿来的铁钳放在火上炙烤,烧得通红之後又将其浸泡在水中冷却,然後拿著铁钳走进床榻。 “用铁钳将死胎夹出来。”泽休说著,已经更大地分开了仁的双腿。 若允和翔儿都被这样的场景震慑住了。把铁钳伸入仁的体内将卡住的胎儿夹出来,这种疼痛仁能承受的住麽? 泽休握著钳子犹豫了,他没有把握,半分把握都没有,但如今面临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希望仁能挺得住,希望可以顺利将胎儿取出来。 泽休突然起身,伸手在仁的颈间一砍,仁便昏睡了过去。 若允明白泽休的用意,他是想仁少受些痛苦。 有了血液的润滑,铁钳很容易就探入了仁的体内,一阵翻搅过後,泽休终於找准胎儿所在的位置,他控制铁钳钳住婴儿,很顺利地将婴儿连带胎盘牵拽了出来。 看到一滩模糊的血肉,所有人在惊怕的同时却又松了口气。 “若允,等仁醒了以後,好好安慰他,我想他心上的伤口要远比身上的痛得多。” “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仁的。” “若允,你已经四天四夜没合眼了,去休息一会儿,这儿由我来守著。” 转身的霎那头脑一阵眩晕,若允揉了揉针刺般扎痛的额际,轻摆了摆头,眨动几下酸涩的眼睛,待到视线清亮,头脑不那麽混沌之後,才开口道:“我在这儿守著就好。仁随时可能会醒,我怕他醒来之後看不到我会无助。” 面露苍白之色,混沌深陷的眼窝,两条深深的眼袋,说话也有气无力的。这哪里是平日里俊美无俦的凌若允?“再这样下去,仁还没醒,你就先倒下了。”泽休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劝说道:“你先去睡,等仁醒了,我马上告诉你。” “泽先生,您别劝我了,我不会离开仁的,一步也不会!”落羽般轻缓的吻铺洒在仁的指尖,微凉的手被一寸寸吻过,似乎是感应到了对方浓浓的深情,手指竟轻微地颤了一下。 “仁!”若允惊讶地望向仍然紧闭著眼睛的仁,以嘶哑的声音道:“仁,我知道你能听得见的,我知道你有感觉的。仁,你快些醒来啊,不要再睡了……”若允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後竟变成了发著颤音的啜泣。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仁的手背上。仁的手指又牵动了几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若……允。”想要替他擦去泪水,手微微抬起却无力地垂在了床榻上。 瞪大的眼瞳中满是惊喜,若允一把抹去眼角泪痕,吸吸鼻子,道:“仁,你醒了。” 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若允……孩子……孩子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移动到腹部---那里已经从高耸变得平平坦坦,他辛苦孕育了五个半月的孩子,没有了。费力挪动的另一只手搭在若允的手上,透过指尖,将微细的抖震传递给若允。“你把孩子……哪里……去了?”仁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说不出那个‘葬’字。 若允实在不忍看到仁纠结的模样,於是劝阻道:“别问了,你现在身子虚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等你恢复了再说。” “若允,告诉我……你把孩子……葬到哪里了?告诉我!”仁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凝视著若允的双眸,毫无妥协。 仁的手握著若允的,几乎没什麽力气,但若允却觉得痛得彻骨。自己的心仿佛也被这麽捏著,仁的手指颤一下,心就跟著抽痛一下。 始终还是抵不过仁的执拗,若允看著仁,平静说道:“宝宝睡在一个很美的地方。那里有许多漂亮的花,嫩绿的草,还有翩然起舞的彩蝶和蜜蜂。宝宝在那里不会寂寞的,他每天每天都会很开心的……”温润如水的眼光将眸底那抹忧伤掩藏了起来,若允一边说,一边浅浅地笑。他的手抚过仁披泻在枕上的发丝,一缕缕细细梳理,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哄稚儿一般。 “那就好……那就好……”仁欣然一笑,若允却看得出仁的笑容中包含著多少苦涩与心痛。 宝宝在仁的肚子里生活了五个半月,会安静地睡觉,也会挥舞著四肢踢踹得仁疼痛难忍,他作为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孕育在仁的体内,他的任何动静,仁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现在这个生命突然消失了,不会再动,不会再捣蛋,更不会让仁再有任何的感觉。 仁静静地将头偏向床的内侧,不再说话。 越是平静反而越令若允担心。 “仁,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受些。”动作轻柔地扳过仁的脸庞,却发现仁已是满脸泪痕。 “孩子死了……孩子……死……了……” “仁,我们可以再要孩子的,只要你身体好了,我会再给你一个孩子。”若允心疼地将仁揽在怀里,拍抚著他的後背不停地安慰,“我们还有晖儿,还有晖儿,不是麽?” “……”仁扑进若允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主帅受伤,军队遭受重创,经过那场惨重的战事之後,宇文宣的军队偃旗息鼓,通通撤回翰渊国。 凌若允果然不是等闲之人!竟然趁著他带兵攻打赤冥国,国内空虚之时趁虚而入,将翰渊国的国都搞了个天翻地覆,还顺道烧毁了翰渊国最重要的粮仓和兵库。此时的翰渊国想要恢复到战前的盛世局面,恐怕要颇费一番工夫和时间。在短期之内发动对赤冥国的战争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得到了这次惨痛的教训之後,宇文宣更不敢贸然出兵攻打两国。赤冥国和真囹国是盟约之国,无论他攻打其中哪个国家,另一国都会施以援手,到时候他翰渊国倒是孤立无援了,又怎可能有一分一毫的胜算?! 以挑起战争来解决他与玟仁和凌若允之间的仇恨是不可取的,宇文也只得另觅他法。 玟仁,凌若允,你们不会快活太久的,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 仁在赤冥国休养了一个月,身体有所好转之後,便带著晖儿跟若允回真囹国去了。 17 仁的身体状况一直忽好忽坏。安心静养了大半年,身体本应恢复得差不多,可是仁却频频腹痛。泽先生说是因为在引流的时候,腹中还滞留著瘀血得不到彻底的清理,所以才会留下腹痛的後遗症。现在除了定时服用活血化瘀的药剂之外,若允还经常让仁浸泡温泉,可是宫中的温泉毕竟抵不上纯天然的,所以这些日子下来,若允总对宫中的温泉有诸多不满。他想带著仁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一阵子,可是繁忙的政务却让他分身不暇,这半年,他日夜废寝忘食地忙於政务,为得就是腾出些时间好好陪著仁,带他到宫外调理一段时间。 “宫中的事务都已处理妥当。仁,明天我们离开皇宫,出去散散心,好麽?” 仁安心地靠在若允肩头,顺从地应著:“一切由你安排。” “呵……呵呵……” “你傻笑什麽?”仁慵懒地仰起头,看著笑得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弧度的若允,一脸莫名。仁压低声线,佯装生气道:“我说的话就那麽好笑?!” “不,不是……”若允急忙挥手解释道:“我只是想到了以前。” “哦?” “如若是以前呐,你一定会不厌其烦地训导我:宫中的事务哪有处理完的时候?若允,你身为皇帝就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不要为了我而荒误了政事。”若允学著仁说话的语气,绘声绘色地模仿了一通。若允的脸庞贴上仁柔顺的发丝,像是猫儿一般来回磨蹭,以绵软的声音糯糯道:“仁,你突然放松对我的要求,我还真有些无所适从呢。” 仁看著若允耍赖般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道:“你还真当我是你的督导啊?若允,你现在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不用我去督促你什麽,你可以把事情处理的很好。其实应该说,你一直都有能力把事情处理好,只不过是我以前担心过头罢了。” “哪里有‘担心过头’啊?”若允低下头,反靠在仁的肩膀上,以嘴唇在他颈间细细厮磨。“不过嘛,你对我放心是应该的。我是真囹国的皇帝,你的夫君,晖儿的父亲,无论是政事还是家事,我都可以处理得很好。你啊,就好好放宽心,把一切交给我就好。” “是,夫君……”仁无奈地应和,“以後臣妾我一切都听从夫君你的安排。” “嗯,这还差不多。”若允威严的腔调显得有模有样,可还没维持一会儿,就又转回了调皮的本性。他吐吐舌头,眨著一双灵动的大眼,戏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夫唱妇随?” “给你两桶染料,你倒真开起染坊来了。得寸进尺的家夥!” “好啦好啦,不逗弄你就是了。我去吩咐他们准备一下东西,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嗯。” 经历了孩子流产之事以後,仁和若允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以前那些事情,他俩都很有默契地谁也不再提及。算是又一个崭新的开始吧,若允这样想著,希望他和仁之间再也不要有任何阻隔,希望可以就这样快活地跟仁生活下去。 “仁……”若允将声音拉得很长,明显可以听出他口气中的不满。他拽著仁的衣袖,瞥了几眼身後的人,又以极其无辜的眼神看著仁,不依地小声咕哝道:“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人去的,为什麽现在,现在竟然有六个人啊。” 呜……我好不容易策划的美好温馨甜蜜的二人世界,就这样,泡汤了。 “若允,我们身为父母,怎麽可以不负责任地将晖儿抛在一旁,自己逍遥快活呢。就算你舍得将晖儿留在宫中,我还舍不得呢。”仁知道,若允之所以不让晖儿跟他们一同前去,是不想他为了照顾晖儿而分心,可真若要他抛下晖儿,跟若允二人出宫,他还是难以割舍。 “那,带著我们的宝贝儿子也就罢了,为什麽他们也要跟著去啊?”若允很苦闷地看著身後随行的三人,那三人倒是说说笑笑,完全忽略掉他愤怒得足以烧出火来的凶骇目光。 “烟澜和翔儿平时都守在晖儿身边,他们多少可以帮我们照顾晖儿。泽老师担心我的身体状况,所以也跟了过来。怎麽,你有意见?”仁飞扬著一双眉眼,看上去心情很好。 “没,没有,我哪敢有什麽意见啊。你说带谁就带谁去,我一切服从夫人的命令。”看著仁心情大好,若允的心也随之飞扬了起来。果然出了四面围墙的皇宫,连心情都变得舒畅宽广了。若允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狠狠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兴奋道:“啊,宫外的空气都跟宫内乌烟瘴气的空气不一样呢!仁,你也来深呼吸试试。” “你啊,纯粹是心气儿问题。普天之下哪里会有不一样的空气?只不过皇宫中城墙林立,到处是一派肃穆的景象,压得人喘不过起来罢了。” “那我以後多带你出来走走,省得你在皇宫里闷坏了。”若允轻揽仁的腰际将他带入怀中,随口说道:“仁,你说,如果我不是皇帝……” “不许胡说!”仁急著打断他的话,沈下脸道:“这话是能随便说的麽?” “好,不说,不说就是了。那就等我以後退了位,有足够的时间,再带著你四处周游好了。等我卸下肩上重担的时候,你说去哪儿,我就陪著你去哪儿。” “嗯。” 将两人的甜蜜都看在眼里的泽休不禁莞尔。这两个性格好强又超级别扭的冤家,经历了那麽多大风大浪,如今可以这般恩爱,真是羡煞旁人。看到仁这样幸福,他这个做老师的也总算可以欣慰了,只是想到自己和薰的往事,泽休又不禁暗自叹息一番。 薰,你看到了吗?幸福,不是认命,不是妥协,而是二人不离不弃地争取来的。 “仁,你觉得这里的环境怎麽样?” 仁环视了下四周,应道:“还不错。” “这可是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发现的秘密地方呢。”若允一副献宝的神情,“有一次我独自跑出宫去玩,然後不知不觉就来到这儿了。这里有天然的温泉,环境也清幽,最适合休养,我登基之後,只要有时间,会到这儿来独居几日,好好放松紧绷的心情。”若允拉著仁的手,将他带进素雅简朴的房屋,“临行前,我已经吩咐他们将这里打扫干净,不过你放心,他们打扫完之後就离开了,不会有多余的人打搅我们。” “若允,我感觉身子有些倦,想先休息会儿。”在马车上颠簸了大半天,仁的身体的确是有些吃不消。若允讲得兴高采烈,仁并不想扫他的兴致,可浓浓的倦意袭来,仁实在难以招架。 “都是我太粗心大意。明知你舟车劳顿,还拉著你说些有的没的。”若允懊恼地咬著下唇,关心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晖儿,马上就回来。” “等下,若允,记得给晖儿多加件衣服,这儿不比皇宫,温度总是要低上一些,我怕晖儿初到这里会有所不适。” 若允温和地笑道:“知道了。还说晖儿呢,你自己也要加件衣服。” “嗯。” “转眼又是一年呢。” 若允缓缓地走在仁的左边,他一手抱著晖儿,一手揽著仁的腰,仁顺势靠在若允肩头,应和道:“是啊,时间过著真快,晖儿今天就满两周岁了。” “去年的今天,我还在为朝中政事而忙碌。今年总算有时间陪你们父子俩儿完完整整地过一个生日了。”若允说话的时候难掩眼中的歉疚之意,他深情地凝望了仁半晌,又转向晖儿,轻捏了下他的小鼻头,道:“晖儿高不高兴,父皇天天都陪著你。” 晖儿乖巧地重重点头,伸出手探向仁,娇腻道:“母父,抱抱……” “什麽嘛,父皇抱著你不好麽?干嘛总是吵著要找母父啊,你这样,父皇可是会伤心的。” 晖儿歪头看了若允片刻,凑过身去在他脸颊上亲吻了起来,莹亮的水渍沾得若允满脸都是,若允却不以为忤,低垂的眉眼瞬间飞扬了起来。 仁忍不住揶揄道:“你啊,什麽时候才能像个大人的样子?都身为人父了,还整天跟个小孩子似的。” 若允放下晖儿,双手搭在仁的肩膀上轻轻摇晃,道:“再孩子气也是你的夫君,晖儿的父皇,怎麽,你想反悔?後悔嫁给我了?” “是啊,我後悔了。” “哈?”若允一张嘴大开得能容得下一枚鸡蛋,这种姿态维持了片刻,若允立刻嘟起红润的嘴唇,沮丧道:“你真的後悔了啊?” “傻瓜,骗你的。”看著若允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仁就觉得戏弄他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戳了戳若允有些抽筋的嘴角,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真的?” “嗯。”仁很认真地点头,一双眼睛脉脉地凝望著若允,深情道:“从嫁给你,爱上你,到经历了那麽多风风雨雨,我从来都没後悔过。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都是我玟仁这辈子最最宝贵的财富。快乐也罢,悲伤也罢,委屈,伤害都无所谓,只要今生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再大的考验,我都愿意试炼。你看……”仁从怀里掏出若允亲手绣制的锦囊,说道:“这两个锦囊我一直带在身上。回到赤冥国的时候,我真的想要丢弃的,可最後还是被我捡了回来。我以为我可以放下,可我根本就放不下对你的感情和依恋。” “仁,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 仁会意地笑笑,刚想要说什麽,却被晖儿打断。晖儿拽著仁的衣襟,张开嘴打了个好大的呵欠,眨眨眼睛,道:“母父,父皇,晖儿困了。” “那父皇让烟澜带晖儿去睡觉,好麽?” “不好,晖儿要母父哄著睡觉。” 这个腻人的小东西。 夫妻俩相视一笑,同时揉了揉晖儿的头发,又同时说了声:“好。”晖儿嘻嘻一笑,钻进了仁的怀里。 “看什麽这麽入神?”送走熟睡的晖儿,若允刚进门便看到仁仰望著天空发呆。顺著仁目光所望的方向,若允看到天空中挂著一轮满月,亦如一年前晖儿生辰时的景象。 “月亮,跟一年前,一模一样。” “是啊,我早说过的‘人月两团圆’,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人月两团圆,嗯,这回我信了。” “好了,今天折腾一天,你也累了,早些休息。”若允拉著仁坐在床榻上,体贴地为他褪去衣衫,不小心触及到光滑的皮肤时,若允紧忙缩回手去。 “若允!”仁一把拉住他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裸呈的胸膛上,感受著他手心炽热的温度,也感受著自己超乎寻常的心跳。 他想要他,他也渴望著他的爱抚。只是他怕他身体未愈经不起翻云覆雨一番折腾,而他,总是有些话难以启齿,无法开口向他主动索取,便只好以身体动作眼神给他暗示。 不,不行!若允本能地想逃。他不是不想要仁,而是他不舍得。这半年来,他强忍欲火,每次帮仁纾解後,他都会避开仁,自行解决自身需要。仁的身体受过重创,在仁恢复之前,他不能再占有他的身子,他不能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仁的腕力很强,拉著若允的手不容许他退避。手心与手背贴合,指引著若允的手游走在凝脂般细腻的皮肤上,仁微喘著,湿润的气息喷洒在空气中都显出别样的蛊惑。 “别,别这样,我受不了……”面对著仁的勾引,若允显然无法冷静以对。他急著撤回手去,可始终不得摆脱。仁手上的力道很大,况且,他也舍不得将手抽离开仁极富弹性的皮肤。 “口不对心可不好。”仁猛地一拉,将若允拉倒在自己身上。若允狼狈地以手撑在仁的身侧,伏趴在他身体上方。仁勾住若允的肩膀,将他的头重重拉下,在他耳边柔柔地吹气,蛊惑道:“我知道……你想要。” 湿润的舌尖沿著下颌逆滑而上,在高温的耳廓来回舔舐,偶尔轻呵口气,惹得若允微微颤栗。挣扎的力气在软舌的舔舐和自仁唇中吐出的气息的夹击之下,早已溃不成军。若允明显无法抗拒这样的举动,仁满意一笑,更加投入地挑逗起来。 若允这半年的忍耐和痛苦,仁都看在眼里。每次他得到慰藉之後,若允慌张跑出去的样子,他都记得清楚。若允心疼他,他又何尝不心疼若允? 仁的指尖在若允身上处处点火,耳垂儿,颈项,锁骨,乳首……他要将若允全身的欲火都然起来,要让他被欲火消磨得失去理智,只保留著男人最原始的本能。 “仁……”若允凝起最後一点自制力,微撑起身,艰难道:“我会毁了你。”深沈的目光,饱含情欲的声音,沈重的喘息……一切理智都徘徊在崩溃边缘。 若允僵硬地挺著身体。他不敢动,不敢再跟仁有多一分的触碰,甚至不敢看仁的眼,仁的唇,仁裸露的肌肤……仁的一切美好,此刻对若允来说,是炼狱般的煎熬。他快要控制不住,薄弱的自制力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仁看著若允额上渗出的汗珠儿,又是一阵心疼。他伸出手,双臂用力一拉,将若允的头埋进自己胸口。 理智瞬间瓦解,隐忍已久的情欲如开闸之水,一泻而出…… 粗暴的吻袭遍全身,若允像是一头年轻威武的雄狮,在领地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仁臣服於他的身下,顺从地接受著爱的洗礼,那双迷失了焦距的瞳孔显示出此刻的他也已是意乱情迷。 若允的吻延烧到仁平坦的小腹---这里曾经孕育过他的两个孩子,晖儿平安降世,可第二个孩子却没那麽幸运,想起那个无缘於世的孩子,若允的心中一阵抽痛。仁似是感同身受若允的情绪,他轻轻抱著若允的头,让其停留在腹部。若允逐寸亲吻,仁的指尖也跟著微微颤抖起来。 “若允,你说,那个孩子,转世了麽?会转到什麽人家?会得到父母的宠爱麽?”仁的语气中有淡淡的哀伤,宛若风中一条摇曳的蛛丝,细细的,看似微小,却将若允的一颗心牵扯得痛了起来。 “会的,仁。宝宝会得到幸福的。” “如果他现在还活著,应该都半岁多,会爬了,也会叫父皇,母父了。” 若允抬头看仁,见他眼里蒙上了一层稀薄的水光。轻柔吻去仁眼中的泪水,若允安慰道:“等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好麽?” “嗯。”仁将手覆盖在平坦的小腹,微微笑著,低声呢喃道:“我们,还会再有宝宝的。” 若允点头,伸手拉下仁下身的衣裤,将他半昂起的分身握在手中上下抽动,仁敏感的身子立刻颤栗了起来,随著若允手上的节奏轻摆著腰肢应和。抽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终於在猛地几下抽送之後,浊白的精液射了出来。 仁瘫著身体软在床上大口喘息,待到呼吸平定了些,他缓缓张开双腿,拉住若允的手,道:“若允……” “不,不用,我自己解决就好。”若允慌忙跳下床,正欲逃脱之时,却被仁一把拽住了手腕。猛地挣了几下却仍不得解脱,他转身对向仁,道:“仁,我发过誓,在你身体未恢复之前,我绝对不会占有你。难道你要我背弃誓言麽?”见仁仍不肯松手,若允又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照样可以的,你放手吧。” “你想走,就先甩开我的手。” “你……”明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若允。”湿润的,略带一丝哀求,又有些羞涩的声音,“我帮你。” “……” 趁若允未回神之际,仁已经将他拉回床边,细长的手指穿梭在束腰衣衫之间,片刻工夫便将若允身上的衣物褪得干净。 “傻瓜,怎麽这麽傻呢。”仁的双肩微微一抖,语气中含著无尽的疼惜。 分身的根部紧紧勒著一条红色的绒线,茎身上的脉络血管清晰可见,肿胀充血得像是要爆裂一般。仁一边轻抚著被勒紧的分身,一边仰头向若允,心疼道:“这样会憋坏身子的。” “我怕我控制不住。” “……”仁扬起的指尖抖得厉害,他极尽小心地解开紧勒茎身的红线,双手将肿胀的分身包裹在手心细细抚揉,而後凑身上去,将整个硬挺含入口中。 “不行!”若允即刻想要撤离,可仁口中的温度却偏又将分身包裹著很是舒服。仁仰脸看他,眼中含著一丝坚决。 若允不再推拒,静静地站在床边接受仁的服侍。 仁跪在床榻上,低垂著眉眼,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羽扇似的阴影,微微扑动著,像是水中的涟漪,将若允的心也撩拨得震荡起来。吞纳,吐出……一再重复的动作,从生涩拘束变得热情张放,在一点点摸索中渐渐探得取悦若允的要领。 若允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许多色彩鲜明的片段:强势的仁,骄傲的仁,自负的仁……最後定格在眼前---这个放低姿态取悦自己的仁的身上。 满足和感动瞬间膨胀。若允痴痴凝望著仁,心中百感交集,想要开口说话,吐出的却尽是靡靡之音…… 吞吐的速度越来越快,濒临高潮时,若允猛地将仁推离,爱液如离弦的箭一般喷射出去。仁来不及躲闪,一部分射在他脸上,灼热得好似火烧。他抹去脸上的精液,将指尖探向若允,若允已是羞得满脸通红。 握住仁沾满精液的手,若允尴尬道:“对,对不起,我……” 仁摇摇头,温言道:“没事,早点睡吧。” “哦,好。” 18 一池温泉隐匿於层山之中,似是被山峦包裹的蓝色水晶,水面平和如镜,只有在人为的触动下才泛起层层微细的涟漪。这里基本上没什麽人烟,有的只是三三两两的林间动物,偶尔好奇地驻足在水边,无惧地观望著池中的二人。 “还是天然的温泉舒服。”若允很夸张地舒展著筋骨,挺直腰背,双手举过头顶,十足惬意的模样。他走向双手扶趴在巨石上,闭眼小憩的仁,纤长的手臂从仁的侧腰环至肚脐处轻轻搭上,侧头靠上仁的肩膀,道:“怎麽样,比华倾池的水好上百倍吧。” “嗯。”仁轻哼一声,眉眼都懒得睁开一下。池水异常温暖,於体温正合适。整个身体浸泡在如此温软细腻的水中,水温浸透皮肤将热度缓缓传送进身体,体内的寒冷渐被驱逐了去,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懒得动弹。温泉水本就容易让人产生倦意,浸泡的时间长了,仁便更加懒得动了。 “仁,你这样,就像一条冬眠的蛇。”欣长的腰身,懒散的口气,微眯的双眼,软趴趴地姿态……虽说慵懒,却也高贵异常。 仁转身瞪了他一眼,那眼中情波暗涌,仿若春风吹落的一树桃花,朵朵都染指著情色的气息。若允差点被扼死在那嗔怨却也妩媚的眼波之中。 粗喘了几口气压制喷薄而出的欲火,直到积攒到足够的定力之後,若允才又缓缓靠近仁,在他肩上轻柔地按摩,替他解乏。 “仁,仁,别睡著了,我们回去吧。” “嗯。”仁迷糊地应著。 若允先上了岸,擦干身子,正要拿仁的衣服,却发现仁的干净衣服,他竟然忘记带过来了。仁有洁癖,尤其是沐浴完之後一定要换上干净的衣物,都怪自己太粗心大意,来得匆忙,竟然忘记带了。 “仁,你先等一下,我回去取衣服,马上回来。” …… 身子泡在水中越来越觉乏力,全身都软绵绵,骨头都快被融化了。突然腹部一阵剧痛,仁猛地醒了过来。这些日子腹痛已经很少来袭,却没想到,它再次来得时候竟是如此猛烈。脏腑仿佛被凝搅在一起,猛烈的痛感一波紧过一波,不给仁任何喘息的余地,不留间隙地侵袭而来,仁双手用力压著腹部,刚想起身上岸,腿脚却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身子便摔进了水中。 突然间的溺水令仁猝不及防,口鼻猛地灌了好几口水,池水呛入肺部,仁不停地咳嗽,被牵扯到的腹部的疼痛也更加剧烈了。 “若,若允……救我……咳……”恍惚中,仁看到一双手向他伸来,他立刻伸出手紧紧抓住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那手臂的主人一手握住仁的双手,一手托住仁的腰,将他从水中抱回了岸上。 熟练地按压胸口,让仁将吞进去的水吐出,然後给仁度了几口气过去,直到昏迷的人儿的鼻息平缓正常了,淳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他从脚边扯了件褪在地上的衣服披盖在仁身上,然後静睇著仁美丽的容颜竟发起呆来。 被水打湿的锦缎般的黑发服帖地披在仁的肩上,额前几缕发丝半遮著眉眼,睫毛上沾著点点水气,右眼眼尾点缀著一枚小巧的泪痣,给刚毅的五官增添上一丝柔和色调。英挺的鼻梁,水润的双唇,尖削的下颌,果然堪称人间绝色。就连他这个看乏了美人之人,也不由得对眼前的男人动了心。 昏迷的人儿轻哼了一声,眼睑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犀利如鹰的眼眸,黑色的瞳仁仿似一潭静谧的湖水,深沈而又神秘,只是表面上蒙上的一层水光将犀利的锐感遮去大半,迫人的气势也便不那麽强烈了。 “公子,你醒了。”淳幽幽开口,一言一语间都显示出沈稳大度之气。 仁这才将视线转向说话之人。这人有著不下若允的美貌,只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又截然不同。若允面容柔和,长著一张娃娃脸,总给人长不大的感觉。而眼前的人,俊逸的五官如同被雕刻出的一般,轮廓分明,给人稳重大气之感。那含笑的嘴角又挂著一抹谦和的笑意,让仁不觉疏远,反倒有种似曾相识的熟识感。 “公子?” “啊?嗯。”仁恍然回神,才惊觉自己刚才目不转睛地盯著人家看。他尴尬一笑,回道:“方才在下失礼了。” “没关系。”淳释然地笑著,“公子怎会突然溺水呢?” “我,呃……”仁紧捂住又在疼痛的腹部,眉头也痛苦地纠结了起来。 “你身体不舒服?”淳急著探出手去抚仁的腹部,仁却抗拒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僵持了半晌,淳终究还是将手放了下来。“对不起,刚才冒犯了。” 仁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示意他不必介怀。可紧随而来的一波疼痛,又令他皱紧了眉头。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头蔓延,不顾仁的诸多阻挠,淳强硬地将手贴在了仁的腹部。隔著半湿的衣料感受到腹部微低的温度和随呼吸上下浮动的频率,淳几近轻柔地抚摩著,仁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抗…… “将你的手从仁的身上拿开!”直到一声怒吼响彻山林,仁才回过神来。 若允气冲冲地冲了过来,从淳的怀中夺过仁的身子揽进怀里,握起拳头就要往淳的脸上砸。 “若允,别冲动!”仁握著若允攥紧的拳头,缓缓拉了下来,解释道:“是这位公子方才救了我,他对我并无恶意。” 若允心中虽然还在冒火,但听了仁的话,他的注意力马上就聚集到仁的身上,“仁,你是说……”该死,明知道仁的身体随时可能出现状况,他却还撇下仁,单独离开。 “现在好很多,不那麽疼了。”仁抚过若允懊恼的脸庞,安慰道。 “我马上带你回去,让泽先生帮你看一下。”若允欲打横抱起仁的身子,却被仁固执地拒绝了。他撑著若允的手臂站起来,转身向淳道:“公子身上的衣服都已浸湿,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到舍下一坐,我吩咐下人给公子换套干衣,待上片刻,等到衣服烘干,再走也不迟。” “这……” “请公子不要推辞。” “那……恭敬不如从命,梓淳叨扰了。” 一路上,若允的脸色都很阴。他从未看过仁主动向他人示好,就连自己都未曾有过这样的待遇,却没想到,仁竟然对一个陌生人这般热情好客。 啊,心中的醋坛子好像被打翻了。好酸!若允偷偷瞥了身後的男人一眼,忍不住骂道:小白脸,换好衣服了赶快走,不要再招惹我家仁儿…… 衣服似乎不太合身。”仁看著淳穿著若允的衣服,尴尬道。他原以为淳的身高体态跟若允不相上下,却没想到淳的身材远比若允要修长健壮得多。 “玟公子不必介意,这衣服仅是供梓某应急之用,不合适亦是情理之中。”淳谦恭地笑著,适时化解仁的尴尬。 哼!让你穿本少爷的衣服已经算是厚待你了,还好你没诸多不满,否则我凌若允一定要你好看!呜……我的衣服啊!若允眼巴巴地看著套在梓淳身上的自己的衣服,忍不住郁闷起来。他并非小气之人,可看到仁那麽大方地将他的衣服给与别人穿,他的心里就是不舒服。 仁接过淳手上替换下的湿衣,吩咐道:“烟澜,将这衣服以火烘干,再送过来。” “是。” “还未敢问,玟公子身边的这位是……” “我是……”若允话刚开头,就被仁拦截了下来。 “若允,在下的表弟。” “哈?”若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哦……”淳若有所思地看著仁,笑道:“原来是玟公子的表弟啊。” ……梓淳的话,听上去像是平常的叙述,可若允就是觉得他说话的口气让人不爽。真想上去痛揍他一顿,可仁绝对不会允许他任性妄为,所以他也只好隐忍著,只有一双冒火的眼眸狠狠瞪著眼前云淡风清的男人。 “如果梓公子不嫌弃,请留在舍下吃顿便饭。” 什麽?还要留他吃饭!若允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冒著浓浓的黑烟,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虽然知道仁只是为了感谢梓公子对他的救命之恩,可是,这样热情的感谢方法用在冷淡的仁身上,也太不正常了吧。 我瞪!我使劲瞪!看你还敢不敢留在这吃饭! 可淳似乎没看到那眼神中满布的敌对和恨意,他依旧笑得坦然,开口道:“那就多些玟公子的一番美意了。” “不用‘玟公子,玟公子’的称呼,直接叫我‘仁’就好。”不知为什麽,仁就是对这个初识的朋友充满了好感。他的谦和有理,儒雅大方都给仁以很舒适的感觉。仁第一次想要尝试和他人深交,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那玟公子也不必拘礼,直接以名讳称呼在下就好。” 被冷落在一边的人沮丧地撇嘴,道:“你们先聊,我去吩咐翔儿他们多准备些酒菜,好招待梓公子。” …… “烟澜,你去帮翔儿到膳堂准备晚膳,这里有我守著就行。” “皇……少爷,您行吗?”烟澜看了看烤得半干的衣服,又看了看阴沈著脸的若允,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要说处理国家政事,皇上当然在行,可是烘烤衣服这样的事情……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衣服烧著了,那皇後若是怪罪下来,她一个小小的侍女可担待不起。 “你小看我!”若允将头扬得老高,骄傲道:“你尽管去做我吩咐的事情就好,这里不用你留著。” “是,奴婢告退。” 呵呵呵……若允看著摊开在火旁的衣服,奸笑三声。小白脸儿,看我怎麽整你!若允拿起一只点燃的木柴凑近了衣服…… 晚膳过後,淳欲告辞。 “烟澜,将梓公子的衣服取来。” 烟澜托著衣服,唯唯诺诺地走近仁,将其奉到淳眼前,道:“公子,您的……衣服。”烟澜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这回完了,衣服背後烧了那麽大个洞,梓淳一定会发现的。那个洞绝对不是她烧的,可她也总不能说是……是皇上烧的啊。如果皇後怪罪下来,她也只能乖乖地替皇上背这个黑锅了。 “等一下。”仁阻止住前去替换衣服的淳,将烟澜递上的衣物拿在手中,仔仔细细地看著,眼神就越来越深晦了。後背上燎开一个大洞,显然是人为所致。仁看了眼烟澜,见她瑟瑟地缩著身体。仁又转身看向若允,若允立刻屏住了笑意。 仁狠狠瞪了若允一眼,转头向淳道:“是在下大意,竟然烧坏了公子的衣服。要麽你先穿著若允的衣服回去,我吩咐下人明天去重新买套新衣服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区区一件衣服,不碍事的。况且这幽幽林谷,要到哪里去买衣服。梓某只需先借这身衣服回家,等替换上自己的衣服,再将此衣归还。” “这……”面对淳的大度,仁顿觉汗颜。 “就这样吧,梓某先告辞了。” …… “若允,你今天做的太过分了。”仁拉著若允走进内室,关上门,叱责道:“你怎麽可以故意将别人的衣物烧坏?还好人家不跟你一般计较。” “你刚认识他一天就替他说话。”若允拉著仁的手,不依地轻摇,“仁,你对他这麽好,我会吃醋的。” “你……唉!”仁实在拿他没脾气。反握住若允的手,拉他坐在床上,认真道:“好端端的吃什麽醋呢?我跟他之间又没什麽,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聊得比较投机罢了,这你都会吃醋,你的醋性未免也太大了!”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吃醋,快酸死了。”若允将头埋进仁的胸膛,委屈道:“你竟然说我是你表弟,我明明是你夫君,你竟然说我是你表弟。仁,你就这麽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我这个做丈夫的配不上你,你才不想承认的啊?” “胡说什麽呢!”仁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他双手捧著若允的脸,让他正视自己的双眸,道:“你怎麽会配不上我?不要胡思乱想。我只是觉得不必要将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告诉给一个认识刚刚一天的人。” “可是……”若允还是无法介怀。 “哪儿还有那麽多‘可是’啊。既然你觉得这样受委屈的话,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淳,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不就好了。” “你们还要再见面啊……” 仁笑了笑,说道:“其实,我想跟他交往看看,淳这个人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你拿他当朋友,他可不一定以朋友的眼光看你,说不定……” “你放心,我有分寸。” “唉,反正你什麽事都用不著我操心,我在你面前就等於是多余的人。” “又耍小孩子脾气了。”仁无奈地说道:“你和晖儿都是我生命中最举足轻重的人,怎麽可以说自己多余呢?你再这样无理取闹的话,我可真的生气了。” “我以後不说就是了,仁你别生气哦。”若允抚著仁的胸口替他顺气,脸上是一副讨巧的表情。 “……” 仁发现,有时候若允孩子气的模样,很可爱。多宠溺他一些,也未尝不可。 19 “仁,今天我要和泽先生上山猎些野味给咱们改善一下膳食,泽先生说了,你现在不必总吃那些过於清淡的食物,可以适当补充些肉食以增加营养。” “嗯。其实让你们陪我吃了这麽多天粗谷杂粮,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你,若允。”仁爱怜地抚上若允略显瘦削的脸庞,疼惜道:“你平时都是山珍海味,珍馐佳肴,如今却要吃这些清淡无味的食物,短短十几日,你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哪儿有那麽严重啊。”若允呵呵一笑,覆住仁抚摸在自己脸庞上的手,安慰道:“其实吃什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看跟谁一起吃。如果是和相爱的人一起吃的话,就算是地瓜也会吃出鲍鱼的味道。” “胡说。”一扫刚才的沈闷,仁轻笑出声。若允就是有这个本事,在他心情低落的时候,若允只消一句话或是一个动作,就能逗得他心情大好。“不耽误你们了,记得,早去早回。” “嗯,遵命!” …… “皇後,翔儿想跟烟澜带小皇子出去走走。” “你们去吧,记得不要走远,早些回来。” “是。” 送走了两拨人,仁难得清静。庭院里只剩他一个人,没有了平日里众人的烦嚣,仁倒是有些不适应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渐渐害怕了寂寞,害怕身边无人陪伴,害怕只剩下孤零零一人。一个人独自在庭院中逛了一圈,才发现平日觉得很小的院子竟是这般的空旷偌大,他努力呼吸,想要从空气中攫取更多熟悉的气味,仁心中有些惊怕,他万万没想到,仅是与若允和晖儿分开些许时候,他就已经快要忍受不住寂寞的煎熬了。原来他们不在身边,他竟是这般脆弱无依。 撩起衣摆安坐於长亭之中,左手按弦取音,右手拨弹琴弦,清脆悦耳的琴音便随著指尖的拨动传了出来。好久未曾抚琴,技艺已有些生疏,仁回想著记忆中抚琴时的感觉,一点一点找回原有的熟悉感。 他记得最後一次弹奏是在他弱冠之年,他和逸隽在母妃所住的景泫宫,用母妃生前所用的一把音律堪称琴中极品的绿绮奏出乐章。仁的琴艺是母妃手把手传授的,母妃告诉他,抚琴可以安定人的心神,亦可净化人身上的暴虐杀戮之气。仁一直谨记著母妃的话,所以征战的那些年他都会随身带著一把琴,没事的时候拿出来弹奏一下,到後来嫁给若允,远离了战场,他便很少再碰触这琴弦了。可今天陡然间一碰,所有尘封了多年的往事又飘了回来,一幕幕映在心里。那些年少的轻狂倨傲,满怀的壮志雄心,甚至是浴血沙场时的飒飒威风,那些以往的,已经在现在的玟仁身上消失了的东西,全部都回来了。 琴声由低抑舒缓变得昂扬激进,犹如水平如镜的海面猛然掀起滔滔大浪,翻卷著像是要吞食天际一般从海内爆发了出来。一曲奏完,仁激动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 突然从身後传来一阵掌声,仁转身,却看到淳正立於他身後,以赞赏的眼光看著他。刚才抚琴太过投入,以至於他人立於身後,仁都没有觉察。 “好曲好曲,听玟公子抚琴真是犹如天外之音,绕梁三日而不绝於耳。” “梓公子夸奖了。”仁尴尬地笑笑。也不知是自己的心情还波动得厉害,还是被淳认真注视的眼神盯著发慌,仁的心中一阵悸动。 “曲调婉转高扬,跌宕起伏,听得出这里面夹杂著很多的雄心抱负,只可惜……唉……”淳突然叹口气,止住了声音。他幽幽望向仁,眼中竟有抹百感交集的复杂情愫。 “只可惜什麽?”仁忍不住追问。 “你不是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麽?”淳反问,见仁的眼中已经明朗,淳摊开说道:“想必这些荣耀也不过是公子昨日的辉煌,而今日,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仁沈寂了片刻,慢慢抬起头来,眼中多了一丝欣慰与赞赏。“能听得懂我的琴声的,非淳弟莫属了。” “可在下不明白,仁兄明明可以……” 仁知道他要说什麽,於是打断淳的话,说道:“以前那些,过去也就过去了,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并无任何不满。” 得到的同时必会失去一些东西,仁暗喑其理。现在的幸福是他抛弃了很多很多才换来的,虽然有时候会有些许不甘,但仁却从来没有後悔过。 “在下明白了。”淳明了地笑笑。 对於这个刚认识没几天就能了解自己心意的男人,仁实在是又惊又喜。他的确没看错人,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绝对可算得上是他玟仁的知己。 “其实我今天来只是为归还若允公子的衣服,却没想到扰了仁兄的雅兴。”淳抱拳赔罪,急忙将整理好的衣服双手奉上,“私自闯入院内,又胡乱对仁兄的琴艺品头论足了一番,还请仁兄恕罪。” “哪里的话。”如果是平时,有人胆敢擅闯他的私人空间,仁绝对不会笑笑了事,但对於淳的鲁莽,他却完全没有一丝震怒之意。“要劳烦你将衣服清洗干净,再大老远地送过来,我才是……” “仁兄不必自责,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我们也不要再这样客套来客套去了,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吧。”仁及时停止了这个话题。 “嗯。”二人似是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淳开口道:“既然衣物已经归还,那在下就此告辞。” “慢……”声音出口,仁才惊觉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太妥当。他不应该阻止他的,可是看他要走的霎那,仁就是忍不住不想他离开。或许是许久没有遇见过这麽谈得来的朋友,仁竟然对淳有些不舍。可是话说出了口,仁又不知道该怎样挽留他了。犹豫了半天,仁才垂下眉眼,开口道:“如果淳弟有急事的话,那我也不便挽留……” 淳听得出仁话里的意思,於是很体贴地接话道:“其实我想多和仁兄聊一会儿,不知仁兄可否愿与小弟倾谈片刻?” 仁猛然间抬头,眼中多了一丝飞扬的神采。“我也正有此意。” 二人又对视著笑了笑,彼此的心意,不言而喻。 “刚才听淳弟一番品评,想必淳弟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听到淳弟的弹奏。” “在下学艺不精,又岂敢班门弄斧?不过既然仁兄想听,那在下只好献丑了。” 淳优雅地走到绿绮前,优雅地坐下,纤长的十指铺於琴上,拨动琴弦……淳的技艺完全可以用惊豔来形容,时而如山间溪水般温意潺潺,时而又如千军万马般慷慨激昂,高低音域的完美转换,听不见一点瑕疵断续,犹如一气呵成般壮丽曼妙。仁的心也随之浮动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剑飞身扑进花园中,剑随著音律舞动,轻盈的身姿穿梭於园中,繁花惊落,竟也随著仁的剑飘飞了起来,仿若粉红色的雨,娇豔的花瓣映衬著仁绝美的面容,像一只翩然起舞的蝶儿,在花丛中尽情嬉戏。 淳看得有些痴迷。人比花娇,这句话用在仁身上再合适不过。仁这般强势的男人,与花相应却无半丝违和之感,嫩粉的花束围绕著一身紫衫的仁,仿若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美景,绝丽得令人移步开视线。 ‘!’得一声琴弦断裂的声音,一切嘎然而止。仁猛然间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亭内正蹙著眉头的淳,看他正以左手的麽指和食指捏掐著右手食指的指腹,似是被挣断的琴弦所伤。仁疾步走过去,关心道:“你的手?” 淳急著将手掩於身後,一脸愧疚道:“是小弟拙劣,弄坏了仁兄的琴,你放心,我定会将这琴修好,再赔於仁兄。” “……”仁看著他满是歉意的脸,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愠怒。他抓起淳受伤的手凑近唇边用力吮吸,然後再将混合著血的唾液吐在地上。“没事了。”仁抬头看淳,却发现他正一脸莫名地看著自己。仁登时红了脸颊,他在淳面前似乎总是做些失态的举动。 “我……我小的时候被琴弦弄伤手的话,我母亲都会这样做的,她说,她说这样会减轻疼痛……” 淳收回手,道了声谢。 自己究竟在慌乱什麽?!有什麽可尴尬的?不就是出於对朋友的关心麽?仁不断地责问自己,可想的越多,心里就越是乱做一团。 “仁,仁?” “哦?” “在下今天先告辞了。”见仁的眼中有一丝难以遮掩的失落情绪,淳又补充道:“听说这座深山之中有片樱树林,梓某明日想去赏樱,不知仁兄可否一同前去?” “好啊。”还未来得及思考,仁已经脱口而出了。 “那就这麽说定了。明日辰时,我们山脚下见。” 恰到好处,一切做得刚刚好。侧身离开的淳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寒冷的笑意…… 月夜,两个黑衣人立於飒飒风中。 “用不用我帮你?看你这麽长时间都没有进展,我怕你没法跟皇上交代。”一人口气很是冰冷,却透露著一丝隐隐的担忧。 “用不著你关心,我做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思路。”另一个人毫不领情地说道:“你若是敢插手此事,我保证,第一个去见阎王的绝对是你!” “夜,你知道我是担心你,为什麽总是拒我於门外呢?”那人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语气微微有些激动。 被成为‘夜’的男子星眸一寒,甚至比刚才看上去还要冷淡几分,他牵动唇角,轻声说道:“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担心,你也不用再自作多情。还有,我警告你,不要再跟著我,滚回去告诉皇上,我会尽快完成任务。” “那好。你自己小心,这次的对手不是泛泛之辈。” “哼!再强硬的对手,只要被我盯上,也难逃一死!” “抱歉,我迟到了。”为了摆脱若允的纠缠,仁花费了好大一番工夫,说著说著就过了约定的时间,等仁好容易说服了若允放自己出去,再急匆匆赶到这里,已经迟到了半个时辰之久。早知道若允那样胡搅蛮缠,一开始就应该对他用强的!枉他花费了那麽多时间劝说呵哄若允,却没想到那家夥反而变本加厉,愈加不可理遇,最後无奈之下,仁还是吼了他几句,他才敛起小孩子脾气,很委屈地答应让他出来。 想到若允噘嘴皱眉的样子,仁就觉得好笑。这家夥明明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了,却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气。 “没关系,我也是刚来不久。”淳大度地笑笑,说道:“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好。” 山路蜿蜒崎岖不是很好走,淳和仁消磨了大半个晌午才攀越了第一座小山峰。双峰山并联著两座山脉,他们要去赏樱的那座山正是後面的那座山峰之巅,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途要走,可仁已有些体力不济。 流产伤身,经历了那事之後,仁的身体就一直没能恢复。虽然药疗食疗补了一堆,但明显已经恢复不到以前的体质了。 “走了这麽长时间也累了,我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嗯,好。”仁微喘地回答。淳地提议恰是时候,刚好化解了他的窘境。 看著仁的面色泛著苍白,淳的心不经意地刺痛了一下。“渴了吧,我去找些水来。” …… 仁正闭目休息之时,突然听到淳的喊声,他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淳可能遭遇到意外,提起一口真气便向著淳发出声音的地方飞奔了去过。果不其然,淳整个身子悬於一个深洞空中,若不是他双手紧紧抓著洞沿,只怕他早已跌入深洞之中。 “别怕,把手给我。”仁冷静地抓握住淳的手往上拉,却没想到以自己的力气竟然无法将他拖拉出来,仁又加大力气,可自己的身体也不断地向著洞口移近…… ‘啊’的两声,两人同时跌入了漆黑的洞中。 仁狼狈地从淳身上爬起来,关心道:“你没事吧?”刚才跌下来的瞬间,是淳紧紧抱住了他,即使是跌落在地上,也是淳的後背著地,而他却落在了淳的身上,并无受到任何伤害。 “没,没事。”淳咬牙笑道,起身的片刻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刚才保护仁的举动全是无心,他就是本能地将仁搂在了怀里,不想让他受到伤害。 这不是太不正常了麽?他可是他的猎物! 撇开凌乱的思绪,淳冷冷地抬头望向十几米高的洞口,叹口气道:“看来,我们今晚回不去了,只好在这里等待别人的救援。” “是啊,也只能这样。”仁无奈。若是平常,他绝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飞上去,可是现在…… “不知道若允他们会担心成什麽样子。”仁喃喃道。其实被困在这里也没什麽,他就是怕他他整夜不归的话,若允会担心,若允一定会以为他出了什麽事端,他一定会翻遍这里的每寸土地寻找他的。 “你真的很在意若允兄呢。”仁的声音虽轻,但淳还是听得清楚。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话的口气中带著一丝醋意。 “是啊,因为……他是我的丈夫。”仁将视线转向淳,认真地说道:“抱歉,以前隐瞒了我和若允的关系,还望淳弟见谅。” 淳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惊讶,他平静地说道:“我怎麽会怪罪於你呢?当初我们才认识不久,你根本没必要跟我说你的家事。如今你能对我坦白,可见你的确当我是朋友,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男男婚配,淳弟觉得……”为什麽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吃惊的神色,为什麽他能如此坦然以对?如若换做平常人,就算不鄙视男男婚配这种行为,也会对此大为震惊,而淳……非但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反而还一脸的理解。 “男男婚配虽然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世俗人都觉得男女婚配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超越了性别的爱,不是更值得人敬佩吗?你和若允情投意合,成为眷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下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谢谢你的理解。”听了淳的一番肺腑之言,仁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虽然这里条件比较艰苦,但凑合一晚上总不成问题,我相信明天早上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一番安慰过後,淳将四处的稻草敛了起来堆放在一起,平铺在一处较为干燥的地面上,转身向仁,道:“仁,你在这里休息吧。” “这……”仁犹豫地看看铺好的‘床铺’,又看看四周空无一根稻草的湿地,最後对视上淳的一双黑眸,“你睡哪儿?” “我在旁边守著,这里蛇虫鼠蚁很多,总要有个人警惕著这些危险的家夥啊。” “那你睡,我来守著。” “你就别逞强了,仁,你的脸色很差,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说著,淳便强势地将仁按倒在床铺上,褪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仁的身上,“好好睡。” 仁确是困倦了,整个身子像是被拆散了架酸疼得厉害,偏偏腹部又隐隐痛了起来,疼得他难以安睡。他本想硬捱过这阵钝痛,却没想到疼痛反而愈加剧烈。 “仁,你怎麽了?”淳察觉到仁的异样,疾步凑到仁身前,抚去他脸上涔涔的汗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药……药……呃……”他刚才已经反复找过,明明今早临走的时候,若允将止痛药塞进了他的怀里,可他怎麽找也找不到。 淳伸手在仁的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通,也没找到任何药物,莫不是…… “仁,你等一下,我去找找。” 在他们跌落的洞口,淳果然找到了一个蓝色的药瓶。“仁,是不是这个?” 仁艰难地点了点头,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药瓶,旋开盖子,倒出两颗药丸放在手中,张开嘴吞了进去,可浓烈的药味呛得仁难受之极,药还未入喉咙,仁就大口呕了出来。 淳同样取了两颗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不由分说地捧起仁的脸,轻捏下颌迫他张开口,对嘴喂了下去,见仁的吞咽还有些困难,淳又取了些这山洞中常年累积的冰雪含在口中,化成冰水後再喂给仁。 药物进入体内很快便发挥了作用,一股暖流包围在周身,疼痛已有所缓解。仁虚弱地靠在淳的怀中,闭目喘息。 见仁的脸色微微好转,淳才开口问道:“好些了吗?” “嗯。”仁缓缓睁开眼睛,“好多了。” “你没事就好。”刚才仁疼痛不堪的模样,真是令淳又害怕又担心。眼前的仁哪里会是冷血残酷的赤冥国二皇子,分明只是一个惹人怜爱的纤弱男子而已。 被自己吻过的唇瓣别样得豔红,仁的脸颊也沾染著两抹红晕,盈著水气的眼神,略显急促的呼吸,一张一合的唇瓣……淳的心跳也跟著急促起来,他慌忙将仁放在床铺上,强迫自己冷静,说道:“睡吧,不打搅你了。” 看著睡在自己身边毫无戒备的仁,淳的心里忽然涌动著一丝暖暖的情愫。仁竟然可以睡得那麽安心,可见仁对他完全没有戒心,而他却要对这样信任他的仁下手…… 似乎下不去手呢。匕首紧握在手中,淳看得到刀锋在微微地颤抖。他只要冲著他的心脏猛地戳下去就能轻而易举地了结他的性命,这样,他的任务便也完成了。 平时杀人如麻的他也会有犹豫不决的时候。记得以前师父曾经告诫过他:杀手是不能心软的。杀手犹豫的时候,也就是他死期将至的时候。不可以手下留情,不可以对自己的猎物心存仁慈,要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淳一再自我暗示,双手握著匕首举了起来…… 仁明明说了会尽早回来,可都已到了戌时仁却还未归来。会不会出了什麽意外,会不会遇到什麽危险,会不会……若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一边来回踱著步子,一边不时张望门口。泽先生和翔儿已经出去找仁了,自己则留在住所处等待,可等了这麽长时间竟然一个人都没回来。 忽然看见门外有人影晃动,若允大喜,即刻迎了出去,却看到泽休,翔儿压著一个黑衣蒙面人走了过来。 “这是?”若允指著被捆绑的黑衣人,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没有找到仁,不过中途碰到了这个可疑的家夥一直跟踪我们,所以就把他擒了回来。”泽休简单解释了一番後又质问黑衣人道:“说,你跟踪我们有何目的!?” 黑衣人不语。 “你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若允火大。本来找不到仁的踪迹,他就很是心烦,再遇到这麽一个死鸭子嘴硬的人,若允就更是火气鼎盛。他扬起手悬在黑衣人头顶,喝道:“快说!跟踪泽先生有何目的,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仁的失踪是不是跟你有关?” “哼。”黑衣人轻哼一声,口气倨傲无理道:“如今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也不会寂寞地一个人死去,黄泉路上定会有你妻子的陪伴!” “你说什麽,你把仁怎麽样了,把他怎麽样了?!”若允抓著黑衣人的衣领猛力摇晃。 “玟仁啊,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他已经被夜解决掉了。” “夜?难道是……”若允屏住呼吸,睁大的双眼中满是惊惧。他猛地推开黑衣人,疾步冲了出去。 “翔儿,看好他!”泽休吩咐了一句,点了黑衣人的穴道,也追了出去。 淳迟迟没有动手。匕首举起,放下,再举起,又放下……同样的动作一再重复,就如同自己内心激烈的挣扎。 仁睡得并不安稳,眼睑偶尔轻动几下,眉目也微微蹙著,但呼吸却是平稳安和的。宁静的美丽的睡颜,让人不忍心去毁掉这样一幅美好的图画。 “仁,我舍不得杀你。”淳呢喃著,收起匕首入怀,探出手抚上仁的脸庞摩挲,“我可能,可能……”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实,但在心里已经默认。仁欣赏他,他也同样欣赏仁,仁的才气傲气都深深地吸引著他。仁就像是寒冬中傲雪绽放的一朵红梅,高洁清雅,芳香怡人,一旦看到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开始的时候就不应该靠近你。”淳的口气中全无後悔,却有一丝淡淡的无奈。“早知道会被你吸引,还不如直接杀了你。我又何苦大费一番周折,取得你的信任後,又舍不得杀你了呢。” 他一向是确认了目标就快速下手的,只有仁是例外。在最初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决定改变速战速决的计划,想好好地跟仁交往一番,等到厌倦了,再不留情面地杀掉他。可渐渐的,自己竟然越陷越深。 淳深深叹气,爱怜地抚摸著仁的面容。仁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竟睁开了眼睛。 “你……”淳大惊。难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仁都…… “嗯。”仁点点头。刚才他虽然睡著,但睡得并不踏实。尤其是感受到浓烈的杀意时,他的意识便已清醒,只不过没有睁开眼睛罢了。“淳,我……” “别动,有蛇!”淳大吼一声飞扑到仁身上,幸亏护得及时,才未令仁有所损伤,可受了惊吓的蛇却一口咬在了淳的肩膀上。 仁抽出剑将蛇斩成两节抛了出去。蛇毒异常凶猛,仅是短短工夫,淳便已经脸色发白唇色发紫。要尽快将毒吸出来,仁沈下心神,伸手拨开淳的领口,将衣服拉至胸下的位置,然後附身凑了上去。 “不要,你可能也会中毒的。”淳拒绝,用力推搡著仁。 仁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一手按住他推拒的手压在地上,一手握住淳的肩膀。温软的唇覆盖在被蛇咬伤的肩部有力地吮吸著,然後再一口口将毒血吐在地上。虽然很想看清楚仁每一个动作,但疼痛感袭来,淳还是晕了过去。 大部分的毒已被吸了出来,仁又运用内力将淳体内的余毒逼出,耗费了大量精力和体力之後,仁俯趴在淳的身边,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轻微的响动令仁惊醒。“你醒了。”仁看著近在咫尺的淳,他同样也睁开了眼睛。 “为什麽要救我,为什麽?”淳的声音很虚弱,透著隐隐的痛苦。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仁淡淡道,语气是一往如常的平和。 “朋友?你竟然当我是朋友!”听到仁说‘朋友’二字,淳的心里泛起一丝苦涩。原来他当自己是朋友,而自己对他的感情却远没有这般单纯。“玟仁你知不知道,我是宇文宣派来杀你的啊,你竟当我是朋友!哈哈……哈哈哈……” “在我腹痛和熟睡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杀我的,可是,你并没有。” “那是因为我舍不得杀你,因为我……”坦白的话被洞上方传出的若允的呼喊声硬生生地截断,淳难掩失望,却又松了口气。若不是若允的喊声,只怕他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对仁的感情而和盘托出了。 听到仁回应了一声,若允和泽便飞身入了洞中。 “仁,你没事吧。”见到仁安然无恙,若允一颗悬著的心才总算放下。他疾步上前,紧紧将仁拥在怀中。 “我没事。”贴合的胸膛感受到若允狂烈的心跳,仁轻拍著他紧绷的後背,安抚道:“若允,没事的,别担心。” 两人紧紧相拥了许久才放开彼此,若允这才注意到一边的淳,他似乎很虚弱,正是杀他的大好机会! “不要!”仁挡在淳身前,及时喝止住若允。“不要杀他。” “仁你知不知道,他是宇文宣派来的杀手,是要害你的啊!” 仁微微点头,抓住若允攥紧的拳头放於身侧,安慰道:“我知道。不过淳并没有杀我,他反而救了我。如果不是淳舍身相救的话,我现在早已被毒蛇咬伤了。”仁深情地凝望著若允,恳求道:“不要为难他,放了他吧。” “混帐!看在仁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你不死,如若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哼!我堂堂‘阎刹门’的杀手还不至於沦落到要敌人手下留情的份上,你不杀我,我也绝不会苟活於世!” “住手!”仁一把握住淳正欲劈向他自己的手,硬生生地将他的手拉了下来。“你若是觉得自杀就是死得其所的话,那未免也太愚蠢了。你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看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仁忿忿甩开他的手,眼中覆上一层冷凝之气,骇人的气势将淳震慑住了。 攥紧的拳头颤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松开了。 见淳放下了杀念,仁也松了口气。他转身向若允,温柔道:“我们回去吧。” “嗯,好。”若允显然已经适应了仁从冷硬到温和的瞬息变化,他握著仁的手,在他耳边低语道:“晖儿一天都未见你,一定想死你了。” “麻烦泽老师,也把淳带出这山洞。” …… 还未到达住所就看见北川御翔慌慌张张地朝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翔儿,怎麽了?”看到翔儿满身泥污血渍,仁的心中又是一惊。莫不是,莫不是……“是不是晖儿出事了,是不是?” “都怪翔儿没有看好那黑衣人,他冲开穴道逃走了,还劫持了小皇子……” 翔儿的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刚回来的一干人等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晖儿,我要去找晖儿。”仁在若允的怀抱中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20 “晖儿,晖儿,不要,不要,啊……”仁从噩梦中惊醒,正对上若允一双焦灼担忧的眸子。“我梦见晖儿被宇文宣掐著脖子,他大声地哭喊,可是我却到不了他身前救他……” 若允一手拍抚著惊喘未定的仁的後背,一手拂去他额上的汗水,安慰道:“仁,那是梦,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晖儿会平安无事的,我保证,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要去找他,要去找他!”仁挣扎著就要起身,却被若允在脖颈间用力一点又昏睡了过去。 “好好睡吧。”以手指抚平仁紧皱的眉头,执起他的手,在手背处烙下轻柔一吻,将鸾被给仁盖好,若允才转身走了出去。 此刻的他和仁一样心乱如麻,可他并不能将不安的情绪显露出来,如果连他自己都乱了阵脚的话,那仁还能去依赖谁呢?他是晖儿的依靠,更是仁心绪不宁时的精神支柱,他要镇定,要撑起全局,要担负起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该有的责任。 心似是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仁身上,一半则追随著泽先生的身影。距离晖儿被抱走已经两个时辰了,不知道泽先生有没有查寻到晖儿的踪迹。 “哼,堂堂‘阎刹阁’的首席杀手---夜,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被敌人生擒的三流杀手有资格批判我吗?”淳单手掐住黑衣人的脖颈,死死地掐进去,泛白的骨节咯咯作响,眨眼间黑衣人的脖颈上就沁出了点点腥红。“幻,我警告过你,不要插手这件事,你偏偏要插入其中,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淳又是猛地一掐,幻的嘴角也渗出血来。 幻没有挣扎,只是冷笑。他一手抱著怀中的晖儿,一手握著淳的手,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帮你。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想要杀掉玟仁和凌若允已是不可能的事,但倘若我们空手而回的话,你和我,都活不成。如今,我们掳了他们的孩子带回去交给皇上,总算是有个交代。凌溟晖是最後一张王牌,只要将他握在手里,就不怕凌若允和玟仁不主动找上门来送死!” 淳的肩重重一颤,手上顿时失了力道。他放开卡在幻脖颈上的手,踉跄後退。是啊,只要凌溟晖在他们手里,凌若允和仁就会主动来送死。仁会死,会死,会死…… “怎麽?你舍不得玟仁死?”幻突然欺近,“莫不是你已经爱上他了吧。” “我没有!”淳厉声反驳,可声音却越来越不坚定,到了最後反而倒像是自我质问了。“我怎麽会爱上敌人,我们是势不两立的啊。” “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麽!”幻很好地掩饰住眼中的怀疑,拍了拍淳的肩膀,鼓励道:“那我们尽早回去复命,免得耽搁时间长了又起事端。” “好。” 身为杀手,什麽卑劣无耻的手段都被他们耍得彻底。区区以孩子要挟敌人又算得了什麽?可他的心里为什麽会产生浓浓的愧疚,为什麽仁那双浸满痛苦的眸子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什麽他会觉得无法面对仁,觉得有愧於仁呢! “幻,等一下!”淳突然停下步子,几步凑上前去,看向幻怀中被点了睡穴的晖儿,冷声道:“这孩子你也抱了很长时间了,换我来抱吧。” “哦?我倒是不知道一向最讨厌小孩子的夜,竟然会主动要求抱他。” “难得我体贴你一次,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我怎会不领你的情呢?”幻笑著,但眼角眉间却褪不去狐疑之气。“你这麽一说,我倒真是抱得有些累了,没想到这娃娃的重量还真是不轻。既然你愿意承担这份苦差事,那就由你好了。”说著,幻便将溟晖交到了淳怀中。 淳暗自惊喜,就在他将晖儿紧紧抱牢的时候,冷不防一记点指按於肩部,淳的全身都被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你这是什麽意思?”淳冷冷地问。 “什麽意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抱了这孩子还给玟仁?”幻嗤笑道:“无情冷血的夜竟然真的爱上了玟仁呢。”幻敛起笑容,眯起眼直视淳,眼中含著强烈的妒意,“夜,你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你的眼睛出卖了你,所有你对那男人的感情,都表现在你的眼睛里了。” “你……” “我不会让你妨碍我的计划的,我更不会眼睁睁地看著你走上一条不归之路。穴道会在四个时辰之後解开,到时候我早已出了真囹国的边界。淳,你知道我的独家点穴手法是无人可解的,你就好好地在这等四个时辰吧,我们翰渊国见!” …… “计划没完成,你竟然有脸回来?”大殿上,端坐在龙椅上的宇文宣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著殿下躬身而立的男人,眼中乍现一抹残鹜阴冷之光,“难道还要朕动手麽?‘阎刹阁’的规条你总还记得的吧。” “任务无法完成者,自决之。”幻咬咬牙念道,“可是……可是属下也并非一无所获,我和夜掳来了凌若允和玟仁的宝贝儿子,只要这孩子在手,就不怕他们夫妻俩不来送死。” “哦?这麽说,朕还应该对你们论功行赏咯?”宇文宣高挑著眉,眼角眉间说不出的诡谲森寒。 “属下不敢,只求皇上能饶恕属下与夜,我二人定会诚心效忠於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幻低低地垂著头,不敢抬眼望向殿上之人。 “算了,朕就饶了你们这一次,把孩子交给我,你下去吧。” 幻长吁了口气,将怀里昏睡的凌溟晖交给身旁的总管,才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不知是睡穴自然解开还是众人的颠倒惊到了晖儿,晖儿竟然睁开了眼睛。他环视著四周,全是一派陌生的景象和人,不禁皱起眉头,撇撇小嘴,就当众人以为他要哇哇大哭的时候,那孩子却转过身,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正好抓在宇文宣的皇袍上,一边以手蹂躏著展妥华贵的龙袍,一边嘟著嘴委屈叫道:“饿,肚子饿了……” 小家夥一双圆溜溜的灵动大眼配上无辜天真的表情著实讨人欢欣,可奴才们都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在身边侍奉的奴才都知道,他们的皇上生平最讨厌小孩子,上一次静平王带著五岁大的儿子入宫,那孩子只是不小心撞到了皇上,皇上就狠狠责罚了他一顿。这两岁多大的娃娃不但弄皱了皇上的龙袍,还一脸巴望地找皇上讨东西吃,这该说他是出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找死? 宇文宣瞪著眼前这个不怕生的小家夥,他冷酷的表情非但没有吓得晖儿收回手停下嘴,晖儿反而更嚣张了。一双小手紧攥著龙袍来回抓挠,小脸上还带著兴奋的神情。 意外地,宇文宣并没有震怒,他反而将晖儿以很别扭的姿态抱在怀中,掐了掐他的小脸,扬起嘴角笑道:“凌若允与玟仁的孩子果然有趣,哈哈,哈哈哈……来人,去做些适合小孩子吃的东西喂给他,好好喂饱他,不许饿著!” 宇文宣坐回龙椅之上,拿起笔快速在纸张上写了些什麽,折好,放入信封,密封好後再交到身边人手中,吩咐道:“去,将这封信函交给凌若允和玟仁。” “若允,宇文宣的信上说了些什麽?”仁注视著一脸凝重的若允,焦急地问,“他把晖儿怎麽样了,晖儿怎麽样了?” “晖儿暂且相安无事。”若允将信笺交递到仁的手中,将颤抖的他一揽入怀,借著自己温厚宽阔的胸膛给仁以支撑的力量。他安慰性地吻了吻仁的额头,才开口道:“你放心,我会去翰渊国将晖儿毫发无伤地带回来的。晖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也要去!”仁突然抬起头,眼中的脆弱逐步褪去,却被一种异样的坚定神采所取代。 孩子,母亲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可以让母亲变得脆弱不堪,却也同样可以让他变得无坚不摧。 看著渐渐恢复了往日冷静坚强的仁,若允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可是……“仁,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若允深情地凝望著仁,语气中带著一丝显而易见的疼惜之情。 “难道我就放心你一人深入虎穴?”仁反问,见若允半晌无语,仁又继续劝说道:“若允,你知道我会担心你跟晖儿的,我和你一同前往的话,多少还有个照应,起码不至於是孤军奋战,再说了,宇文宣的信笺中指名了是你我二人共同前往,如果我们其中只去了一个人,我怕他,我怕他会伤害晖儿。” “仁……”看仁意志坚觉毫无任何转还余地,若允也只好勉强点头答应,“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小东西,你倒是玩儿得挺欢畅。”宇文宣慵懒地伏在书案上,右手支著太阳穴,左手恶作剧似地抓著坐在书案上玩耍的晖儿的小脚。与一脸冷凝气质极为不符的是他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笑容,这抹浅笑倒是令他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玩得正欢的晖儿突然被人扣住小脚不能动弹,他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乌溜溜的大眼恨恨盯著钳制著自己不能动的罪魁祸首,一边嘟起小嘴念叨,一边伸出小手去拨那只大大的手。挣扎了许久还是不得解脱,晖儿又伸动著小腿胡乱踢踹,却一不小心踢到了书案上摆放的砚台,砚台一歪,里面的墨汁全都扣了出来,宇文宣来不及躲闪,黑黑的浓墨全都沾到了镶金龙袍上,霎时间,华美的龙袍袖口就变成了黄一块黑一块的丑陋模样。 宇文宣的脸越阴越沈,晖儿却将一颗心思全都放在了泼在书案上散落成一滩的墨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多麽大的祸端。他蹲下身,探出手沾了点墨水,看到指尖黑漆漆一片,觉得很有意思,於是更加努力地将两个手掌全都贴到书案上,最後双脚也踏了上去,踩得啪嗒啪嗒作响,墨汁飞溅,星星点点溅落在宇文宣的身上,脸上…… “小东西,你还闹!”宇文宣气急,伸手将晖儿掳到自己腿上,压著他趴下,屁股冲上,“看朕不收拾你!”一边说著,一边就扬起手作势要打他。 晖儿也意识到大事不妙,可能自己的小屁股要遭殃。他奋力挣扎著四肢,歪著脑袋看向一脸严肃的宇文宣,可怜兮兮地求饶道:“不要打,晖儿怕疼,屁股疼疼……” “哼,现在知道怕疼了,你刚才捣蛋的时候怎麽就不想想会挨揍呢!”一巴掌‘啪’地一声打在光溜溜的小屁股上,白皙的皮肤立刻泛起了五指的印痕。经过几天的相处,宇文也渐渐摸明白了这孩子的脾性,他调皮精灵,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被揍屁股,每次晖儿犯了错误,自己都以揍他屁股来惩罚他,那小家夥立刻就老实了。虽然他倒不会真的用力打他,但略施薄惩以告诫他不要捣蛋总是必要的。 “呜……母父,父皇,救救晖儿啊,呜……” 宇文宣停下了动作,看著晖儿半晌,眼神突然飘向远方,他微微牵动嘴角,一抹阴悒的笑容爬上唇边,“凌若允,玟仁,你们也该来了吧。” 相见地点并非翰渊国的正殿,而是宇文宣的御书房。若允和仁进去的时候,宇文已经遣走了在一旁伺候的妃嫔,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方都不动声色地审视著彼此。目光交射中,已是暗潮涌动。 就像一场耐力的比试,最沈不住气的那个,定是输家。双方都暗喑其理,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竟没一个人首先打破沈默。 时间一点点流逝,仁的耐性也逐渐被消磨殆尽。尤其是看到宇文时而狂傲,时而挑衅的眼神,仁的怒火更是难以自抑。 “宇文宣,把晖儿还给我!” “这麽冲动,可完全不像是你玟仁的作风啊。”宇文宣貌似失望地撇撇嘴,眯起一双寒眸,揶揄道:“你平日里的冷静沈稳都到哪儿去了?还是说……”宇文玩味儿看著仁,慢悠悠地调侃道:“看来朕是真的抓到了你的痛处,所以你才忍不住失控了。” “你……”仁正要发飙,若允却先一步跨到仁身前,冷静应对宇文,道:“堂堂一国之君,竟然用孩子要挟别人,你也真是卑劣之至了。” “卑劣?我倒是不觉得。凡成就大事者,什麽卑劣的手段使不出来?!况且,你们的孩子在我这里好好的,我可没有虐待他。来人,将凌溟晖带过来。” 短短工夫,晖儿就被侍女送到了宇文宣的怀中。 “晖儿!”仁伸手想要去抱,却被若允拦了下来。他一手揽住仁的腰,一手握紧他抖震不止的手,安慰道:“仁,不要轻举妄动,看情况再说。” 仁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慌乱无措。若允又将他搂抱得更紧,仁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宇文宣,想怎麽样?你说。” “凌若允,朕其实,很喜欢你们的儿子。”宇文宣完全不在乎若允的质问,自说自话道:“鬼马精灵的小东西,真是讨人喜欢。”他本来是很讨厌小孩子的,可凌溟晖是个例外,他不怕他,还敢跟他调皮捣蛋,这样胆大的孩子,宇文宣是第一次见到,又加上晖儿长相可爱,所以渐渐地,他也喜欢上了这个精灵般的孩子。 晖儿当然是自己和仁的骄傲,若允很想炫耀一番,可又觉得不是时候。他强压住内心爆棚的自豪感,冷言道:“你既然喜欢小孩儿,自己和你的妃子去生不就好了,何必抱著别人的孩子妄想?” 若允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只见宇文宣刚才还晴好的脸上忽然阴沈下来,眼中迸射出的恨意像是燎原的烈火般,汹涌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句话正戳中宇文宣的痛处。他突然咬牙切齿地妒恨道:“你们说得容易,朕,朕……”话到後来,宇文宣却意外地停了下来。他低著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过了很长时间才平息了下来,直到酝酿好自己的情绪,重新将冷静的外壳披在身上,宇文宣才抬起头,微眯起眼睛,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神情盯视著对方,不紧不慢道:“如果,朕执意要要了你们的孩子呢?!” “混帐!将晖儿还给我!”仁怒火攻心,推开若允迎了上去,宇文宣却一把扣住晖儿的脖颈,仁顿时停住了步子,再不敢贸然往前踏出一步。 怀中的小家夥也不老实起来,扭身哭喊著要找仁,宇文宣被孩子的哭声扰得心烦,只得将孩子交到了侍女的手中。 仁逐渐平静了下来,以平缓的语气道:“宇文宣,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宇文宣不答反问,盯著玟仁半晌,他眼中的阴冷恨意更加强烈,道:“玟仁,凌若允,我要你们为害死嫣儿付出惨重的代价。” “有什麽你尽管冲著我来!”若允立於仁身前护住他,坚定地正视著宇文,慷慨道:“祸端是我引起的,跟仁无关,你不要为难仁和晖儿!” “凌若允,你倒是很有男人气概啊。”宇文宣的语气中满是不恭,“你放心,朕会将你们的儿子还给你们,不过在这之前,朕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宇文宣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侍卫即刻退了下去,不久後又托著一个盘子走了出来。那盘中有一个红色的小瓶,宇文宣拿在手中,将里面的两个红色的丹药倒在手心,道:“这两颗药丸,其中一颗有毒,一颗无毒,你和玟仁选吧。朕想看看大难临头时,你们这对恩爱夫妻会有怎样的抉择。” 看到二人都在犹豫,宇文宣又从怀中掏出匕首顶在晖儿的脖颈上,威胁道:“如果你们不选,那凌溟晖的性命……” 若允和仁相视一望,竟同时迈开步子,向对方大打出手,两人一番争斗之後,还是若允先一步抢到了丹药,他将两粒药丸死死攥在手中,凝望了晖儿一眼,又望了仁一眼,张口将两粒全部吞了下去。 “不要……”仁嘶吼一声,当他跑到若允身边,强迫他将药吐出来的时候,若允已经咽了下去。 “凌若允,这就是你爱玟仁的方式,实在是令人感动啊。”宇文宣虚假地拍手应和,他唇边漾起的笑容说不出得阴冷诡异,“一人服一颗的话,生存的希望各占一半,而现在,玟仁确是可以绝对地存活。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凌若允,不过,你觉得玟仁会感激你麽?” “如果是仁先抢到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两颗药一并吞服下去。”若允鄙睨了宇文一眼,转身搀扶起半跪在地上不停颤抖的仁,温柔道:“仁,对不起,原谅我自作主张。我说过的,会保护你和晖儿,不会让你们有任何闪失。” “若允,傻瓜……” 若允心疼地将泪眼婆娑的仁搂进怀里,轻柔地拍抚著他绷直的背,“我虽然傻,但是能这样被你爱著,我这辈子也就值得了。” “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什麽叫‘值得了’,我们,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啊,我不允许你,不允许……” “你们夫妻生离死别的戏码演够了没有?”宇文宣的语气中暗含著疯狂的妒恨。“你放心,朕才不舍得让你这麽容易就死去,这毒还不会那麽快发作,朕要慢慢地,慢慢地折磨你们……” 若允幽幽转身,道:“药,我已经服了,你也该履行你的承诺,放了晖儿,让我们离开!” “去,将凌溟晖还给他们。” 直到将晖儿抱在怀中,仁才长长舒了口气,可是一想到若允中毒的情况,仁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仁,别担心,我相信泽先生一定可以解除我身上的毒的。”若允握紧仁的手,安慰道。 “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宇文宣倒也算是守信,并没有过多的责难便要他们离开。 玟仁,相信不久我们便又会见面了。到时候,我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 21 “泽老师,若允究竟中得是什麽毒?是否有可解之法?”泽休把过若允的脉搏之後,已经沈默了好一会儿了,仁见他久久无语,心里难免又紧张了起来。 “仁,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药是谁制炼出来的。” “宇文宣只是给了成药,并没有看到制药之人。”仁不太明白泽休为何这般在意制药之人是谁,莫非……“难道泽老师认识这制药的人?” “我不敢确定。但这种用毒手法似曾相识。这药是多种蛊毒的混合,将数种毒虫埋在底下密封容器之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容器中所存活的最後一只虫就是蛊,然後取其毒素提炼……以前,我的同门师兄---东方朔就精通用毒之术,只不过他急於求成,甚至不惜以活人试药,所以在十六年前被家师逐出了师门。此後,我们师兄弟便再无联系。不过听说他到了翰渊国效力於宇文氏,所以我便猜测,这制药之人可能就是他。” “既然是同门师兄弟,想必老师定有解毒之法。”仁的心里涌动著一丝希望,可看到泽休越来越凝重的表情时,这点希望又逐渐破碎掉了,“难道……”仁不敢说,更不愿去相信。 泽休无奈地点头,道:“就目前来说,我的确没能力解这毒。虽然知道这毒是多种毒虫提炼而成,但我并不能推断出究竟用了多少种毒,又分别是什麽毒,如果我贸然配制解药,其中只要一种弄错,便会要了若允的性命,所以,仁……唉……” “那就是说……若允……会……死?”仁的语气很轻,每个字都带著微微的颤音。他缓缓仰起头,以不可置信的眼神凝望著泽休,嘴唇颤抖了许久,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仁……”想要出口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是好。猛然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或许那麽人可以救若允的性命。“仁,事情还有转机,我虽然没有办法解除若允身上的毒,但我师父可能会有办法。我现在就动身去找他,希望可以尽快将他老人家请回来。” “真的?” 泽休点头,道:“仁,这些天你要多加留意。因为不知道若允体内的毒会何时发作,也不知道会以怎样的形式发作,但他服用了双倍剂量的药,发作的时间可能会提前,所以你一定要留心若允的一举一动。万一在我回来之前若允毒发了,你要详尽记录下发作的时间,病征。总之我会尽快赶回来。” “嗯,我知道。”仁细细思量著泽的话,‘双倍剂量’,那就是说,宇文所准备的两颗丹药全部都是毒药……好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还有……”泽休脸上的表情更为严肃沈重,“仁,你要做好心里准备。按照我师兄以往研究的药的性质来看,他给若允服用的药很可能也会是令人迷失心智的药。毒性一旦发作,中毒之人便会狂性大发,他们做的事完全不受理性控制,很可能会作出一些伤人伤己的事,所以你在照顾若允的同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千万不要被他伤到。” “老师的提点,仁都记住了。” “万事小心,我走了。” 为了避开众人耳目,给若允一个安心休养的环境,仁对朝内宣称皇上要和自己到!关别院小住,一切朝中事宜都交托给左右丞相代为处理。仁带著若允,晖儿,翔儿和烟澜连夜赶到别院安顿了下来。 近几日若允就和平常一样,并无任何不妥,可由於无法预料毒发的时间,所以仁成日提心吊胆,精神时刻处於高度紧张状态,像是绷紧的弦,片刻不能松懈。刚刚几天,仁已是疲态毕露。若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真怕仁这样熬下去,首先倒下去的会是仁自己。 “我都说了我没事,我没事,你看我这麽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中了毒啊?”若允眨著眼睛,一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神情。 “仁你坐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若允拉著仁的手迫他坐到自己身边,扳过仁的肩膀,双手捧著仁的脸,笑道:“还是白天好,可以看清楚仁儿的容颜。晚上虽然掌著灯,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看得真切。”若允的手慢慢抚摸过仁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仁真是个英俊绝美的男子呢,能娶到你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人为妻,真是我凌若允的福气。” 仁听著若允的话,心中忍不住泛起酸涩。是啊,以往的时候,他和若允白天是分开的,他们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即使若允要将奏折带回倾华宫批阅,也都被他严辞拒绝了,若允根本没可能像现在这样整日跟他待在一起,更没机会在白天与他温存缠绵。他们现在终於可以日夜相守了,可是若允却…… “仁你怎麽了,是不是我有什麽话说的不对?”看著仁瞬间通红了眼眶,若允一阵心痛。 “没,没什麽。”仁强扯出一抹笑容,“就是被你说的话感……感动了而已。” 若允却是看穿了仁的心思,他圈住仁的腰,让他靠上自己的肩膀,柔声说道:“仁儿现在很容易感伤呢。” 仁抬头望了若允一眼,看到若允眼中的明了与心疼。是的,刚才若允的那番话,不是令他感动,而是感伤,虽然若允的话很是平常,但仁就是莫名其妙地伤感了起来。 “我家的小豹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呢。”若允开口戏谑道,眼角眉间尽是说不完的宠溺。 “你还说,还不都是因为你!”仁嗔怒。他的伤感,他的眼泪全是为了若允,在若允面前,他变得软弱,失去了以往的凌厉气势,可即使变成了弱者,仁仍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是是是,都是因为我。”若允知道仁为他所做的牺牲与改变。明明是那麽强势的男人,为了爱却要委曲求全,放弃身份地位,全身心地爱著他,对仁来说是多麽不易的事情。 “仁,你的坚强和脆弱,我都一并爱著。” “我知道。”仁点头,在若允唇边落下一吻,缓缓道:“若允,我也爱你。” 第一次,仁对他坦白说出‘爱’这个字。若允受宠若惊,木讷地看著仁,许久未能言语,等回过神来,若允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仁,你刚才说什麽?再说一遍。” “不说!”仁羞赧地侧过身,“说过去的就算了,才不要说第二遍!” “别这麽别扭嘛,反正已经开口说了,再多说几次也无妨啦。仁,你就当是满足一下为夫的心愿,说吧说吧。” “不说!” “说吧。” “不说,就是不说!” “呜……果然只是我幻听来著,仁这辈子都不会对我说那个字,绝对不会的。” 仁被若允弄得哭笑不得,最终还是抵不过他的撒娇耍赖,只好投降。他捧起若允的脸,认真地凝望著他的双眼,深情道:“若允,我爱你。” 若允顿时安静了下来,紧紧地将仁拥入怀中…… 难道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只属於彼此?什麽家国大事,肩上背负的责任,通通抛诸於脑後去吧。能和仁过著这样惬意快乐的生活,即使身中剧毒,他也觉得非常幸福。 如果能一辈子跟你做对神仙眷侣,不问世间烦扰,那该多好。可是,可是,仁,我可能快要撑不住了。最近两天越发觉得头脑混沌,心绪狂乱,那阵烦躁上来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是涌现出‘破坏’的念头,起初较轻的时候,他会抓来身边的纸张撕个稀烂,现在竟发展到他看到什麽就想破坏什麽,若允一直在极力克制,可他不知道什麽时候自己的动作就会不受控制,从而做出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那天泽先生临走前与仁的一番交谈,他是听得到的,他们以为他已经睡下,所以才没有避开他而就在内室低声谈论他的病情。‘狂行大发,伤人伤己’若允始终记著这八个字,所以当自己出现类似病状的时候,他才会分外害怕。他不敢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仁,怕仁会担心,更要在仁面前装出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将恐慌埋於心底。不让仁过多地担忧,这是他唯一可以为仁做的。 “皇後,不好了,您快去看看皇上,皇上他……” 仁还没到内室门口,就听到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瓷器,桌椅纷纷从屋里被抛了出来,杂乱地破碎在地上。屋内依然接连不断有东西被扔了出来,仁闪身躲避著飞出的物品,冲进内室,却看到若允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就往外抛砸。他胡乱披散著头发,眼神中满是暴虐之气,一张俊美的面目扭曲著甚至狰狞。 “若允,不要这样,安静下来,安静下来。”仁很快便适应了情况,看若允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毒发了,他必须尽快让若允镇定下来,停止这样疯狂的举动。 若允对仁的劝诫充耳不闻,依旧通红著一双眼,见什麽摔什麽。 “若允!”仁缓缓挪著步子试图接近他,若允微愣了一下,仁本以为他会就此平静下来,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他的目标,若允举起屋内的物品全都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仁费力闪躲,却还是有不少碎物砸到了他的身上。 身边的东西已经扔尽,正当若允想要找寻新的投砸物品的时候,仁找准时机,一个飞身点穴,若允才瘫在他的怀抱里安静了下来。 拂去若允额头上的汗水,为他将一身水湿的衣服替换下来,给他盖好被子,吻了吻若允的嘴角,仁静静说道:“好好睡吧,我会在这儿守护著你的。” 发病的时间,病况,持续的时间,仁都一一仔细记录,这些都是可能帮助泽老师研究病情的重要线索,记录得越详尽,泽老师就越可能早一些了解若允身中何毒而早日对症下药。方才一番折腾,仁也身心俱疲,写著写著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若允醒来的时候,正看在仁伏趴在桌子上,身上只披著一层单衣。他起身下床,整个身子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般疲软得厉害,颤巍巍地走向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仁,上床去睡,怎麽在这儿睡著了。” 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著,任由若允将他拉到床上,褪去衣衫,盖好被子躺了下来。 …… 从那日第一次毒发之後,事态便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从最初的时隔五日毒发一次,慢慢缩短时间间隔到三日,两日,而且若允的举动也越来越不受控制,丧失心智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仁,我毒发的时候是什麽样子,会作出怎样的举动,怎麽我完全没有印象呢?” “还不就是跟平常中毒的人毒发一样麽,这有什麽可说的?” “仁,你手臂上的瘀伤是怎麽回事?”若允一把拽住想要逃离现场的仁,掳起他的衣袖,盯著他手臂上大块的瘀痕。 “这,这个啊,不小心碰的。”仁急忙放下衣袖,推开若允的手,见若允脸上有丝不信之色,仁又补充道:“那日晖儿险些跌倒,我急忙冲上去抱他,却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框,所以才……呵呵,我真是不小心。” “那你腰上,胸口上的瘀伤又怎麽解释?”昨天晚上,他替仁盖被子,无意中发现仁胸口上有大片瘀青,然後他掀开被子往下看,又在仁身上发现了多处瘀伤,那些瘀痕都是新伤,但并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这些……都是我做的对不对?仁,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做的?” 看著若允眼里满是内疚,仁的心阵阵抽痛。他握住若允颤抖的手,安慰道:“你也是无心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躲避得过砸过来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仁将若允揽进怀中,像母亲安慰孩子一般揉著他的头发,道:“傻瓜,我怎麽会怪你呢。” “仁,如果我再毒发的时候,将我用铁链子锁起来,我不想伤害到你。” 仁对若允的提议有些气恼,他强制将他压倒在床上,以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不要想这麽多,乖乖躺下休息。” 见仁真的生气了,若允也不好多说什麽,安静地躺在床上,阖上了眼睛。 “父皇好凶好可怕,呜……母父,母父快来救晖儿啊,呜……” “晖儿,晖儿!”只不过是端药的片刻工夫就出了事端,仁扔开药碗往屋里跑,却看到晖儿正蜷拢著小小的身子窝在一边的墙角,若允就站在他身前,仁看不到若允的表情,但从晖儿恐慌的神色中,仁猜得出若允此刻脸上会是多麽可怕狰狞的模样。 “晖儿别怕,母父来抱你。”仁慢步走近屋内,一边细心安慰受惊的晖儿,一边紧张注视著若允的举动。“晖儿就蹲在那里,不要动,母父马上就过来。”仁亦步亦趋地靠近,随时戒备著若允可能发出的攻击,“若允,安静下来,不要吓到晖儿。” “你走开!”若允突然向前一步将晖儿抱进怀里,伸手指著仁,威胁道:“你若是再上前一步,我要了他的命!”若允的眼中漫布著通红的血丝,像是发狂的猛兽,完全失去了理性。 “若允你看清楚,那是晖儿,是我们的儿子!” “走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若允将晖儿娇小的身体高高举过头顶,抓狂道:“再过来我就摔死他,摔死他。” “好,好。”仁止住步子,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冲动,“你放心,我不过去,你放下晖儿,会吓到他的。” 若允迟疑了片刻,缓缓将手臂放了下来,正当他手臂放到胸前位置的时候,晖儿突然大声哭喊了起来。 “晖儿!”仁焦急著迎上前去,若允猛地将手中的孩子一抛,还好仁及时接住,否则後果不堪设想。就在这对父子刚要松口气的时候,若允却狂性大发地袭击了过来。仁一边抱著晖儿一边躲避若允的攻击,本来就占不了什麽优势,又加上若允用尽十成功力,仁更是应对得困难。 听到打斗声的翔儿和烟澜急急赶了过来,仁将晖儿交到他们手中,让他们迅速撤离出屋子,才专心对付起若允来。若允出手很重,仁只躲不攻,即使被他抓到攻击的契机,他也舍不得对若允重拳相向。渐渐地,体力一点点流失耗尽,仁躲闪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突然脚下一软,险些跌倒,他刚要直起身来,若允迅猛的一拳已经狠狠拍上了他的胸口。 “若允……呃……”胸口一窒,气血翻涌而上,一丝鲜血溢出了仁的唇角。 若允却还不肯罢手,接连向仁袭击过来。仁捂著胸口频频退让,若允却上前一步扣住了他的肩膀。眼中全无半点人性的气味,嗜血残忍遮盖住了原本清亮的眼神,若允恨恨地瞪著仁,似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若允,清醒一点,我是仁,是你的妻子。”强忍著胸口窒息般的疼痛,仁虚弱地轻唤。 “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一切。”若允像是著魔一般重复著同样的话。他扬起手,使出全力冲仁的头顶劈了下去…… “仁!”突然,一抹矫健的身影冲了进来,迅速从若允掌下将仁救了出来,并以迅雷之势点了若允周身的大穴。若允被固定在原地,一场恶斗才总算终结。 “仁,仁你怎麽样?”淳扶住仁的肩膀,紧张地询问,“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淳,是你啊……”仁轻说了一句,便晕了过去。 “仁怎麽样了,让我进去,让我去看看他!”若允在门外苦苦哀求。他知道他又毒发了,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这一次,他甚至丧心病狂到将仁打伤,如果不是淳及时出手制止他的疯狂行为,只怕是仁真的会死在他的掌下。 “你还有脸见仁!?”淳把在门口,坚决不放若允进屋,“你还想怎样,你要把仁活活打死吗?”淳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用锋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将若允身上的血肉撕碎。 “我……”不是故意的!可若允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罪恶到不可原谅。他打伤了仁,打伤了他最爱的仁,光是自责就足够若允死一万遍,可是他想看仁一眼,看仁现在伤势怎样,虽然听翔儿说仁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可他就是放心不下。 “淳,你让我进去看仁一眼,就一眼也好。” “凌若允,我不会再让你伤害仁了,我要从你身边把他夺过来!”淳恨恨道,眼中是下定决心的坚决。 “他是我的妻子,你凭什麽要抢走他!?”面对淳的直面挑衅,若允失控地吼道:“仁是我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他,谁也别想!” “是你的?笑话!是你的妻子就能被你肆意伤害?是你的妻子,你就有权利要他生要他死?凌若允,你告诉我,就你现在这样子你能给仁什麽?幸福吗?快乐吗?你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折磨与伤害,你会拉他给你陪葬的!” “我没有,我没有想过要折磨他,更不会让他跟我一起去死,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凌若允,你明明已经没药可救了,为什麽还死拖著仁不放,为什麽你不找一个仁看不到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等死!?你应该消失,应该消失的!” “消失?” “对,消失!” “消失……消……失……”若允不再闹著执意要见仁,他反复默念著这两个字,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了。 …… 【也许,我真的应该从你的视线中消失。不给你增加痛苦,一个人安静地死去。 仁,这是我生命终结前,唯一能为你做的。 还有,最後一句:仁,我爱你!】                                若允 绝笔 当仁看到书桌上被杯子压著的这封亲笔信的时候,已经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肩膀剧烈地起伏著,他放心手中的信,转身奔向门口。 “仁,由他去吧,不要去追他!” “走开!”仁一把推开阻挡在门前的淳,飞身奔了出去。 若允,我不允许你逃离我身边,无论遭遇到怎样不堪的境况,你说过的,都要与我生死相依! “若允,你在哪里,出来,出来啊!”整整找寻了一个下午,鞋磨破了,嗓子也嘶哑得很难再发出声音,仁却始终没有找到若允的踪迹。他刚刚毒发不久,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体力,应该不会走得太远,这片林地虽然不大,但容人藏身的地方却不少,仁反复地寻找,却始终还是找不到。 “仁,回去吧,不要再找了。”淳一直跟在仁身边。接连找了一下午,就连他这个体力强健的正常人都觉得劳累疲惫,更何况仁还有伤在身。他一把拽住仁的袖子,轻声劝说道:“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回去吧。” “我不要!”仁甩开淳的手,坚定道:“找不到若允我是不会回去的,我一定要找他回去,一定要把他带回去,一定要……”仁一边踉跄著前行,一边重复著同样的话,“若允,跟我回去,你出来啊,出来啊……” “仁你清醒一点!”淳扣住仁的肩膀,厉声吼道:“如果他存心想躲避你,你就算翻遍整座山,也不会找到他的!” “他存心……躲避我?”仁歪著头,不可思议地看著淳,然後莞尔笑道:“不会的,若允怎麽可能躲避我,他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仁加重语气,像是要强迫自己相信一般。 看著眼前全身颤抖而又强迫自己坚强的仁,淳是既心疼又担心。他强硬地将仁搂在怀里,紧拥著他,安慰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仁,回去吧,我们回去吧,再这样下去你会崩溃的。” “我说过,在没找到若允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意外地,仁并没有像淳想像中那般依偎在他怀中寻找慰藉,仁反而果断地推开他的怀抱,冷静道:“我会找到若允的,一定会带他回去!” 仁紧咬著唇,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拖著沈重的步子继续寻找。 看著仁虚弱但坚定的背影,淳无奈地摇摇头。果然,那个男人的脆弱和软弱都不会展现在他面前。仁不会依靠他,不会将全部身心都交托给他。明明知道仁对他只是友情而非爱情,可他为什麽却偏偏舍不得放手呢? 也许,应该在自己还未陷入得更深的时候抽身而退。不属於他的,他又何必强求?淳苦涩地笑笑,凝望了一眼远去的仁的背影,豪爽地转身,离开了。 如果,心也可以如脚步这般离开得彻底…… 天色渐暗,最後一丝光亮也被遮天的树木盖得彻底,仁摸索著,挣扎著,前行著……茂密的树林之中稀稀疏疏地穿插著一些荆棘,锋利的刺划破衣衫,划破皮肤。腿上,手臂,胸口都被划得伤痕累累,仁却始终不肯放弃。 若允一直躲於暗处,将仁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很想冲出去紧紧将仁拥入怀抱,告诉他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可是如果他出去的话,那一切也便前功尽弃了。若允死死地咬著唇,眼泪却如同落雨般不断冲刷著面颊。 仁,对不起,我不能见你。回去吧,忘了我,忘了我! 仁的脚步越来越蹒跚,胸口处传来的窒闷感令他痛得无以复加。停下步子,虚弱地靠在树干上,双手抚著胸口,张开嘴大口喘息。突然胸中一窒,一口血吐了出来。 “仁!”若允紧张地低吼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巴。他颤抖地看著仁,远远地看著,却不敢靠近。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声音,但仁却听得真切,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四处寻望,看到草丛中有细微的动静,仁强撑起精神,朝著草丛走了过去。 “若允,别走!……啊……” “仁,仁。”听到一声惊叫,若允急忙转过头往仁的方向跑,却看到仁扑倒在地上,他迅速扶起仁将他揽入怀中,焦急道:“仁你怎麽样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仁指了指心脏的位置,“疼,好疼。”百般感觉涌上心头,害怕,恐慌,委屈……仁把脸埋进若允怀里轻声抽泣了起来。 看著仁满身的伤痕,若允忍不住自责道:“对不起,对不起仁,是我不好,让你伤心难过。”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若允!”仁低声哀求,字里行间都流露著脆弱与惶恐。 若允只是看著他,没有说话。 “若允,不要离开我,求你,求你了……”仁攥紧若允的衣襟,再次苦苦哀求。 “嗯,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了。”若允凑身下来,在仁的额前落下柔柔一吻。 仁的嘴角终於有了笑意,侧脸埋入他的怀中,将眼泪掩藏了进去。 胸前一片冰凉,若允痴痴地望著怀中的仁,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看著身侧熟睡的仁,若允的心中百般滋味。轻柔地将那具略显单薄的身体圈进怀里,贪婪地嗅著他发间淡淡的清香,心中的狂躁褪去,一股漫溢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仁,他的妻子,承诺与他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妻子。 拨开乌黑的发丝,轻吻上雪白纤细的後颈,又将仁的身体抱紧了些。胸膛紧密贴合著仁的後背,感受仁真实又温暖的热度。睡梦中的仁突然转过身,往若允怀里偎近些,一只手臂霸道地揽住若允的腰,若允也伸出手去环住仁的腰肢,将他最大限度地嵌入自己的怀抱。 仁,很想就这样抱著你一辈子。可是,我不能这麽自私…… 若允在仁的嘴角轻轻地吻著,说了句:仁,这一次,我决定放弃你。 22 “这是烟澜花了三个时辰煲制的鸡汤,你喝一些吧。” 若允看了一眼仁手上端著的热腾腾的鸡汤,又悠然地将视线撇开,冷声说道:“拿出去,我不想喝。” “多少喝一点,特地为你做的。”仁苦心劝说,把鸡汤又端近了一些,“对你身体有好处。” “什麽有好处?我才不稀罕这破玩意儿,这鸡汤有什麽用,能解我身上的毒麽?我喝了它,就不会死了麽?”若允勃然大怒,冲著仁叫嚣。 “若允你胡说什麽。”仁的肩膀微微颤动,说出的话也微微颤动。 “我说的都是实话!都已将近一个月,泽先生却还未归来,即使他带回他的师父,也不见得配制得出解药。我看我根本是没得救了,你又何必花这麽多心思在一个将要死的人身上?”若允知道,仁不希望看到他自暴自弃的模样,可明知道仁会心疼,他还是要狠下心来刺激他。 仁,不要再管我了,放弃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仁最近很是忌讳‘死’这个字,尤其是这个字从若允的口中吐出,仁的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他低头沈吟了片刻,将凌乱无措的思绪收进心里,再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镇定坚强,“若允,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哪怕是最後一丝希望,我也会牢牢抓紧,不会放弃!” “你烦不烦!出去,你给我出去。”若允不耐烦地随手一挥,正好打在仁手中的汤碗上,碗一倾斜,鸡汤全都洒了出来,“啊,你想烫死我啊!”手背上火辣辣的灼烧疼痛,若允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若允,让我看一下。”仁伸手去抓若允被烫到的手,却被若允一手挥开了。仁微微怔忡,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臂,尴尬道:“我去取盆冷水来,给你泡敷。” 看著仁急匆匆消失的身影,若允重重叹了口气。 傻瓜,为什麽这麽迁就我呢?你的谦卑体贴会让我更加难过啊。 仁一声不响地端著水盆进来,小心地执起若允的手泡在盆中,以毛巾擦干,再敷上药,吩咐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 “仁。”若允拉住他的手。 仁惊喜地回头。这是若允回来之後,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仁’,而不是用‘你’来代替。 看到仁嘴角那抹浅淡的笑容,若允的心仿佛被绵细的针扎了一下,尖锐地疼。他随即甩开仁的手,冷冷说道:“去处理一下手上的烫伤,要是恶化了,你还怎麽服侍我?!” “……”未冷的笑容已僵在嘴角,仁失望地垂下眉眼,缓缓走了出去。 自从若允回来之後,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仁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诸多不满,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儿不对,简直就到了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之境。仁轻则会被呼呼呵呵,重则会遭到若允无情的责骂。仁知道若允心情不好,才会脾气暴躁,所以凡事他都诸多忍让,尽量达到若允的满意。若允的苛刻,他可以忍,可唯一让他不能忍耐的则是若允对他的冷漠,面对若允的冷言冷语,仁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麽时候。 夜已深,淳却无心睡眠。那日之後,他并未离开,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不舍得离开。即使知道仁不会爱他,即使知道仁不会把脆弱无助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他依然舍不得离开仁。 拿得起放不下,心,沈沦得太深,早已无法自拔。 推门走出去,在幽静的长廊中独自徘徊,却看到仁的屋内依旧透露著点点昏暗的烛光。 这麽晚了还没安寝。淳知道,这些天仁很辛苦,不仅要体贴入微地照顾凌若允,还经常受到他无端的苛责。仁那麽强势的人,却被凌若允呼来喝去,像个仆人一样使唤刁难。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淳都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教训凌若允一顿,可他在厌恶凌若允的同时,却也同样羡慕他。要有多麽深的爱,才能让一个人放下尊严忍气吞声?仁一定是爱惨了凌若允,才甘心这样为他付出。 仁,如果可以这样被你爱著,那下一刻,即便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仁的门前,淳久久凝望著紧闭的房门,想去敲门,却始终没有勇气。倒是仁恰好开了屋门,看到他,道:“这麽晚还没休息。” “嗯,是啊。”淳尴尬地笑道:“你不也一样。” “淳,能不能进来陪我喝杯酒?” “好。” 说是要自己陪他喝酒,可淳却觉得仁是在独自喝闷酒,满溢的烈酒一杯一杯灌入肚腹,却始终连一句话都没有。淳看著心疼,抓住仁颤巍巍地握著酒杯的手,劝诫道:“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没有。”仁挥开他的手,一眼迷离地冲著他笑。那眼波中朦胧的醉意,双颊上桃色的绯红,嘴角含著抹慵懒肆意的微笑,媚态纵生,著实令淳怦然心动。仁拉著淳的袖口,浅笑道:“来,陪我喝酒,乾……杯……”话音未落,一杯酒又吞入了腹中。 “别喝了,上床去休息!”淳有些恼火,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气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是因为仁这样毫无形象地买醉失态,还是因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仁无意识地娇嗔。仁醉酒後的声音跟清醒时完全不同,软绵绵得透著几分乏力,却是别样的蛊惑,像是能勾出人最心底的欲望。 “我不要。”如娇似嗔的语气与强硬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仁无力地推开扶抱著自己的淳,迈著虚浮的步子晃回桌前,伏趴在桌上,端起酒杯,幽幽地望著它,喃喃道:“说什麽‘一醉解千愁’,骗人的!为什麽我喝了这麽多酒,心里还是难过得要死呢?为什麽,为什麽……” “仁,有心事都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都说出来,好吗?”淳轻柔地将仁拥入怀中,不停地抚摸著他僵硬紧绷的後背。 “淳……”仁仰起脸望向淳,眼里已蓄满了泪水,被水露打湿的睫毛微微颤动,掩盖住眼中的无助之色。仁的嘴角颤了好久,却始终没再说出一个字。 “别想那麽多,好好睡上一觉就没事了。”点了仁的睡穴,淳抱起他清瘦的身子放在床上,拉开被子覆盖在仁的身上,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他右手手背被烫伤的红痕,淳狠狠咬牙,起身走了出去。 “皇後,皇後您起身了没?” 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幽幽睁开眼睛,头疼欲裂,想必是昨晚喝得太多,到现在酒还未醒。仁看了看窗外高高升起的太阳,大概已经是巳时了,他低声惊叫一声,慌忙坐起身,对著门外说道:“进来。” 看到烟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仁问道:“怎麽,是不是皇上责怪你了?” 烟澜微微点头,委屈道:“皇上说烟澜笨手笨脚,什麽都伺候不好,所以皇上叫烟澜来唤皇後,让您过去。”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我马上就去。”仁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若允一定是怪他没有准时过去,才无故迁怒於他人。仁洗漱完毕後,匆忙赶了过去。 宿醉未醒,又猛地被风吹到,头疼越发剧烈,仁一边走一边按揉著太阳穴,头疼却未有丝毫地缓解。 屋内传出一阵甩砸碗筷的声音,仁加快步子进到屋里,果然看到若允暴怒地将盛了早膳的碗筷盘子通通摔在地上,汤碗砸过来,仁来不及闪躲,碗碎在仁的脚下,衣摆被溅得满是汤水。 看到仁僵直地站在门口,若允放下手中最後一个盘子,讽刺道:“你终於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耐性耗尽,不会再来了呢。” 若允冷酷的表情和声音就像是一把刀,硬生生捅进仁的心里。本来还有的怒气被若允的话消磨殆尽,仁压低声调,解释道:“昨天多喝了些酒,早上没醒过来。” 仁平时极少碰‘酒’这种东西,只有在自己要求,或是仁心情郁闷的时候,才会稍稍喝上一些,但也从来没有醉得这般严重过,仁的心里一定是难受之极,才会借酒消愁。想到这儿,若允的心狠狠剜痛了一下,可又不能把自己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於是只有狠下心,以不带任何感情的口气揶揄道:“你倒是有闲情喝起酒来了,哼,其实应该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吧,有知己相陪,也难怪你会喝那麽多。” 若允的一番讥讽,令仁惨白了一张俊脸。 刻意忽视掉仁难堪的神色,若允不屑一顾地冷哼道:“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见到我。昨天晚上跟淳喝得那麽欢畅,怎还会想到今天一早还要起身来服侍我?你恨不得一醉不醒,这样就不用再看我脸色,受我欺辱。玟仁,你不想见到我就坦白说啊,不用找借口躲避我,反正我也是个将死的人,你要走尽管走,不用理会我,走啊,走!” “若允,不要对我这麽苛刻。”仁并未被他的一番话激怒,反而很理智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才会说出这番话刺激我。可是若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那些话,很伤人,我听了会难过,如果你真舍得让我伤心的话,那尽管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你说的话多麽不堪入耳,多麽尖酸刻薄,都休想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哈哈,哈哈哈……玟仁,你太自以为是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个时候我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又怎会顾及你的感受?”若允背对著仁,微扬起头,防止泪水夺眶而出。他停顿了一下,将外泄的情绪收拢,无情道:“我想赶你走,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你那张脸,仅此而已,看到你就让我心烦,你滚,你滚啊!” “凌若允,你够了!”在门口立了许久的淳终於忍耐不住冲了进来,“你究竟想怎麽样?仁都这样放低身份求你了,你还想怎样?” “哼,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指点比划?!”若允缓缓转过身,视线掠过淳,斜射在仁身上,“无论什麽时候,都会有男人站出来替你说话,以前是逸隽和泽休,现在又多了个他,玟仁,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儿死,好跟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仁攥紧拳头,坦然道:“我和淳之间完全是君子之交,绝无半点逾越之举。” 若允见仁的火气渐渐被激了起来,又继续刺激道:“谁知道你们在山洞那晚做过什麽苟且之事,昨天晚上醉酒之後,又会不会酒後乱性?” “凌若允你不要诬蔑仁的清白!他是怎样一个人,你会不知道?我看你分明就是无中生有!”淳气急,拎著若允的领口道:“说吧,你究竟想怎麽样!?” “不怎麽样。”若允扯开淳的手,弹弹领口,悠然说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若允将手指向仁的位置,仁的身子重重颤了一下,“我看到他会心烦,会忍不住发脾气,说不定会因此刺激而提前毒发身亡,我还不想这麽早死,所以我要玟仁离开我身边,我要休了他。” “呵……呵呵……好一个‘休妻’,这才是你的目的!”仁仰起头,放声大笑了起来,可眼泪却泛滥得如同决堤之水,顺著脸颊滑落了下去。“你一再地讽刺我,苛责我,就是为了要将我赶走,哈哈,哈哈哈……”仁突然从腰间抽出剑来,架於脖颈处,冷声威胁道:“凌若允,你写,你尽管写,你若是敢写那封休书,我玟仁立刻自刎在你面前!” “你这又何必呢?”若允握著笔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放了下来。他看著仁,眼里的浓情与疼惜再也遮掩不住了。 “母父……”晖儿适时地跑了进来,攥著仁的衣角,抽泣道:“母父不要吓晖儿,剑好可怕,晖儿怕……” “晖儿……”仁扔下剑跪在地上,将晖儿紧紧抱入怀中。 晖儿懂事地擦去仁脸上不断滑下的泪水,歪头看向若允,央求道:“父皇不要欺负母父,母父哭哭……晖儿哭哭……”说著,晖儿也大声哭了起来。 ……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麽混帐之事!他这辈子最疼爱的两个人都被他的无情所伤,想起以往仁和晖儿灿烂的笑颜,却化作了现在流不尽的眼泪,若允在心痛的同时也忍不住自责。他不是发誓要守护著他们父子俩的笑颜麽?不是说过要仁和晖儿得到幸福麽?可为什麽到头来他所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眼泪? “晖儿不哭,晖儿不哭,是父皇不好。”若允迎上前去将晖儿和仁同时抱在怀里,安慰道:“父皇以後不会再惹母父伤心,父皇也不会赶母父走了,再也不会了……” “若允。” “嗯?”刚要回应,就被迎面扇了一巴掌。仁下手的力道很猛,脸上火辣辣地刺痛。 “如果你再敢这样,我绝不原谅你!”仁一把勾住若允的颈项将他拉近自己,四片唇紧密贴合,充满霸气的舌头挑开紧闭的唇齿,霸道地勾缠住若允的舌,不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狠狠地吮吸口中的甜美……二人深吻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仁捧著若允的脸颊,柔声道:“对不起,打疼你了。” 若允摇摇头,将仁更紧地搂进怀里。 无关人等早已退了出去,关了房门,留下这一家三口继续温存。 第二天将近傍晚的时候,大家期盼已久的泽休终於回来了,只是,令大家失望的却是他是孤单一人,并没有带回其他人。 仁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泽老师,这……”仁开口询问,声音是却是忍不住地哽咽。 “对不起,仁,若允。”泽休眉头紧锁,愧疚道:“我找遍了师父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找到他老人家的踪影,後来还是无意中碰到了师父身边的侍童,才从他口中得知,师父在十日之前已经仙逝了,我……唉……”泽休不忍抬头看到仁悲伤的神色,於是只好默默低下头,沈声叹气。 “……”仁抖著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的。”若允揽住仁的肩膀,微笑著向泽休道:“泽先生不必自责。生死有命,凌若允不会强求,即使时日无多,但余下的日子,只要能跟仁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若允侧目向仁,柔声安慰道:“仁,不要难过,我希望你可以笑著,陪我走完最後这段路。” 对於生死,他早已释怀。只要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即使下秒锺便要死去又有何怕?只是他还是会有不舍,舍不得离开仁和晖儿,舍不得看到他们为他的死而伤心难过。 “不要说这种话,若允,我说过,绝不会让你死。”仁抬眼凝望若允,眼中的神色异常坚定。 “仁,不要去刻意勉强什麽,我不在乎的,真的不在乎。”仁的坚强令若允倍感心疼。 “我不是刻意去强求,而是,事情还没有到完全悲观无望的时候。”这个时候,仁反而是最冷静的。他握紧若允扶在他肩上的手,沈声道:“宇文宣那里一定会有解药,那日他之所以会放我们走,是因为他确信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必会回去求他,所以,我要去翰渊国找他,要他拿出解药来救你!”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宇文宣那麽痛恨我们,怎麽可能将解药给你?仁,你去了只不过是羊入虎穴,会有危险的。” “就算是阎罗之地,我也要闯上一闯!”仁无畏地看向若允,眼中闪烁著异常坚决之色。 “我---不---允---许!”若允一字一字说道,“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著你以身犯险!”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著你死?!”仁的口气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握住若允的肩膀,深情道:“若允,不要阻拦我。哪怕有最後一丝希望,我都要去尝试,如果能够顺利求得解药自然最好,但倘若……”仁的声音突然哽噎了,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他咬了咬唇,才又继续说道:“我不想自己以後会後悔。” “仁……”若允能体会仁的心情。如果他俩儿位置互换,中毒的是仁的话,他也绝不会放弃最後一丝希望,虎穴狼坛,哪怕是更危险的境地他都会去闯,可是…… 仁看透了若允的心思,继续劝说道:“若允,无论我俩儿中毒的是谁,另一个人都会这样做的吧。所以,让我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在仁的一再要求下,若允只得被迫点头。 仁微微一笑,转身向泽休道:“那就要拜托泽老师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照顾若允和晖儿,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仁。”一边沈默了许久的淳终於发话了,“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对那儿的情况比较熟悉,可以适当地给你指引和帮助。” “可是,你……” “你放心,宇文宣并不知道我已经站在了你这边,在他看来,我还是他手下忠诚不二的杀手。” “那,好吧。” “淳,拜托你帮我好好照顾保护仁……” “用不著你拜托!”淳冷眼瞥了一眼若允,口气不善道:“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麽做的。” 若允尴尬地撇撇嘴角,不再多说什麽。淳对他的厌恶憎恨,怕是没那麽容易消失掉,不过只要淳对仁有爱,能全心全意地保护仁,他也便满足了。 “那,事不宜迟,我和淳明天一早出发。”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23 “玟仁,我们又见面了。”宇文宣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笑道:“虽然比我预计的时间迟了半个月,但,你还是来了。”宇文拧起眉头,像是赞赏实则讥讽道:“没想到凌若允还真能抗,那麽强的药性,况且还是双倍的剂量,他竟然可以撑到现在。如果告诉东方先生,有人能抗过他的药效发作期,他那一张俊脸一定变得铁青了。” “东方朔在哪儿?我要见他!”他是研究毒药之人,必定会有解毒之药。 “别激动,别激动嘛。”宇文不紧不慢地说道:“东方朔这个人脾气怪异,从来不接见生人。这里除了我之外,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便你翻遍了整座皇宫,他若不想见你,你也不会找到他的。” 关於东方朔的诡异倒是听淳提起过。淳也未见过东方朔,只是知道他深居於皇宫从不露面。但淳也说过,东方朔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是会主动去接触的。仁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可以成为东方‘感兴趣之人’,所以也只得先来找宇文宣,希望可以在他这里探得东方朔的踪迹。 “其实,也不见得非要找他要解药啊。”宇文宣笑得阴诈,他直勾勾地盯著仁,眼神中有著属於狐类的狡猾算计,“你要知道,我有毒药,自然也会有解药。” “你要我怎麽做,才肯将解药交给我?”仁听明白宇文的意思,坦白说道:“不要来回兜圈子,有什麽条件,尽管说!” “好,够聪明,够直白!玟仁,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宇文宣收了掌声,笑容也随之凝固在嘴角,他眉眼一寒,冷声说道:“我当然可以给你解药,不过,我要你……留在我这里。” “我凭什麽要相信你的话?” “问得好,问得好啊!”宇文宣眯著细长的眉眼凝视著仁,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邪气的笑容,道:“我的确是恨你和凌若允入骨,起先我是想置你二人於死地的,可是後来想想,让你们死算是便宜你们,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别,而是,生离。所以,我要拆散你们,我要你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仁沈默了许久,抬起头,道:“我可以留在这里忍受分离之苦,但你也必须信守诺言,真的将解药交给若允!” “只要你不逃跑,我保证,每月按时将解药交到凌若允手中。” “可是,我怎麽能知道若允吃过你的解药之後会平安无事,而不会毒发?” “你还是信不过我。不过,我这个人一向都很宽容,这样好了,每月月末三天,我都会闭关,到时候可以让你们夫妻暂时团聚一下,不过也仅限於他带著孩子来看你,而你,绝不能跨出宫门半步!哼,这样的安排,已经对你们夫妻俩儿很是仁慈了吧。” “好!此事一言为定!”这样的条件的确是太过宽容,谁知道宇文宣想要算计些什麽,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允暂且算是没有生命危险了,自己虽然被囚禁在翰渊国,但毕竟每个月的月末三天,都可以跟若允和晖儿团聚,也许这是上天对他们一家三口的慈悲,他不应该想得太复杂,可事情尽展得太过顺利,仁始终还是觉得事有蹊跷…… 仁以为宇文宣会将他囚禁於牢房,却没想到自己被带到了一所名为‘冠豔阁’的宫殿,宫内摆设一应俱全,还有侍女伺候著,简直跟倾华宫没什麽两样,宇文宣并未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只要是不出这个皇宫,他都可以随意走动,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宇文宣千万个嘱咐不让他去,那便是---恋幽阁。他问过宫里的侍女恋幽阁是什麽地方,侍女都说不知道,也没人敢去,而这恰恰更加激起了仁的好奇心,这样神秘的禁地,莫非……东方朔就在恋幽阁之中? 越是不允许踏足的地方,他越要前去一探究竟。 “嫣儿,皇兄来看你了。嫣儿今天也好听话,乖乖地在这里睡觉。”宇文宣半跪在一副半透明的水晶棺材旁,深情款款地凝望著安躺在棺内的宇文嫣的尸身。这副上等的水晶棺具有能保持尸身完好不腐烂的功效,所以宇文嫣的尸体完全没有半丝被腐蚀的痕迹,反而保存完好,像是活人睡著了一样。 宇文宣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眼中褪去了平日里的冷漠虚伪,取而代之得是浓得快要满溢的柔情。他一手不停抚摸著棺材的边沿,一手轻轻执起嫣儿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嘴里还不断念著嫣儿的名字。 兄妹二人只有在生死殊途之时才能如此长相厮守。我生你死,让我守著你的尸身残度下半生。嫣儿,你活著的时候,我没有勇气向你表白,更不能带给你幸福。当我眼睁睁地看著你嫁给凌若允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要以兄长的目光注视著你,要以兄长的身份祝福你,不能将自己对你的爱袒露出来,只能深埋进心底,独自默默守著心痛。我是下了多麽大的决心才成全了你和凌若允,可我却没想到,好心的成全却让你失去了性命。嫣儿,为兄好後悔,後悔没把你留在我身边,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爱,一点也不比你对凌若允的少。我爱你,嫣儿,我爱你啊…… 凌若允,玟仁,一切都是他们的过错!嫣儿,你不会怪皇兄没有直接杀掉那两个人吧,你放心,皇兄一定会替你报仇,皇兄要将他们夫妻俩儿活活拆散,让他们生不如死! 宇文宣眼中的恶毒之光在看到宇文嫣那张脸时,渐渐消散了去,重新装载上满满深情,宇文慢慢起身,伏趴在棺材边缘,压低身子,缓缓吻上嫣儿的唇,以自己仅有的,单薄的温度温暖她的冰冷。 “嫣儿,我爱你。”宇文一手捧起嫣儿的脸细细地亲吻,另一只手顺著脖颈缓缓下滑,停留在高耸的乳房处抚摸揉弄,圆润的乳房,挺立的乳头,完全跟活人的身体没有两样。宇文的吻渐渐延烧了下来,将头颅埋在双峰之间轻柔摩挲,软舌在被掀开的衣料之下来回游走舔舐……手指向下伸去,探到隐蔽的茂密花丛之中,轻轻地没入,在紧闭的甬道之中抽插拨弄。 …… 突然间,宇文停下了一切动作。凌厉的视线冷冷扫过四周,最後停留在书柜前。“玟仁,我知道是你,出来!”声音虽然清冷了不少,但其中还包含著浓浓的情欲之音未曾褪去。 是他一时松懈,稍稍喘了口气,竟被宇文觉察了。也罢,反正该面对的,躲也躲不过。仁深吸口气,从书柜後缓缓走了出来。 “没想到你还有偷窥的癖好。”宇文宣出言讽刺。 想要反将一军其实很容易,仁只要说‘原来你竟有恋妹和奸X的癖好’,便能堵得宇文哑口无言,可仁并没有这样做。死踩别人痛处这种事,宇文宣做得驾轻就熟,可他玟仁却做不出。 “玟仁只是寻找东方前辈心切,才冒然闯进这里,而绝非故意窥人隐私。”仁诚恳地解释道。 “你少在这儿做表面文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玟仁越是对刚才所见的事只字不提,宇文就越是恼火。“你一定觉得爱上自己的亲生妹妹很变态对不对?刚才那幕很肮脏很不堪对不对?!” “你一定要我回答‘对’,你才满意麽?”平静的口气中竟有丝淡淡的无奈。 为什麽玟仁的眼中看不到半点嫌恶鄙弃?是那种有悖常理的感情真的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还是他根本就在演戏?如果是在演戏,为何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破绽?宇文困扰地凝视著仁的双眼,想穿透那眼中的清澈明净,揭示出被他掩藏起来的东西,可那双眼眸除了清澈还是清澈,就像一潭清泉,不含半丝杂质,直接透视到灵魂的最深处。 仁最初听到宇文的话和看到那番场景的时候,是觉得难以接受。可是定下心神想想,想到逸隽对自己的用情至深,再联系到自己的婚姻,还有淳知道他和若允是夫妻之後,对他的那番肺腑之言,那他便也能多多少少理解一些宇文宣对宇文嫣的感情。 不被世人接受的背德之爱,想爱又不能爱的隐忍之情,直到对方死後,才敢吐出爱语。相比之下,他和若允要比宇文兄妹幸福得多。 宇文看著仁眼中瞬息万变的神情。无奈,感叹,了解,又或是满足? “玟仁,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我是怎样的人与你无关。”对於宇文的触碰,仁倒是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意。後退一步,避开那人抚上自己脸庞的手,道:“宇文宣,我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爱宇文嫣,就应该让她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你以为我没想过!? 谁愿意让爱人死不安宁?可是嫣儿的尸身是他唯一能抓得住的东西,也是他唯一的慰藉。每次来恋幽阁拥抱嫣儿的时候,他的心中都会泛起极大的罪恶感,内心的挣扎逼得他快要发疯…… 凝视著宇文犹豫挣扎的神情半晌,仁语重心长道:“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安息,而你的心中也会少些煎熬和谴责。” “哈哈哈……真看不出玟仁还是个会为他人著想之人。这样吧,我葬了嫣儿,由你来代替她的位置,你说,如何?”宇文说话的口气带著三分玩味儿,而剩下的七分,却是他心中所想。 这样的玟仁,已经挑起了他的兴趣。又或者说,他本来就对玟仁很感兴趣。 虽然厌恶宇文,但自己的一番话却是真心诚意,却没想到竟遭到如此戏弄。仁倒也不生气,云淡风清地对宇文道:“强占他人之妻,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在你心中,我不光彩的事做得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麽一件。”宇文宣狡黠一笑,恶狠狠地扑向仁,将仁压倒在书案上。“玟仁,嫣儿是你被害死的,那你就替她好好地被我疼爱吧!” 宇文宣这下是来真的!事情发展的方向已经出乎了仁的意料。 “哼,还有力气挣扎!看来,软筋粉对你起不了什麽作用。”就算是武功高强之人,被下了那麽猛的剂量,也不可能相安无事。玟仁却能在宫中来去自如,甚至还能使出这麽大力气反抗他……他的确是低估了玟仁的实力。 仁自是知道,从他被禁脔在翰渊国的第一天起,宇文宣就在他的饭菜里做了手脚。只不过那些不入流之物,他还不会放在眼里。 扬起一双傲然倔强的眸眼对视宇文,仁讽刺道:“想控制住我,就要拿出真本事来,别玩那种下三滥伎俩!” “哼,即使不用药,我照样制得住你。” 仁的挑衅已经激起了宇文的斗志,想要压倒他,战胜他,想听那人支离破碎的呻吟和求饶,想将那具高傲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下,蹂躏践踏…… 仁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应对被惹火的宇文。可二人的身体贴得太近,内力无法施展,再加上一开始仁就被宇文压在身下,屈居弱势……挣扎了一会儿,竟渐渐力不从心。 抓准时机,宇文一手箍住仁的手腕,一手压著他的腰,将他死死按压在书案上不得动弹。粗鲁地扒开裹体的衣物,一双手在仁赤裸的身体上游走…… 男人的身体跟女人截然不同。女人的身体柔软如水,而男人的身体虽不柔软却是充满了韧性。宇文宣第一次抚摸一个男人,非但不觉恶心,反而有种兴奋之感。男人的身子健美柔韧,更易激起他体内的嗜虐因子。玟仁的身体刚中带柔,抱起来竟然比女人还要舒适几分,有了这种念头後,宇文便更加舍不得轻易放开这具充满著神秘和诱惑的身体。 “混……”仁刚要说话,却被宇文一手掐住下颚。“你若敢骂我,我就捏碎它!”手指猛然收紧,力道大得让白皙的下颚上顿时多出数道红痕,威胁的意味彰然若揭。 仁顽抗。宇文气急,怒吼道:“你给我老实点儿!你要知道,凌若允的命可是握在我的手里,你若再反抗的话……哼,你自己看著办!” “无!耻!”仁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後,竟真的乖乖安静了下来。 “呵呵,玟仁你不是强悍吗?被人抓了要害,还不是乖得像只猫一样任人摆布?!” 仁的眼中蒙著一层怒火,怒视了宇文半晌,那火气竟渐渐消散了去。松开紧攥的拳头,仁知道,自己不能跟宇文硬碰硬,为今之计只能另想他法逼宇文退步。 冰凉的指尖已抵在了後庭,仁急中生智,道:“你若是爱宇文嫣,就不该当著她的面去抱一个男人!” …… 仁的一番话竟真的令宇文停下了动作。他背对著仁,冷声吼道:“滚出去!再也不准进来!” 宇文看著仁离去的背影,扯扯嘴角,笑了。“哼,何必这麽紧张,我又不会真的抱你,况且……”宇文下意识地摸了摸胯间,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涩了。 仁知道宇文宣不会轻易放过他,所以当宇文带著身边的总管来到冠豔阁的时候,仁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总管会将手中托著的几件绸纱质地的服装放在他的床上。 “你这是什麽意思?”这些极薄极透的衣服分明是给那些卖弄风骚的歌舞伎穿的,难道宇文宣要让他…… 宇文宣双眼弯成月牙的弧度,道:“正如你所想。这些衣服的确是给你穿的。” “我不穿!”仁恼怒,挥手把叠放整齐的衣衫都推到了地上。望著宇文一脸邪佞的笑,仁鄙弃道:“宇文宣,这种阴招还真符合你一贯的风格。” “哼……”宇文宣以鼻音不屑地冷哼,挑了挑眉,冷语道:“玟仁,我就是想看你被辱的样子。我给你两条路选---要麽你就乖乖地脱掉身上的衣服,穿上这些衣服,要麽,你就连这些都不用穿,直接裸著身子。二择一,决定权在你,不要两个都不选哦,你要知道,凌若允……” “你不要总是用若允的性命威胁我!”仁打断他的话,气愤地看著地上散乱的衣衫,攥紧双拳,恨恨道:“我穿就是了。” “这才听话。”宇文宣缓缓道:“那你还不脱掉身上的衣服,赶紧换上,我也想看看,你穿著这样风骚露骨的衣服会是个什麽样子。” 仁拧紧眉头,最终还是咬著牙开始褪自己身上的衣服。束腰,外衣,中衣一件件脱落在地面上,雪白的肌肤只露了不到半分的时间,便被仁抓起的绸纱遮盖了起来。 如此不堪入目的衣服,穿在玟仁身上却完全变了味道。紫色的半透明绸纱衬著白皙的肌肤,一条同色系的丝带系於腰间,裙摆轻轻飘起,露出纤细的脚踝……仁就像是降世的仙子,飘逸空灵,不染凡尘,美好得让人不忍亵渎。 “衣服,我已经遵照你的吩咐穿上了,这回你满意了麽?”仁潇洒地坐在桌前,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嘲讽笑意,低垂著眼帘,道:“你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冠豔阁,不会再冒冒然跑出去坏你的好事。” 宇文宣的目的,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他会给他穿这种不堪的衣服,一来是想要侮辱他,二来则是将他禁足於冠豔阁。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宇文宣甩甩衣袖,狂笑著阔步走了出去。 “你是仁,玟仁?”沈浸在思念若允和晖儿中的仁竟没有觉察有人闯入了冠豔阁,直到那人腾跃至他背後,以迅若雷霆之势卡住他的下颌,仁四散的思绪才全部收拢了回来。男人的手劲儿虽大,但仁感觉得到,那人身上并没有杀气,所以他稍稍放松了情绪,维持著被挟持的姿势,沈著应对道:“在下正是玟仁,请问阁下是?” “你是赤冥国的二皇子,薰的儿子?”男人不答反问,语气中竟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激动之情。 “阁下是我母妃的旧识?”仁猜测道,感觉到那人卡在他下颌上的手劲儿松懈了一些,仁又重复问道:“玟仁还不知道阁下是谁。” “我?”那男人扬起声调,然後又缓缓沈下语气,道:“我正是你想要找的人。” “东方朔!”仁的肩微微抖了一下,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来翰渊国的目的无非是要找到东方朔寻得解药解救若允,现在东方竟然主动找上了自己,可仁的心中难免又有些担心,淳说过,东方朔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主动,那就是说,自己已经引起了东方的兴趣,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尤其是当东方松开卡在他下颌上的手,缓缓绕到他身前时,仁看到他的眼中,竟有一丝明显的……爱恋? 东方朔的视线始终一顺不顺地放在仁的脸上,他打量了仁许久,才以手指轻轻扬起仁的脸庞,道:“果然是薰的儿子,五官跟她长得确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你远没有薰温润柔和,更没有薰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男人毕竟是男人,始终还是比不上你母亲。” 仁忽略了东方一番品头论足的苛责言语,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希望前辈能念在与母妃一场交情的份上,赐予玟仁解药,好让玟仁回去救自己的丈夫。” “仁,我喜欢你的直白。”东方朔突然凑近仁的脸庞,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气息温温软软的,可说话的语气却寒若冰霜,“但,你也该知道,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就必须先失去……” 东方朔话音刚落,便一指点在仁的颈间,仁一阵头昏,晕倒在光一的怀里…… 24 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他环视四周,也完全是一派陌生的景象。屋内摆设很少,不过是简单的一张桌椅和床榻,看上去很是整齐干净。屋内色调一致,浅紫色的桌椅床榻,浅紫色的鸾被床单,就连墙壁也是浅紫色的,虽有烛光的照亮,但整间屋子的色调还是有些黯淡,却也并不会令人压抑,反而让仁觉得这间屋子有种淡淡的梦境般的柔和虚幻感。视线穿过门窗,看到隔壁间屋子,那屋子却与内室迥然不同,仁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均是一片狼藉,随意摆放的几张桌子上,胡乱放置著许多大大小小的药瓶,地面上更是随处扔掷著杂乱的草药和瓶瓶罐罐。单是从这两间屋子截然不同的布置来看,仁便能看得出这所房屋的主人行事有多麽的怪癖乖张。 “以你的功力,半个时辰足够睡穴解开,却没想到你竟昏睡了一个多时辰。”东方朔不知何时已经从外屋走入了内室,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嘲讽道:“泽休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你的身体竟然还恢复得这麽差。他还真是个无能的庸医,永远都比不上我。” “泽老师绝不是庸医!只不过是玟仁身体遭受了太大的重创,所以才不那麽好调养。”仁绝对相信泽老师的医术,怪也只能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泽老师已经尽了力,仁的身体却没有什麽大的起色。 “哼,如果一开始在你身边照料的人是我的话,那你早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朔的口气甚是狂妄自负,“他资质愚钝,什麽都比不上我,医术武功远远都在我之下,哼,他有什麽资格跟我争?!”朔凌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气,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可凭什麽从小到大我总是输给他?师父疼爱他,甚至连薰都喜欢他,明明是我先遇见薰,爱上薰的,他却横刀夺爱,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凭什麽他总是站於上风,明明我比他优秀百倍。不过……哈哈,哈哈哈……他始终还是得不到薰,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心爱的女人嫁作他人之妻,哈哈,我得不到的,他最终也没有得到……玟仁,你说,泽休是不是很惨,是不是很惨?” 原来母妃,泽老师之间还有东方朔这样的人存在,他们三人的关系错综复杂,仁还是第一次听到。泽和东方都爱慕著母妃,母妃倾心於泽,却因为政治原因嫁给了父皇,仁很快把贯穿整个事件的线索整理了出来,他压住内心的震惊,默默地看著狂笑不止的朔,没有言语。 朔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更没有资格回答评判这件事情。母妃,父皇,泽老师,东方朔这四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仁并不了解。如果草草下了评判,对谁都不公平。仁始终尊重母亲的选择。她会作出最後的决定,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如果起初母亲嫁给父皇的确是遵从父命,可是到後来,母妃和父皇的感情一直很好。至於母亲和泽老师,也只能用一句有缘无份匆匆带过了。 有的时候,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不一定最终会走到一起,明天是未知的,每一步都会有不同的际遇,冥冥之中总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著人们,走向他该走的地方。就像是自己和若允,明明完全没有交集的二人,本应该各自娶妻生子,却硬是被捆绑在一起,到现在竟也相亲相爱,情意绵绵。想起被迫与自己分离的若允和晖儿,仁的心中又是一阵窒息般的痛。不知若允和晖儿过得怎样?若允还有没有毒发?晖儿有没有整天吵著要见母父…… “你在走神!”朔猛地卡住仁的脖颈,手指用力,仁的呼吸有些不畅。“仁,我最不喜欢不专心的人。” 仁被迫高高扬起下巴,喉结在朔的手掌下艰难地上下摩擦,仁掐住朔的手腕内侧的穴位,威胁道:“放开我!”吐字虽有些困难,但仁的语气确是强硬冷静。 朔嘴角一撇,那笑意看不出是欣赏还是嘲讽,他手腕猛然一个翻转便脱离了仁的约束,趁仁反应未及之际,又以另一只手扣住仁的脖颈,将他带入怀中,死死地禁锢住。朔凑近仁的後颈,嘴唇在他纤细的颈子上厮磨,道:“仁,我还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暖柔的鼻息喷洒在颈间,体内麻痒感攒动,仁微微一滞,随即扭动著身子开始反抗,却无奈朔的力气甚大,无论他怎样挣扎都不得解脱。 “我说过我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朔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更加低沈。他将仁硬生生地压倒在床榻上,突然俯下身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儿却残酷的笑意,道:“仁,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过你越是抵抗,我就越加振奋。”朔的手指抚过仁尖削的脸庞,暧昧道:“紫色衣服很适合你,跟薰一样美丽。” 朔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巡视著仁的身子,由於衣料透薄,身体明明被遮著却也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得更能激起人的兴奋感和好奇心。炽热的目光刺过单薄的衣料射向仁的身体,仁慌张去扯身边的鸾被覆在身上,却被朔伸手拦截了下来。 “薰最喜欢的颜色是紫色。”朔自顾自说著,“你看看这间房屋,里面所有的家居都是紫色的,就连你……也是紫色的。”纤细的手指顺著额头抚摸进发端,他缓缓托起仁的头颅,凑近他胸口,低语道:“薰,好美,你真的好美。” 朔痴迷的神色令仁有些惊怕,他推开朔的怀抱,反驳道:“我不是薰,你弄错了……”话未说完便被朔炽烈的唇含入了口中。完全不给仁任何反抗的余地,朔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一手托住他的後脑,一手顺著衣领往下摸。一只大手覆盖在浑圆的乳首处狠狠蹂躏,他的手掌并不像手背那样光滑细致,反而有些粗糙甚至生了坚硬的茧子,摩擦在乳头上却也别样得刺激。 仁讨厌这种敏感的体质,被人轻轻一碰,身体就会有反应。口腔被一条滑腻的舌头入侵肆意掠夺,乳尖也在撩拨下挺立了起来,仁羞愤难当,却完全无能抵抗,话说不出来,身体又被压著动弹不得,仿佛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朔的手抚摸到仁的小腹处时,仁突然全身都瑟瑟抖了起来,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仁猛地将朔从身上推开,侧身蜷拢成一团。他一手捂著剧痛的腹部,一手从怀中摸索,找了半天却什麽都没找到,一定是刚才挣扎的时候,将止痛药不知掉在了哪里。 朔看著仁的脸色一点点由红润变得惨白,仁闭著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气,脸上颈子上更是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不容拒绝地扯过仁的手臂,三指切脉,探了片刻,横起手在仁的脖颈间一砍,仁便又晕了过去。 几个时辰之後,仁再次醒来,正好看到朔端著一碗汤药走了过来。 “喝下它!”朔的语气很是霸道,蛮横地托起仁的身子,将药送到他嘴边。 “这是?”仁迟疑地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朔。 “我根本不屑毒害於你。”朔冷言道,他将药碗砸入仁的手中,毫不在意道:“爱喝不喝!”朔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刚才看到仁腹痛如绞,他的心也莫名地疼了起来,後来竟主动给仁配制治疗腹痛的药,光是这两点,就已经让朔觉得自己行为反常了,现在这家夥竟然还好心当作驴肝肺,怕他下药加害於他。他虽不是什麽正派之人,却也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尤其是被玟仁误会,他更是心情窒闷之极。见仁还是犹犹豫豫,朔只得冷言冷语解释道:“这药是治疗腹痛的,你喝下它,肚子会好受些。” “……”仁著实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东方朔竟会出手救治於他。那是不是说,他也有可能会救治若允?思及此,仁的心情飞扬了起来,他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多谢前辈。” “不要叫我前辈!”朔的语气虽然冷硬,却能听出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他柔柔地凝望著仁的双眸,温言道:“直接叫我---朔。” 仁被他咄咄逼人的眼神逼得想逃,他慌张避开视线,端起碗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地将药液喝完,然後‘啪’地一声,药碗砸在地上,仁捂著肚子呻吟了起来…… “这麽点痛都忍不了,你真是没用!”朔虽说得面无表情,但内心却也被仁的痛苦牵得紧张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情绪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引,心总在得失之间起伏,这种感觉虽然久违但并不陌生,就好像是以前,他对薰的心情。 朔的严厉讽刺令仁不堪。虽然腹痛一波猛过一波,但仁却紧抿著唇,硬是将呼之欲出的呻吟压在了口中。他蜷缩在床上,双手按住腹部,身体急剧地抖动著,却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腹部的绞痛愈加猛烈,下体处甚至有温热的液体顺著大腿内侧流了出来,鲜血染湿衣角,紫红相应,颜色更加地深暗凄厉。 朔的心仿佛被铁锤猛地砸击了一下,看到蜷在床上瑟瑟发抖的仁,他竟然会心疼。轻轻托起仁的身体揽入怀中,拂去他脸上斑驳的汗水,朔温言道:“落胎不净,你体内还滞留著大量瘀血,必须将其引流出来。再忍一忍就过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内力度入仁的体内为他调理紊乱的气息,可输送了片刻又停了下来。仁的内息浑浊无力,不适宜以过强的内力疏导,如果自己再强硬地将自己的内力送进去,只怕仁会承受不住。 突然失去了外力的支撑,好不容易有所缓解的腹痛又骤然疼了起来,仁扬高下颌,紧紧咬著下唇,一声呻吟还是难以自控地溢出了嘴角。朔的羞辱犹在耳边,仁羞愧之极,却也只能更紧地咬住唇,毫无血色的唇瓣被牙齿蹂躏出血来,点缀在唇上,妖异非常。 看著仁痛苦隐忍的表情,朔心有不忍,道:“疼的话就叫出来,别忍著。” 仁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倔强的家夥。”朔幽幽叹气,将怀中的仁抱得更紧。“果然是薰的儿子,骨子里的倔强性格还真是相似。”薰是个很温和的女人,但朔知道,隐藏在她那温润如玉的表面之下的,是一颗坚强的心,只要是她认定的,别人再怎样劝说,她都不会动容分毫。眼前这家夥在有些方面还真是与薰相仿。 被疼痛折磨了许久,仁终於安静下来,虚脱地睡了过去。“整整折腾了大半夜。”朔看著渐渐露出鱼肚白的天际,不禁感叹。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将仁打横抱起送回了冠豔阁,临走前,取出袖中的药瓶放在桌上,转身看了仁一眼,便迅速消失在长巷之中。 玟仁,或许,你可以成为她的代替品。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终於盼到可以跟若允与晖儿相见的日子。这一天,仁很早就起身,立於冠豔阁的门前专心地等著若允父子俩儿的到来。 “母父!”首先听到是晖儿甜腻的声音,仁定睛远望,看到晖儿摇摇摆摆地朝著自己的方向跑过来。仁不能踏出冠豔阁半步,所以只好激动地唤著晖儿,张开手臂,迎接他扑进自己的怀抱。 “晖儿,我的宝贝儿,母父好想你。”仁伸手一揽,将距离他身前还差很多的晖儿揽入怀中,他的唇凑到晖儿稚嫩的脸庞上不停地亲吻,像是要将这整整一个月的亲吻通通补回来。 “仁。”一声低沈却带著兴奋的呼唤将仁从与晖儿的亲热中拉了出来,若允立在仁不远处的位置,呆呆地望著仁,一时间哽咽无语。 “……若允。”同样是饱含著深情的呼唤,仁抬起眼,看到若允近在咫尺的脸庞,心中一阵盈热,扑进了他的怀抱之中。熟悉的体温和气味,宽阔温暖的胸膛,一具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的身体,不是在梦中,而是现实,真的,真的是若允。仁颤巍巍地以指尖抚上他的脸庞,抖震道:“若允,好想你。” “我也想你。”若允深情地将仁拥入怀中,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拍抚著他绷直的背部,“仁,我带晖儿来看你了。” 仁重重地点头,眼中已泛起了泪光。这些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度过的,日思夜想,盼望著若允和晖儿的到来,他们父子俩儿的轮廓时时刻刻出现的仁的脑海之中,甚至是梦境里,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若允说,可等到若允就在他面前时,他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母父,晖儿好渴。”晖儿扬起楚楚可怜的小脸,攥著仁的衣袖道:“晖儿想喝水。” “哦,好。”若不是晖儿提醒,仁差点忘记了他们父子俩儿是赶了很远的路才来到翰渊国见他的,由於是私访,若允并不会兴师动众地带著侍从伴驾伺候,所以中途一定辛苦异常,再加上连日奔波……仁越想越心疼。他急忙拉起若允的手,道:“进屋吧,先休息一下,我们一会儿再说。” 若允随仁进了冠豔阁的大厅,他大概环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觉得还算满意,看来宇文宣对仁还算是以礼相待,只是……“仁,宇文宣有没有为难你?”生活环境虽然不差,但并不代表在别的方面,宇文也是这样礼遇於仁。 仁点点头,道:“还好,他并没有刁难我。生活方面一切如常,只不过是将我禁足於冠豔阁,不准我踏出半步。” 若允幽幽叹了口气,凝望著仁,没有说话。 “别说这些了,你们风尘仆仆赶来定是累了吧,床铺已经收拾好了,若允,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仁,跟你相聚的一分一毫,我都不想浪费掉。”一个月能与仁相会的时间只有三天,这三天,他宁愿不吃不睡,日日夜夜看著仁,守著仁,和仁在一起。 “傻瓜。”仁知道若允的心意。他又何尝不是呢?如果时间可以停止,他多麽希望就停留在月末的最後三天,能日夜跟若允和晖儿厮守,不必再饱经思念的折磨与煎熬。 “母父,父皇,晖儿困了。”毕竟是孩子,体力不同大人。晖儿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撇撇小嘴揉揉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嗯,那母父抱著晖儿睡觉。” “母父要给晖儿讲故事哦,这样晖儿才睡得著。” “嗯?”仁看看晖儿,又看看若允。晖儿以前只要轻轻拍哄就可以安然入睡,没想到一个月没见,晖儿连睡觉的习惯都改变了。 若允牵动嘴角,苦涩地笑道:“自从你走了之後,晖儿每晚都闹著要找母父。没办法,我只好每天晚上都给他讲故事哄著他,这样他才能乖乖地睡觉。” 听完若允的一番解释,仁的心里隐隐泛起了酸意。他吻了吻晖儿的眉心,以轻柔的声调讲起故事来,没过多时,晖儿就沈沈睡去。仁将晖儿安放在为他精心布置的小床上,又在他脸蛋儿上落下柔柔一吻,才牵起若允的手,缓步走了出去。 冠豔阁内室後面是一片很大的花园,仁平时极少踏出屋门,但今天例外,他想和若允手牵著手在园中散步一番。 “若允,最近一阵,你的身体……”仁拉著若允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之上,细细询问道:“宇文宣给你的解药没有问题吧?” “嗯。解药是真的,我吃了之後,再没有毒发过,不必为我担心。倒是你……”若允反握住仁的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你的身体最近还好麽?” “不碍事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仁将另一只手覆在若允的手背上,安慰性地拍抚著,“在这里还算是不错,只不过我总是在思念著你和晖儿。” “我和晖儿又何尝不思念你呢?”若允握住仁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若允侧目,道:“仁,不要留在这儿了,我们回真囹国去吧。” “不行!”仁登时直起身子,严肃地看著若允,道:“得不到解药,我是不会离开的!” “……”若允知道,仁所想要的,并不是宇文宣每月给他按时发放的解药,这所谓的解药只不过可以暂时压制毒性的发作,控制得了一时,但不能祛除体内所有的毒。仁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就是想要得到真正的解药---吃了之後,就永远不会再毒发的那种。可是,得到真正的解药又谈何容易? 仁看若允淡淡拢起了眉,一副苦恼不堪的样子,他轻拍了下若允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真正的解药一定会得到的。我已经找到了东方朔,相信一定可以从他手中拿到解药。” “希望吧。”若允幽幽叹了口气,专注地凝望著仁,深情道:“仁,辛苦你了。” “又说什麽傻话呢,夫妻之间何必这样见外。若允,只要你和晖儿都好好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仁安心地斜倚在若允怀里,抬头望著若允的脸,笑了。 “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不要分离。” …… 相聚总是短暂的,时间一晃就是三天,与宇文宣相约的三日期限一到,若允和晖儿就要离开。仁纵使对他们父子俩儿有多麽的不舍,却也是无能为力。他抱著晖儿亲了又亲,然後又与若允相拥了许久才放开他们父子俩儿,转身关上了冠豔阁的大门。听著晖儿凄厉的哭声和若允的声声呼唤,仁的心就象是被戳了个洞,不停地往外冒血。他靠在门的内侧,後背抵著门,闭著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但那声声呼喊还是透过门缝传进脑海。门外的父子俩儿流连了许久,终於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仁猛地打开门,看著已经消失的身影,眼中模糊一片。 “你哭了。”不知何时,宇文宣已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冠豔阁,他上下打量著仁。仁的眼眶通红,很明显有哭过的痕迹。“怎麽样,与丈夫和儿子分别的感觉是不是很痛苦?” 仁微微抽了抽鼻子,默不作声地从宇文身边擦身而过。 “我在问你话!”宇文宣气恼地扯住仁的衣袖,维持著两人背对的姿势,宇文再次问道:“短暂相聚之後的分离,是不是更加地痛苦?!” 仁停下步子,轻声不屑道:“你不就是想看到我和若允痛苦的模样麽?” “玟仁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无所谓的样子,很让人抓狂?!”对待凌若允就柔情万种,而对待他,却是冷漠不屑。他柔软的部分,全都只会呈现在凌若允面前,宇文宣很想问,究竟自己和凌若允有什麽区别,才对遭到如此天差地别的对待,但话到嘴边,却无法问出口来。自己不是他什麽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他的敌人,凭什麽要求他对待凌若允一样对待自己? 仁冷哼一声,甩开宇文的袖子,进了内室。 “淳!”当夜,淳被宇文宣扣押著进了冠豔阁的内室。看样子,宇文大概知道淳已经背叛他了。 淳没有说话,头压得很低,但依稀可以听闻他粗重的喘息声。 “玟仁,你的本事可真不小,竟然连我身边首席杀手夜,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宇文宣将淳推向一边,信步走了上来立於仁前,讥诮道:“他竟然为了帮你而不惜背叛我,偷偷潜入我宫里寻找解救凌若允的药,哼,要不是人赃并获,我还真不敢相信发誓誓死效忠於我的夜,竟然会背叛我而归顺到你那边呢!”宇文冷眼打量著仁,不屑道:“啧啧啧,我还真是小看了你,莫不是以前你那些‘丰功伟绩’,都是靠著迷惑男人才得来的吧?!” 仁紧攥著衣襟,平静地注视著宇文,并没有辩驳半句。 “你倒是说话啊!”宇文气急败坏地掐住仁的下颌,迫他扬起下巴,“我很讨厌你你知不知道。整天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无论别人怎样讥讽,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你是真的圣洁高傲到如此地步,还是这也是你勾引男人的伎俩!?” 仁反手扣住宇文的手腕,轻易摆脱了他的控制。“你想要对付的不过是我玟仁罢了,此事与淳无关,放了他!” “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闲情顾及别人。”宇文的嘴角撇出一抹阴诈的笑容,道:“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背叛我的人?” “你究竟想怎样?”仁冷静应对道。 “其实,不是‘我想怎样’,而是要看‘你会怎样’。仁,赴汤蹈火的事,夜都为你做过了,你也多少应该回报他一些吧。况且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只要你乖乖就范,我保证夜安然无事,可若你不同意的话……”宇文顿了顿,细细看著仁脸部的表情微微变了一变,更加灿烂地笑道:“你若不同意,夜他一定会死,而且会死得很难堪。” 仁目不转睛地盯著在一旁不停发抖的淳,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二。“你给淳,下了春药。” 宇文粲然一笑,道:“而且是最猛烈的春药。药性发作的时候需要纾解,如果纾解不及时的话,会全身血液上涌,最终逆血而亡。玟仁,他的命可是把握在你的手里,到底要不要让他活下去,全看你的抉择。” “宇文宣,为什麽你总是做这样不齿之事!?”先前是以若允来威胁他,现在又换做是淳。 “因为,我喜欢为难你,喜欢看你面临两难抉择时纠结痛苦的模样。” “你……”这男人绝对是心理扭曲!再跟他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麽结果,仁干脆直接忽略掉他,径直走到淳身前,握住他的肩膀,细心道:“淳,你现在感觉怎样?” 淳的体内所散发出来的高温,隔著衣料都可以轻易感受到。仁用手指轻微地碰触了一下淳的颈项,又被烫得缩回手来。略带凉意的手指如一缕突袭而入的春风,只是迅速在他颈间一抚,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去。淳一把拽住仁垂下的手臂,抓著他微凉的手掌往自己脖颈上贴。 仁挣扎著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淳扣得更紧。 “淳,你冷静一点,放开我。”仁伸出另一只手去拨淳的手,却也被他扣了下来。淳用空闲的一只手一把扯开衣衫,将仁的双手按在自己赤裸高热的胸膛上来回抚摩。 “热,好热……”淳的嘴角不停呢喃。他仰起头,看向仁的眼中已浸满了情欲的疯狂味道。突然,他一个猛力将仁压倒在桌子上,合身压了下来。 宇文交抱著手臂,站在墙边角落里,但笑不语。 “你别这样,放开我,淳,放开我。”仁顺从也不是,推拒也不是。他明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会铸成大错,可是仁也不忍心推开淳。宇文的话在耳边回想---纾解不及时,淳便会死。淳是因为帮他,才会被宇文抓到的,如果他不救他,那淳便必死无疑了。可是……心里厚重的愧疚感让仁不忍去拒绝淳,但理性又不允许仁任由他继续错下去。 ‘兹’的一声,身上的纱衣被撕扯了下来,淳把头埋在仁的胸口反复摩擦,清淡的冷香,凉如清泉般的身子,丝缎一般的触感……一切的美好都令淳贪恋不已,他的手继续向下滑,慢慢地袭入了长裤之中。 仁猛地一个激灵,奋力将淳推了出去。淳迷离著一双眼睛又扑了上来,仁扬起手冲他的脸颊就是火辣辣的一巴掌。“混蛋,你给我清醒点儿!” 淳被这一巴掌扇得竟回复了几分神智,他呆立於仁的身前,低头喘息了许久,才扬起头,粗声粗气道:“仁,别管我,你走,快走!” “我……” “你放心,我……没,没关系的……我还撑得住,你走,走啊!”淳通红著双眼狂吼。 “我不能就这样弃你於不顾!” “你走吧,我不会怪你的。” …… “够了,这情深意重的戏码也该上演完了吧!”宇文宣低声咆哮。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莫名地生气,是因为事情发展的方向偏离了他原本设定的轨道,还是单单因为看到夜碰了那人的身体,而令他心生不快? “皇上,求您不要为难仁。此事都是夜的错,你要罚便罚夜好了。请您痛快赐夜一死,夜定会感激您的大恩。” “你可是朕手下最得力的助手,朕怎麽舍得赐死你。罢了罢了,戏,朕也看够了,这次就饶了你们。”宇文扬起声音传唤道:“来人,给朕将夜带下去,找个女人让他纾解。” “谢皇上不杀之恩。” 直到淳离开,仁高悬的心才总算了放了下来。 宇文缓缓走近仁,攫住他的肩膀,轻哼道:“这回是我大发善心才放了你们,若是敢有下次,不仅是夜,就连你跟凌若允也难逃一死!” 宇文放开仁裸露在外的冰凉肩膀,捻了下自己发烫的手指,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甩手离去。 25 “你是谁?来冠豔阁做什麽?”声音虽然稚嫩,但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能听出几分威慑的味道。朔冷眼打量著眼前这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孩子。冷声道:“你又是谁,是宇文宣派你来服侍仁的?”这个几率应该比较小,听说自从仁私闯恋幽阁之後,宇文便以不堪的装束强迫仁穿上,使他再无颜面踏出冠豔阁半步,同时还撤走了阁中所有的侍从,那这个孩子? “哼,你都这麽大年纪了,总该懂个先来後到吧,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然後我再回答你的问题。”小童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压根就不把朔一张冷脸放在眼里。 “翔儿,不得无理!”听到理论声,仁出门一看,北川御翔正和东方朔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著。“东方先生是本宫的……的朋友,你休要出言放肆。本宫有事跟东方先生聊,你先退下吧。” “是,翔儿这就告退。”翔儿走过朔身边时,还不忘冲他作了个鬼脸。将翔儿的鬼马看在眼里的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翔儿这孩子有的时候成熟懂事得很,不过毕竟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偶尔间还会流露出调皮捣蛋的本性来。就像是这次若允和晖儿前来,翔儿一直要跟来,可若允不许,他便偷偷藏在了马车中的箱子里,一路被运了来,当他蹦蹦跳跳地出现在自己和若允面前时,他们真是心惊了好一阵。再不忍心让他回去,还好宇文宣也并没有不允许翔儿留在这儿,翔儿这才留了下来。 “我什麽时候成你的‘朋友’了?”翔儿一走,朔就疾步凑近仁,掐住他的下颌,冷冷问道:“你的阵营划分倒是很迅速啊,不过你的定论未免也下得太早些,你我究竟是敌是友还是个未知数。” 仁知道抵抗也是徒劳,他索性维持著被胁迫的架势,优雅浅笑道:“就目前来说,你我二人至少还不是敌人。敌友是相对而言,并无绝对之说,即便是势不两立的二人,有时候也可能会有统一战线,相互协作的时候。” “哦,我们也会有统一战线的时候?”朔意味深长地凝视著仁,道:“玟仁,说来听听。” “东方先生之所以会留在翰渊国,是想得到翰渊国的镇国之宝---紫砂玉壶。” “你怎麽知道?”朔惊讶道。 眼角扬起一抹飞扬的神色,仁淡笑道:“知己知彼,这,是兵家常识。”仁来到翰渊国这几个月有仔细查过东方朔的底细详情,虽然有些困难,但在淳的帮助下总算是有些收获---东方朔是个药痴,专注於医学研究。他希望可以将每味药的药性发挥到极致,而翰渊国的紫砂玉壶正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宝物,只要用它熬药,那药物便可发挥到十倍以上的药性,东方所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宝物,只是紫砂玉壶被宇文藏在非常保密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它的所在。 “哼,你知道紫砂玉壶又有什麽用?我在翰渊国找了它十年,都未见过它的踪迹,就凭你?”朔嗤笑,连自己都没本事找到的玉壶,玟仁可以?! “请给玟仁一些时间,玟仁愿意一试。”见朔毫不动容,仁又继续说道:“多一个人帮著寻找,东方前辈也没有损失。” “你这麽想帮我?未必吧。”朔冷眉一竖,淡漠道:“说吧,什麽事有求於我?” “如果玟仁侥幸可以找到紫砂玉壶,那请前辈为我夫君解去他身上的毒。” “但如果你找不到呢?” “玟仁愿意接受前辈任何惩处。” “好,一言为定。”朔爽朗笑道:“仁,我的时间设定很宽松,两年,两年为限,如果你找得到紫砂玉壶并交之於我,我定会解了凌若允身上的毒,但如果你找不到的话……哼,到时候你可要任我处置!” “一言为定!” “此事暂且放在一边,此次前来,我是想带你去个地方。跟我来!” …… “你看,这里的环境怎麽样?”一路跟随著东方朔来到他的药房,朔走进後室,在立柜旁的按钮上轻轻一旋,旁边的一道门缓缓打开,朔拉著仁的手走了进去。 别有洞天!原来朔这里还隐藏著这麽美好绚丽的地方。这是类似於後花园的场地,碧水蓝天,蝶舞蜂忙,只不过这里的花种很是单一,到处都种植著紫罗兰,美丽的花朵形成一片紫色的花海,随风轻舞,撒下点点花瓣,在地面上铺展开一条紫色的小径。 “紫罗兰,是你母亲最喜欢的花呢。”朔默默蹲在一株花的旁边,凑近脸庞虔诚地亲吻著一朵花的花瓣,“跟你母亲一样美丽淡雅。” 经朔这麽一提,仁倒是也想起来了。母妃的後花园中是种植著几株紫罗兰,母妃很珍爱它们,每一天都是亲自浇水施肥的。 “薰,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紫罗兰花给你的时候的情景吗?”朔幽幽站起身来,走到仁身前,握住他的手,沈醉道:“那时的你好兴奋地捧著花,开心著,笑著,你说‘花儿好美’!其实你知道吗,你比花还要美丽,再美的花,跟你比较的话也便相形见拙了。” 东方朔的神智,似乎有时清醒,有时浑沌。仁拧著眉,微微挣扎道:“东方前辈,我母亲她已经死了。” “胡说!”朔激动道:“薰没死,她没有死,她一直就在我身边,这麽些年来一直都在!这里的每一丝空气中都有她甜蜜的气息,她柔和的声音,她温润的笑容,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出现……” “活在回忆里的人是最痛苦的。东方前辈,您醒醒吧!母妃已经死了,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您所说的可以感觉到她,完全都是您自己幻想出来的,都是虚无的幻影。这些景观,即使保留得再完整,母妃再喜欢,她也不会死而复生的!” “你懂什麽?你懂得什麽是人间情爱吗?”朔猛然间推开仁,摇摇晃晃道:“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薰,你知道我有多麽思念你吗?虽然你不爱我,但却不能阻止我爱你,薰,我不求将你占为己有,只要能让我守著你,爱著你,我也就满足了……” “东方前辈,您清醒一些。母妃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也不希望看到您这个样子,她所喜欢的是您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样整日活在回忆之中,颓败沮丧的样子。” “真的,薰真的是这样希望的?” “嗯。”仁点头。虽然他刚才那些话都是临时编造出来安慰东方朔的,但见他信了,仁只好硬著头皮继续编下去,“我现在依稀记起来了,在我小的时候,母妃曾经提到过一个男子,她说那男子风度翩翩,嗯……极富才华,还有……”仁编得有些吃力,可看到朔一脸虔诚渴望的样子,仁又继续骗他道:“母妃说……说她很尊敬那个男子,呃……差不多就这些了……” “薰在你面前提到过我,真的提到过我?!”朔兴奋之极,猛地摇晃著仁的肩膀,得到仁的点头确认之後,朔才开心地笑了起来,“原来薰的心里是有我的,原来她还是会想到我的……” 仁对自己的谎言感到羞愧,直到看到朔眼中又放射出熠熠光彩的时候,仁的羞愧感才减少了一些。 人不是为昨天而活的,无论是谁,都应该憧憬著美好的明天。 若允,我们的明天,应该会是晴空万里吧。 仁现在知道为什麽当初东方朔给他的时限是两年这样长的时间了。他本以为过个一年半载,将整个皇宫翻遍,总能找到紫砂玉壶的踪迹,却没想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的光景,却毫无头绪可言。宇文为人狡诈阴险,在宫中设置了许多暗阁,在淳的协助下,仁几乎已经翻遍了所有的暗阁,却始终没有找到紫砂玉壶。最後一个他们没有翻过的暗阁是在宇文的寝宫之内,这个最有可能藏匿著紫砂玉壶的暗阁却无法开启。仁和淳反复研究了多次,却始终猜不透那个开启暗阁的环形物体会是什麽,他们当然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但除了适合的钥匙之外,要开启此暗阁别无他法。 在这一年之中,他和若允和晖儿相聚了十二次,晖儿转眼就快四岁了。小孩子这个年纪成长变化得很快,几乎每月见面都能看到晖儿又成长了许多。每每想到此时,仁就难免感伤,无法陪在晖儿身边,看著他一点一点长大是仁最大的遗憾,这样的遗憾,是怎样也弥补不回来的。 今天见到晖儿,又比上个月见到他时长高了许多。仁将他抱起来掂量,感觉他的体重也增加了不少。 “晖儿又长高长胖了不少呢。”仁一手托著晖儿的小屁股,一手轻勾了下他的鼻头,语气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母父也长胖了呢。”晖儿学著仁的口气说道。他双手缠住仁的颈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天真道:“人家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什麽母父不瘦反胖了呢?是不是母父不够思念晖儿啊?”看到仁微蹙起了眉头,晖儿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他急忙改口道:“母父别生晖儿的气,晖儿只是随口说说的。其实晖儿喜欢母父胖一些,这样抱起来也比较舒服。”一边说著,一边还不忘将小小的脑袋埋在仁的颈窝来回揉蹭。 “小机灵鬼儿,跟谁学的?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仁扬起眉,若有所指地瞥了身边的若允一眼。 若允急忙挥挥手,跟晖儿划清界限,道:“我可没有教坏他。我这样正派的父皇……”话还没说完,便遭到晖儿一记白眼外加吐舌。若允气恼,威胁道:“死小子,竟敢这样忤逆你父皇我,小心下个月我不带你来看望母父!” 晖儿顿时垮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扯著仁的衣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喃喃道:“母父,母父,父皇不带晖儿来看您了,呜……” “乖,乖,晖儿不哭,父皇是吓唬你的。”仁柔声呵哄,又侧目向若允,严肃道:“你啊,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子斗嘴!看吧,还把儿子弄哭了。” 他根本是在装哭……若允简直是欲哭无泪。晖儿这个小坏蛋,总是在仁面前搬弄是非,然後每次仁都会责怪於他,小晖儿便在一旁充当观众,乐滋滋地看。仁太宠溺晖儿了,宠溺到连他这个丈夫都不管不顾了。唉,委屈,真是委屈…… “分开一个月,仁真的胖了些呢。”夜色已深,将晖儿哄得入睡之後,便是仁与若允的二人温馨世界。褪去仁的衣衫,环抱住他略显丰腴的腰身,若允将头耷在仁的肩膀上尽情吸食仁身上独有的冷香。 “你是不是也想说,我思念你思念得不够,所以没有消瘦,反而变胖了呢?”仁玩笑道。他倒是完全没注意过自己的身形体重,不过经晖儿和若允这麽一提,仁低头看了看,腰腹上果然是厚实了一些。 “仁,其实我希望你胖一些呢。”若允的手指在仁的腰侧来回摩挲,一张嘴凑近仁的耳边暧昧地吹气,道:“仁你知不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抱起来手感刚刚好。不会硌手,尤其是腰腹这里,绵绵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 “凌若允你讨打是不是!”看著若允一脸自我陶醉的样子,仁几欲抓狂。若允这是什麽诡异思想啊,竟然喜欢他……喜欢他那种时候的样子。 “别这麽大声哦,会把晖儿吵醒的。”若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睡在小床上的晖儿,转回头向仁,嬉笑道:“我们也早些安寝吧,良宵美景莫要虚度啊。”若允拉著红了脸的仁躺倒在床上。 “喂,你不老老实实睡觉,乱碰我做什麽?” “小别胜新婚,当然是……” “喂,不许你动邪念!” “仁儿,为夫可是历尽一个月的煎熬才能与你团聚啊,来嘛,别拒绝为夫嘛!” “你这个满脑子淫欲的男人,混帐,啊……” “小声些,惊动了晖儿可就不好了。” “呜……凌若允,你……啊……” 幔帐低垂,床榻内又是一夜醉人的春宵。 “翔儿,本宫最近……最近是不是长胖了?”仁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儿,可是要他说,他又说不出个什麽。 翔儿放下手中的茶壶,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仁一番,然後很认真道:“也没有啊,跟平时差不多。”翔儿绷起小脸,又仔细端详,视线最终停留在仁的腰腹上,道:“不过,这里,倒是丰满了些呢。” 仁下意识地将手按在翔儿所指的地方,明显感觉到肚腹微微凸出了出来,而且摸起来还很厚实,并不像是一般性瘫软的赘肉。这倒也怪了,他的身形一向姣好,饮食,作息都很规律,没理由会变胖的啊,尤其是只有腰腹这里浑圆了起来,这,难道是? 仁倒吸口气,即刻以右手三指切於左腕脉门,静待了片刻,脸色有些微变。 果然被猜中了!将近两个半月的身孕,小腹当然会稍稍显形了。他竟然又怀孕了!如果不是这麽些人提醒,他压根不会往怀孕那方面想。这腹中的胎儿很是安静,两个半月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仁想起来都觉得後怕,那日跟若允激情了大半个晚上,还好没有伤到腹中的胎儿。 仁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当然想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现在的情况……如果被宇文宣知道的话,他会放过他肚子里的孩子麽?况且,自从上一胎落掉,身体大伤之後,若允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他怀孕,甚至在行房之时体外射精。可人算不如天算,若允纵使掐算得再准,也可能有失误的时候,而这个孩子正是趁著这失误的空档而种入他的体内的。 这个孩子显然来得不是时候,可若要仁狠心打掉他,仁也舍不得。即使今後会遇到很多隔阻,即使孕育这个孩子会异常艰辛,但仁依然决定要留下他。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身形已经越来越难以遮掩了。仁抚著圆挺的肚子,幽幽叹气,他记得上两胎三个月大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般显形。这孩子才三个来月,却相当於四五个月般大小,现在都已经这麽大了,那待到他瓜熟蒂落之时……仁又难免有些惊怕,生晖儿时,他已经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如今腹中的巨婴,怕是生产起来会更加地困难。这些毕竟是後话,现在最重要的是怎样遮住这般珠圆玉润的身形,好隐瞒得住众人之目。 “翔儿,用力一些。”仁提著气努力回缩腹部,翔儿趁此空档,又将仁腰间的束腰勒紧了一分。 “这样,行不行?” “太明显了。”仁看著自己被紧裹在束腰之下依旧能显得出形状的肚腹,咬咬牙,狠心道:“再用些力,使劲儿勒,呃……”束腰瞬间收紧,仁痛得低吟了一声。 “皇後,是不是太紧了?会不会勒到腹中的胎儿啊?” 仁一手捂著被勒痛的肚子,一手支著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喘了片刻,才对翔儿道:“不行,你还是将束腰放松一些吧。” 束腰勒紧後,仁觉得胸闷气短。束腰稍稍放松,仁的呼吸才总算是顺畅了些。 翔儿拿来外衣给仁披上,他前後左右转著圈看了看,觉得掩饰得还算是可以,虽然凸出的肚腹难以遮掩得完全,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仁只是微微发胖了些,绝不会有人会往他怀孕的那方面想。 “翔儿,本宫要去东方先生那走一趟,天黑之前回来。” “皇,皇後,宇文宣不是限制您的人身自由,不准您踏出冠豔阁半步吗?” “只要我想出去,没人可以拦得了我。况且,宇文这几天忙於祭祖之事,不会有工夫来冠豔阁的。” “那您小心,早去早回。” …… “东方前辈,您今日邀玟仁前来所为何事?”对於这个性格怪癖,行事诡异的东方朔,仁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什麽。就是最近刚练成一套剑法,想找个人比试一下。”朔一边说,一边从剑鞘里将一把闪著寒光的宝剑抽了出来。 “这……” “玟仁,我是看得起你,才选你试剑的,你休要不识好歹!”朔摆出应战的架势,喝道:“你还磨磨蹭蹭什麽?快些抽出剑来!” 仁极不情愿地将剑抽了出来。正想著再度劝东方朔息战,朔却执剑攻了过来。仁本来就无心应战,再加上朔的进攻来得突然,仁从一开始就占了下风。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瞬息之间。连一百个回合都还不到,仁便败下阵来。 “哼!我还真是高估了你的实力,就你这种功夫,也配给我试剑?!”朔愤怒地将从仁手中夺过的长软剑随手一挥,剑便插在了仁近身的地面上。 仁低头默默凝视著插在地上摇晃不止的剑,伸出手想要将它拔起,突然腹中一紧,仁踉跄著跪在了地上。 “怎麽了?觉得羞愧是不是?你说话啊!”见仁久久没有动静,朔几步上前,强横地掐住仁的下颌,逼他仰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冷汗直流的苍白容颜。仁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朔立刻将跪在地上的仁抱了起来,返回内室。 “你勒这麽紧,是想要勒死腹中的胎儿,还是要勒死你自己?!”朔解开仁身後束腰的带子,生气地低吼。虽然语气甚为激动,但手上的动作却尽量放柔了。一圈一圈将束腰解开,抛在一边的地上,朔看著仁凸起的肚腹,又看看仁煞白的脸色,道:“你胆子也够大的,竟然敢在这时候受孕。” 仁咬著唇,面露难色,道:“求您帮我隐瞒好麽?这孩子的事,绝对不能让宇文宣知道。” “你怕他若是知道了,会为难你腹中的孩子?” 仁拧眉不语。 “呵呵,说不定,他比谁都要期待你肚子里的孩子。”朔意味深长地瞥了仁的肚腹一眼。 “东方前辈这话……是什麽意思?”仁不解。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的。”朔淡笑,伸手拍了拍仁的肩膀,突然神色凝重起来,道:“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掉这胎,以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再度受孕,到了生产的时候,只怕是孩子还未降世,你便已经难产而死了。仁,玟族男子顺产的几率本就很小,更何况你腹中怀著双胎,这样一来,别说顺产的几率又会降低,就是你的性命,说不定也要赔进去!” “双……胎!”仁虽能靠把脉之法探出自己是否怀孕,却无法探出腹中怀有几个孩子,而专业的医者却能诊出胎儿的确切个数。 既然是双胎的话,那仁便更舍不得打掉他们了。 朔看仁丝毫没有落胎的意思,只得无奈道:“罢了,反正都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好了。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拿些安胎的药给你送过去。” “谢,谢谢东方前辈。可是安胎药……” “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 26(上) “仁,我们……还是打掉这个孩子吧。”沈闷了许久,若允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他刻意将口气放得平淡,但这平淡的声调中却隐藏著一丝显而易见的伤感与无奈。 “……”虽然早知道若允会这麽说,但这句话从若允口中溢出的时候,仁的心还是钝钝地疼了起来。“若允,我知道这胎来的不是时候,可是这毕竟是你我的亲生骨肉,况且东方前辈还说我腹中怀著是的双胎,我们怎麽能忍心在他们未出世时就扼杀掉他们无辜的性命呢?”仁凝望著一脸错愕的若允,又道:“若允,我知道你并非不想留下这两个孩子,你是心疼我,不想再让我遭受生育的痛苦,可是如果这两个孩子就这样被我们亲手扼杀掉的话,我心上的痛会远比身体上的要痛上千万倍!” “仁……” “若允,你先听我说。”仁打断若允的话,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我不想再失去这两个孩子。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要保护他们,生下他们。若允,再让我任性一次吧,除了孩子的事情,别的,任何事情,我都听你的。”话到最後,仁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低声的哽咽。声音轻绕在微冷的夜色之中,更加冷清寂寥。 若允吻了吻仁微凉的脸庞,轻轻点了下头。仁微扬起嘴角,将头靠在若允的肩膀上,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著,谁也不再说话,只是彼此听著对方的心跳,感受著对方的味道渐渐将自己包围…… 不知何时,睡在小床上的晖儿揉揉眼睛坐立起身,他爬下床榻,迷迷糊糊地走到仁和若允面前,扬起小脸道:“父皇,母父,你们怎麽还不安寝啊,晖儿都已经睡醒一觉了。” 若允揉了揉晖儿蓬松乌黑的头发,将他抱到腿上,慈祥地笑道:“父皇在和母後商量著给晖儿生个弟弟妹妹,陪晖儿一起玩儿。” “真的,真的吗?”晖儿立刻来了精神,一双大眼闪亮亮的,像天上的星辰眨著眨的,他一脸垂涎的模样看著仁,道:“母父真的可以给晖儿一个弟弟或是妹妹?那什麽时候,什麽时候给晖儿?晖儿好想要兄弟姐妹啊,晖儿好想要有人陪著玩儿啊。”说到这里的时候,晖儿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伸出手在若允的手心里划著圈圈,“皇宫里好无聊,只有我一个小孩儿,都找不到人陪我玩儿。父皇带晖儿来翰渊国的途中经过许多村落,看到那里的孩子们都三五成群地追赶打闹在一起,晖儿好羡慕,晖儿也想有很多很多的小孩子跟我玩儿。”晖儿仰起脸,眼中满是期望。 “晖儿。”仁一把将晖儿抱进他的怀里,下巴抵住晖儿的头顶轻轻摩挲。“都是母父不好,让晖儿寂寞了,母父……” 若允既不纳妃也不纳妾,除了仁之外,其他人再无他的任何子嗣。专宠一人的後果就是子嗣锐减,可偏偏仁又是男子之身,怀孕生产都异常艰难,若允又舍不得他再度遭受如此磨难,所以到了现在,堂堂真囹国的国主仅有一个皇子而已。晖儿活泼开朗,整天都是乐呵呵,无忧无虑的,可仁一直都忽略了晖儿那颗隐藏在快乐表面下的孤独寂寞的心。宫里没有他的兄弟姐妹,甚是连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都没有。仁现在似乎明白为什麽晖儿总喜欢黏腻著他了,其实晖儿是在无意识地提醒他:晖儿很寂寞,需要有人相伴。可他却一再忽略晖儿的真实想法,真是差劲透顶! “仁,别怪责自己,这不是你的错。”若允将仁揽进怀里,温言道:“晖儿寂寞的话,我们努力不让他寂寞不就好了。再说,他马上就要有伴儿了。”若允一手搭在仁凸起的腹部,打著圈地抚摩。 晖儿也将温热的小手贴了上来,感受到仁的腹部鼓鼓的,晖儿兴奋地叫道:“母父,父皇,晖儿的弟弟妹妹是不是就在这里?是不是,是不是?” 仁被晖儿说得有些窘困,他微微颔首,抓住晖儿的小手,道:“嗯,晖儿的弟弟妹妹就在这里。晖儿究竟是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呃……”晖儿歪著小脑袋冥思苦想,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好像怎样都不满意的样子。过了许久,他才撇撇嘴,唯唯诺诺地说:“晖儿,晖儿既想要弟弟,又想要妹妹。母父可以把弟弟妹妹一起生给晖儿吗?” “贪心的小东西,想累死你母父啊!?”若允宠溺地捏了捏晖儿水嫩嫩的小脸,“不过,这回允许你贪心,就让母父生对弟弟妹妹出来陪你玩儿!” “真的嘛?哇,太好了,太好了,晖儿终於有玩伴儿了。”晖儿高兴地手舞足蹈。 “瞧你们父子俩儿好像送子观音似的,说得跟真的一样,难道你们说什麽,我肚子里怀的就是什麽?”仁没好气地瞥了这对亢奋激昂的父子一眼,道:“说不定是两个儿子,也说不定是两个女儿呢。” “仁,我问你,这胎的妊娠反应剧不剧烈?” “问这个做什麽?” “你说嘛!”父子俩儿同时以眼巴巴的期盼目光询问著仁。 仁幽幽叹口气,道:“还好,同时期相比的话,这胎比前两胎的胎动要少些。他们很少折腾我,不过有的时候会猛地一阵痛,弄得我措手不及。” “据我分析。”若允有板有眼地说道:“怀男胎的话,胎动会比较频繁,女胎会比较安静,只有怀著一男一女的时候,才会出现‘中和’和现象。而所谓‘中和’,就是有时风平浪静,有时翻云覆雨,这样……喂喂喂,你们俩儿听我说啊,我还没说完……”若允正讲得一脸陶醉,却看到仁和晖儿早已经躺倒在床上,盖著被子,准备安寝了。 呜……什麽啊,这父子俩儿对我的话,完全是不屑一顾嘛。 “你也别再浪费口舌,睡吧,时候不早了。”仁拉了拉若允的袖口,示意他躺下。若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脱衣安躺在仁的身侧。他伸出手环住仁的腰际,轻声道:“相信你夫君我吧,这一胎绝对是龙凤双胎。” “好好,信你,龙凤双胎,一男一女。” 若允正想以一吻奖励仁的服从,刚凑唇在他脸庞,却没想到躺在床内侧的晖儿摸索著爬到了二人中间,正好以胖嘟嘟的小身板隔阻了两人无间的距离。晖儿冲著一脸铁青的若允吐吐舌头,理所当然地霸占了仁的怀抱,若允正欲发飙,那小子却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若允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晖儿和仁一并揽入了怀中,也安静地睡了。 “仁公子,这是皇上吩咐御膳厨做好了给您送过来的。”宇文身边的总管太监捏著兰花指,媚声媚气地说道:“来人,传膳。”语毕,便有十几个侍从一个个都端著盘子恭敬地走了过来。他们将托盘中的菜品放在桌上,再统一排著队撤离了出去。 “请您慢慢享用,奴才们退下了。”总管满意地看了一眼桌上各式各样的丰富菜品,躬著腰退了下去。 “翔儿,把这些东西统统端下去,快一些。”仁退到里饭桌三米开外,一脸嫌恶地表情道。 翔儿看了眼桌上的菜品,忍不住啧啧嘴。全是一些油腻的食物,也难怪皇後会面露厌恶之色了。他现在有孕在身,喜欢吃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看到这些大鱼大肉的反倒反胃。这宇文宣也真是,好心吩咐御膳房做了一桌珍馐佳肴过来,却没想到皇後根本不领他的情。翔儿摇摇头,动作麻利地一手拖著一个盘子走了出去。唉,一共十几道菜,这来回也得运上个五六趟,这期间的工夫恐怕是皇後还要多面对那些令他作呕的菜一会儿了。 仁看著桌上的菜就难受,胃里一阵阵往上翻著酸水。翔儿已经来回两三趟,那桌上的菜还是摆放得满满当当的,他索性再离远些,转身闭上眼睛捂住口鼻,可是那气味却渐渐地在空中飘散开来,现在弄得整个屋子都是油腻的味道。 “翔儿,动作再快点儿。” “快点儿什麽?把我专门吩咐御膳房做给你的菜全部倒掉?!” 仁惊愕地转身,正对上宇文宣那双饱含愠怒的黑瞳。此时翔儿也再次赶了回来,刚想进去取菜,却被宇文一个挥手甩了出去,宇文一脚把门踢上,反锁,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 “皇後,皇後……”翔儿不停地叩门,焦急大喊。 “翔儿你先退下,本宫没事。” “你知不知道,这些山珍海味都是我在祭祖的狩猎大会上一个一个辛苦打回来的,我没舍得犒赏给下边的臣子,却带回来给你吃,你竟然连看到不看一眼,就将其倒掉。玟仁,你未免也太浪费我的一片苦心了吧。”宇文一反刚才的暴怒,反倒是和颜悦色起来,只是他嘴角噙著明显的笑意,而眼中确是一片森冷之光。宇文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执起筷子,夹了一口野兔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又或者说,我这里的御厨手艺太差,你玟仁看不上眼?那我将他们全砍了,换批新的来,直到能做出令你满意的菜色为止!”宇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得很,完全是一副无关痛痒的悠闲样子。 “此事与那些御厨无关,你休要迁怒於无辜之人!”仁恼怒。宇文宣这男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只要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一定会办到。“你要怪的话,就怪责到我头上好了,是我不识好歹,枉费你的一片苦心。” “你也不必为了救那些不相干的人,而将所有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宇文笑得极为淡雅,“你干嘛总是跟我赌气,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跟我吃顿饭?”宇文冲仁招手,道:“来,坐下。” 前一秒还是眼中含笑,下一秒眼神变得阴晴不定。仁僵持在原地,看著宇文瞬息万变的神色,终於还是移步走了过去。转瞬的工夫,宇文的眼中又恢复了刚才的笑意盈盈。他拽著仁的衣袖迫仁坐下,看了看紧蹙眉心的仁,又顺著仁眼神凝望的方向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道:“怎麽,这些菜不和你胃口,那我……” “不要!”仁阻止道。 “你以为我又要说砍了那帮御厨?”宇文笑得一脸恬静,细长的眉眼都眯成了两条线,道:“我只是想说,如果这些菜不不和你胃口的话,我派人去换别的类型的。” “……不用。”宇文越是百般温柔地待仁,仁越觉得浑身难受。 宇文以前总是对仁不冷不热的,可自从这次祭祖回来之後,宇文就变得十分殷勤,总是动不动就往冠豔阁跑,说话的口气,看仁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 “既然不用的话,那你我就将就著吃些吧。”宇文耸肩,夹起一块最鲜美的鱼肉递到仁的嘴边,道:“尝尝,这鱼可是花费了好大的工夫才钓上来的。” 仁摇头。本来鱼腥味儿都已经刺激得他够难受的了,如果再让他吃它,他一定会呕出来的,而果然他真的呕吐出来的话,那怀孕一事…… 宇文的筷子又凑近仁的口唇一分,看样子是执意要他吃下。仁死死盯著眼前的鱼肉,又看了看宇文变得深邃的眼神,说道:“不用你喂,我自己会吃。” 仁执起筷子,看著被宇文夹到碗中的鱼肉,久久都没有动筷。 “鱼没毒,放心食用。”宇文轻松道。 仁缓缓夹起鱼肉,缓缓送入口中,缓缓咀嚼著吞咽了下去。 宇文满意地笑笑,道:“听说你最近总吃素食,营养不均衡可不行啊。况且……”宇文宣的视线顺著仁的脸一直往下看,最後在被饭桌遮挡住一半的腹部停留了片刻,才收回了目光。 一阵心惊胆颤。还好宇文只是盯了须臾,并没有看出什麽端倪。可有那麽一霎那,仁会觉得宇文其实是知道他身怀有孕的,但愿是自己多心了吧。 “多吃一些。”宇文又往仁的碗中夹了许多肉。 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仁再也抑制不住,抛下筷子飞奔出房门,弯身在花坛边痛苦地呕了出来。 宇文急忙从屋里跟了出来,站在仁身旁,轻揉地拍抚後背为他催吐。待到仁停止呕吐,他才关心道:“怎麽,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传御医来看一下?” “不,不用!”话一出口,仁才惊觉自己的口气慌张得很。他停顿了片刻,平静道:“我回屋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真的不用传御医?”看到仁重重点头後,宇文又道:“那早些回屋休息吧。”说罢,便握住仁的手腕拉他往内室走,“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叫御医,御医房的那帮大夫可都为你候著呢。” “你这话是什麽意思?”仁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警惕地甩开宇文的手。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宇文不以为忤地笑道:“我是关心你。”宇文按著仁的肩膀将他压倒在床上,脱去他脚上的长靴,又体贴地将鸾被盖上,柔声道:“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说完,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二天便从宫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宇文宣要纳玟仁为翰渊国的皇後。 “宇文宣,你这戏又是唱得哪儿出?”消息传开之後,仁还未去找宇文宣,宇文反倒主动来冠豔阁找仁了。仁强压住心里几欲喷薄的怒火,低吼道:“你究竟又想耍什麽诡计?!” “为什麽每次我作出什麽决定,你都说我是在耍诡计呢?”宇文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无奈,他凑近仁,扳住仁的肩膀,却被仁侧身躲避开了。宇文摆摆手以示无谓,道:“仁,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为妻。” “哼,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骗!”仁不屑道。 “这句话同样还给你!”宇文的眼中乍现出一抹阴鹜之色,“仁,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以为你的那些伎俩可以骗得了我?!”转瞬间,宇文已经移身到仁的身後,撩起他的外衫,将紧裹著腰腹的束腰解开,束腰松落,掉在地上,圆润的身形就完全显露了出来。宇文啧啧嘴,一双厉眼直勾勾地盯著圆隆的腹部,轻轻说道:“再待些时候,你还打算这样遮掩著?已经那麽大了,你以为可以瞒得住我的眼睛?” 仁不语,捂著肚子往後退。 “仁,我很喜欢你跟凌若允的孩子。”宇文步步紧逼,将仁逼到墙角一处,再也无路可退。他贴上仁的身体,一条腿强行卡入仁的双腿之间,一只手覆盖在仁高耸的腹侧,仁伸手欲打掉他的手,却被宇文单手将仁的两只手举过头顶,死死地压在墙壁上。 “喜欢孩子的话,自己去跟你的妃嫔……”话说到一半,仁才惊觉自己说到了禁忌之处。看著宇文幽深的眸眼,仁竟然没来由地惊怕起来。 宇文宣之所以这些年都没有子嗣,不是因为後宫嫔妃生不出孩子,而是因为他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个秘密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原本只有宇文自己和东方前辈知道。只不过有一次宇文找东方前辈要产生幻觉的春药以对付後宫中那些妃嫔的时候,他正好在隐藏在东方前辈的居所,所以无意中被他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怎麽?不继续往下说了?”宇文猛地掐住仁的脖颈,狠狠地掐下去,手劲儿之大,令仁顿时呼吸困难起来。 仁卯足劲儿击向宇文胸前,却被宇文扣住了手腕。双方僵持了片刻,宇文松开手,仁的身体缓缓滑至地面。宇文静静蹲在仁的面前,掬起他因缺氧而染上两抹红霞的面庞,轻轻咬著牙,说话的语气令人听不出喜怒哀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宇文执起仁的手,强迫他摸向自己的胯间,“感觉到了吧。我的确是没有办法去抱别人,因为,那儿的东西只是个摆设,实际上,已经废了!哈哈……哈哈哈,已经废了!”一次意外,令他胯下遭受重创,从此终身不育。 仁瑟瑟地缩回手来,看著宇文凄切狂笑的模样,仁觉得,他很可悲。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况且还是一国之君,他必须隐瞒住这天大的秘密,後宫佳丽无数,他却只能用药应付她们---让她们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和皇上交合。到头来,他却连碰都没碰过她们一下。这些都能瞒骗得过,可唯有子嗣……除非他强要了别人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仁抽了口气,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玟仁和凌若允的孩子才能配得上做我的孩子!”见仁明了了他的意思,宇文宣也不再转弯抹角,道:“你嫁给我,你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骨肉。仁,我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的,而你只需乖乖做我翰渊国的皇後,自然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原来宇文宣看上的是他腹中的孩子,而他,只不过是‘母’凭子贵罢了。这倒是有些意外,平常都是听闻孩子是附属品,现在,他这个孩子的母父倒是成了附属品。 “孩子是我跟若允的,你想让他随你姓宇文,做梦!” “你最好乖乖答应我的要求,否则……” “你不要每次都用若允的性命威胁我!”仁怒喝道:“卑鄙小人!” “我这叫善於抓住对方的弱点,并以其相要挟。不过,每次都用同一个人的性命威胁你,未免也显得我太没水平了。这次,我不用凌的性命做要挟,而用……”宇文的手贴合在仁的腹部,眼中含笑,道:“他的。”仁瑟瑟一抖,宇文笑得愈加璀璨,“如果得不到他的话,我就亲手毁了他。仁,你不会忘记吧,你的上一个孩子,就是被我一剑刺死的。”宇文以手指当作剑,戳向仁的腹部,仁的心猛地一抖,却没想到宇文下手并不重,手指轻轻落下,并没有弄痛他。仁刚要松口气,宇文的话却又将他的心揪了起来。“不过,这一回,我不会让他死得那麽痛快,我会想尽各种变态的方法折磨你,直到弄死著孩子为止。” “宇文宣,你这个疯子!” “我可是给了你两条路选择,要生要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仁,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不容易,你可要好好想清楚,这孩子究竟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决定了。” “……”想了许久推脱的办法,仁还是想到了宇文嫣那里。记得上次宇文宣想要强上他的时候,他就是以宇文嫣为借口,逼得宇文退步的。“宇文宣,你觉得这样做对得起死去的宇文嫣麽?你明明说爱她,却背著她娶一个男人为妻,况且还是杀她性命之人,她在九泉之下能瞑目麽?!” “嫣儿会原谅我的。”宇文冷笑,“仁,你还不明白吗?我并不想要你跟凌若允死,我只是想拆散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你做了我的妻子,你腹中的孩子又成为了我的骨肉,你们一家人被我拆得七零八落,永无团聚之时,这样的生离不是比死别更令你们痛心吗?” “你……” “你也别这麽激动。做我的皇後有什麽不好?我会像凌若允一样疼爱你跟孩子的。” “你强娶真囹国的皇後为妻,你以为朝中会有人支持你这般不智的决定?” “支持的话纵然最好,不支持的话……”宇文的眼神变得阴晴不定,“倘若他们不支持,那就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疯子!” “你好好养胎,注意身体,安心等待我迎娶你之时吧。我找人去算一算日子,相信不会太久便是你我大婚之日。” 27 “仁,我已经打听好了。每晚零点,都是皇宫侍卫交接班之时,此时侍卫们略有松懈,可给你我可趁之机,我已在宫门外备好马车,今天晚上送你出宫!” “淳。”仁拉住淳的手,沈稳道:“谢谢你的一番好意,但是,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淳握住仁的肩膀,声音很低沈,看得出是拼命压抑内心的激动之情。“仁,你留在这里的後果是皇上会娶你为妻啊。仁你知不知道,这个後宫里,凡是宇文娶的女人,死的死,疯的疯,剩下的没几个是正常的,我不知道皇上怎样待她们,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你被他糟蹋。”淳攥紧双拳,垂目沈默了许久,声音似是飘向了很遥远的方向,“仁,走吧,离开这里,回到凌若允身边,不要……再回来了。”话到最尾,却听出了明显的不舍之情。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仁的心里反倒平静得不起任何波澜,他幽幽凝视著低著头,肩膀却在微颤的淳,伸手碰了下他的肩,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将整个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道:“可是,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答应过要带解药回去给若允,我答应过要找紫砂玉壶给东方前辈,如果我就这样离开,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况且,我这一走,皇上必会追究,而首先要受到责罚的,便是你!” “仁你……”淳仰起头,对上仁一双清澈澄亮的眸子。他不奢望自己在仁的心目中占多麽高的位置,只要仁心里还会顾及到他,还有他这个朋友,那他也便满足了。 “天无绝人之路,我有办法阻止这场婚礼。总之,我绝对不会嫁给宇文宣,我更不会让自己跟若允的儿子随宇文的姓氏!” 看来只是自己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而仁却已经心中有谱。仁啊,永远是那麽自信,那麽不依赖别人呢。心里有一点点小失落,不过被遮掩得很完美。淳释然一笑,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飞扬神采,“那好,一切都听你的。仁,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你,淳。”又一个痴情之人,恐怕欠他的,这辈子都偿还不了了。 空气似乎突然凝滞住了,两人对望了许久,均无言语。半晌,淳才清清嗓子,开口转个话题道:“仁,对於皇上寝宫的那个暗阁的钥匙,我想了很久。那个类似於圆环的钥匙孔会不会是什麽饰物之类的东西?比如说指环,耳环什麽的?” !经淳这麽一提,仁倒是想起了什麽。宇文那日对他逼婚的时候,他曾经无意中看到过宇文随身戴著的项链跌出外衣,那坠子正好是一个金属质的指环。那东西会不会就是开启暗阁的钥匙? “淳,拜托你帮我查一下,宇文戴在脖颈里的项链何时会摘下来。” “好。” 第二天便得到了淳的答复。他悄悄问过宇文近身的侍女,侍女说皇上戴的的确是以指环为坠子的项链,不过她从没见皇上取下来过。淳又问了宫里资历较长的老嬷嬷,嬷嬷说只有在大的庆典前一天,皇上会在沐天池沐浴,到那个时候,他才会除去一切身上的凡俗杂物,清清白白地沐浴圣水。也就是说,链子会被取下的唯一机会便是庆典前一天的沐浴之时,而最近会有的庆典不外乎是…… “仁,跟我回去!”同样得到消息的若允也从真囹国忿忿赶了来。不顾众人的阻挠,他一来便直冲冠豔阁,拉著仁的手就往外走。 “若允,你冷静点儿。”仁握住他的手,劝说道。 “冷静,你要我怎麽冷静?宇文宣说要占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还能冷静麽?!”声音中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他现在恨不得把整个翰渊国都灭了,把宇文宣那个乌龟王八蛋千刀万剐了都难解心头之恨! “若允,你听我说,我必须待在这儿直到大婚。我不会嫁给他的,就算是被迫完婚,我也会想办法将这场婚礼顺延。而你,回国之後,设法联络一下翰渊国的岭南王宇文祭彦,必要的时候推他一把!” “你的意思是……”若允的眼睛亮了起来。 仁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於是点点头,笑了。 “你不用担心我,宇文想要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他自然不敢怠慢我。你只需将我跟你说的事办好,然後等到时机成熟,再回来接我就好。”仁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自负的笑容,一切已是成竹在胸。 “好,你等我!”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夫妻之间所培养出的信任与默契的确时间很奇妙的事情。仁轻轻一个点拨,若允就完全通晓其意。彼此相互信赖对方,一个指示,甚至是一个眼神,都抵得过歃血为盟的承诺。 “宇文是极其狡诈阴险之人,你在他身边一定要慎之又慎。” “我知道。” “不许让他吃你豆腐,占你便宜,否则我会吃醋酸死。” “你这个大醋坛子,干脆浸到醋缸里酸死算了。” “仁儿,你舍得为夫酸死啊?” “看你这副弃猫一样的表情,你丢不丢人啊。” “呜,你还没回答我,舍不舍得我被酸死啊?” “不舍得,不舍得行了吧。” “就知道你舍不得。那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宝宝们。” “知道了,知道了。” “我会尽快回来接你的。” “我相信你。”仁的及时一吻,封住了若允无尽的话语。 “东方前辈,请将那种药给我。” “你考虑好了?这药的药性猛烈,你真的要吃?” “玟仁只能放手一搏,请将药赐给玟。” “给。”东方朔将早就准备好的瓶子扔到仁的手中。 “多些前辈赐药,晚辈先走了。” “慢。”背光站著的东方朔突然挥手阻止,仁转过身,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从他的声音中隐约听得出一丝复杂的感情。朔沈默了良久,才温声道:“我已经把药性降到最低了,你服用之後,应该不会有大碍,但万一……万一还是发生意料之外状况的话,我会帮你们父子渡过难关的。” “谢谢东方前辈。” 翰渊国国主宇文宣大婚。皇後是赤冥国的二皇子,也就是真囹国国主凌若允的结发妻子---玟仁。这本是荒诞无稽之事,翰渊国的臣民无不暗笑国君昏庸无耻,可是在宇文的强硬镇压之下,也没人敢在公众面前大言反对之词。 宇文在宣布这项荒天下之大谬的决定之时,朝中是有多半数大臣持反对意见的,可宇文斩杀了几个德高望重的大臣之後,就再也无人敢反对了。而市井百姓,凡是在背後说闲话的,都被抓去砍头或是充军流放,这一场闹下来,因此牵连的人数倒是真比文字冤狱死的人还要多上一半。有人说,这新来的皇後是个狐狸精,迷惑了皇上的心智,皇上才大肆屠杀臣民。也有人说,皇上早就看朝中几位握有重权的大臣不顺眼了,才趁此机会除之而後快。还有人说,皇上这是不想要自己的江山了,等著有识之士揭竿而起,推翻翰渊国的大旗呢。可传言终归是传言,但明日,宇文宣要与玟仁完婚确是不争的事实。 大婚前一天,国君和新皇後在沐天池沐浴净身。 沐天池位於皇宫北行约一百里的温泉区,池中的水正是引自天然温泉水,比体温略低一些,人浸泡在里边,舒适度正合适。沐天池虽是人造景观,但周围的草木却完全仿自天然之物,青葱欲滴的植物环绕在池水沿岸,奇形却棱角并不锋利的石头随意搁置在岸边,看似无心,实则颇费设计者的一番心思。整个水面笼罩著氤氲的雾气,给池水披上了一层乳白的薄衫,岸上的景物倒映在池水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池子正中摆放著一个青色的大理石质的石几,上边还放置著精致的酒壶玉杯,宇文宣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人,仁暗自惊叹。 “仁,下来。”趁著仁环视四周的空档,宇文已经脱了一身华服,进入池水之中。仁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要下水的意思。 “下来!”宇文沈声重复道:“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仁最终还是褪去衣衫走了进去,不是因为宇文的威胁,而是,他看到了宇文将戴在脖颈上的项链放在了池水中央的石几上。要拿到项链,一定要拿到它!可是……宇文宣正倚靠在石几旁边,端著酒杯品酒,看样子,他是不打算离开那里。而自己要怎样靠近石几,怎样才能在宇文的眼皮儿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项链呢? 仁缓缓地向著池水正中移著步子,可走到一半又迟疑不前了。离岸边和石几都还有一段距离,究竟是退回去还是继续向前? “仁,你过来。”宇文缓缓睁开眼睛,冲他举了举手中的酒杯。见仁呆立不动,宇文又主动走过去将仁拉了过来,“陪我喝酒。” 仁厌恶地皱著眉头,干脆地回绝道:“不喝。”宇文却一把攫住仁的肩膀,将他的背压在石几上,一手掐住仁的下颌迫他仰起头,嘴唇贴合上他的,将酒灌了下去。仁猛地一拳袭向宇文的胸口,宇文後退几步,停住,眼神瞬间变得森寒可怖。仁无畏地迎向那双恐怖之瞳,宇文的嘴角却扬起一抹弧度,笑了。 “玟仁,你是豹,一只野性难驯的豹。”宇文步步逼近,仁步步後退。“你知不知道,驯服你,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仁静默不语。 “仁,我就是喜欢你这副倨傲清高的样子,你越是不把我看在眼里,我就越是想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人。”宇文疾步靠近仁,耳语道:“不要反抗,否则……”宇文的指尖顺著仁的下颌滑倒脖颈,滑落胸口,最终停落在高挺的腹部。“你也不想他有事吧。”仁猛地一抖,僵著身子放弃了反抗。 “对,这样才好。”黏腻的唇顺著脖颈亲吻而下,在胸口嫣红处流连了片刻,宇文便将整个头颅扎到水中,逐寸逐寸亲吻仁的肚腹。仁的大脑空白了好一阵,终於在看到石几上的项链时回过神来。那麽近的距离,触手可及。仁小心地将手伸出去,差一点点,没有够到。他向前挪了挪身子,一手压著宇文的头不让他从水中出来,一手继续探向石几,又试探了几次之後,项链终於被抓到了手中。仁松了口气,紧紧将项链攥在手心里。 “我想上岸。”仁扶著宇文的肩膀,声音中透著些虚弱无力。 宇文缓缓从水中抬起脸来,道:“怎麽,不舒服?” 仁点点头。原本刚下水一会儿,他便已经觉得身体不适了,强撑著拿到项链之後,不适感又加剧了,现在胸口窒闷得厉害,头也昏昏沈沈的。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宇文松开仁,示意他先上岸。 脚步有些虚浮,仁走在岸上,却好像踩不实一般轻飘飘的,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你小心点儿!”一个并不宽阔的怀抱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宇文忍不住叱责道:“照你这样的摔法儿,孩子早被你摔掉了!” 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手抚著胸口,一手握拳低垂著不知该往哪儿放置。“放下我,我自己走。” 宇文宣不理他,直接抱著他送回了内室。 傍晚十分,他们回到皇宫,静待明日的婚礼。 “吉时快到了,去看看新皇後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皇上,皇上不好啦,冠豔阁那边说新皇後不小心跌了一跤,下身流了好多血,现在,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怎麽会这样!?”宇文宣一把推开正在为他穿戴新婚礼服的侍女,胡乱扯下身上一堆大红色的配花和饰物,急匆匆地向著冠豔阁奔去。 “皇,皇上,您可算来了,求您救救我们家皇後还有他腹中的皇子!”翔儿哭诉道。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仁怎麽会跌倒呢?” “今早儿皇後穿戴好新婚礼服之後,说屋里太闷得慌,想要出去到庭院里走走。”翔儿按照仁提前教他的,一字一句说著,还不忘探查一下宇文的神色。“那礼服有些过长,走著走著,谁知不小心皇後就踩到了衣服的下摆,然後,然後他就被绊倒了。” “哈?这样……摔倒的?”宇文的嘴角微微抽搐著,没想到精明一世的玟仁竟然会…… 翔儿在心底默默祈祷:宇文宣,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啊。呜……皇後,干嘛让我用这种小儿科的谎话来唬他啊?怎麽可能有人会信嘛? “皇上,翔儿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翔儿一副真诚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过此事的他,已是欲哭无泪了。万一这谎言被宇文拆穿了,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很难看。老天啊,皇後啊,保佑我,一定不要让宇文识破这个谎言啊! “朕又没说你说的是假的!下去下去吧!” 哈!竟然信了!果然皇後说得对,欺骗宇文,越简单的谎言,他反而越不会生疑。 屋内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宇文来得时候,把东方朔也叫上了。朔正坐在床边为仁诊脉,他的身边围绕著一群御医和侍从,众人议论纷纷,扰得人甚难凝神,朔怒吼道:“一干无关人等,统统给我滚出去!” 众人气恼,纷纷想要发话责难,宇文却一个眼神令在场的所有人噤了声,乖乖地退了出去。 最後迟迟未退的总管凑近宇文耳边,轻声道:“皇上,今天的大婚仪式,您看,还要不要继续,还是往後顺延?” “你看玟仁这样子还能站起来跟朕完婚麽?”宇文宣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总管,咆哮道:“去大殿告诉重臣,今日婚礼取消,等到新皇後身体恢复再举行婚礼和册封仪式!” “是。” “东方先生,仁的状况怎麽样了?他腹中的孩子?” “还好救治得及时,玟仁腹中的胎儿算是保住了。不过他流了很多血,恐怕恢复起来需要些时候,只怕皇上的大婚之日,最早也要推迟到一个月之後了。” “婚礼不是大事。只要仁腹中胎儿无恙就好。” “皇上,请您先出去,我还要为他做进一步的诊治。” “那好,有劳东方先生了。” …… “多谢东方前辈刚才替在下演这出戏给宇文宣看。”宇文离开後,仁缓缓睁开眼睛。其实摔倒什麽的,都是欺骗宇文的说辞,实际上是他服用了东方朔给的药剂,才会出现腹痛流血的症状,为的就是尽可能地往後拖延他与宇文宣的婚礼,给若允充足的时间去筹备他该做的事。 “你现在感觉怎麽样?还痛得厉害吗?”朔将手轻轻抚在仁的腹部,仁顿时拧紧了眉头。“可能,我下的药还是太重了些。”朔的声音很低,隐隐能听出一丝异样的不忍与怜惜。 “东方前辈不必自责,这药是玟要求的,所以,後果自然要玟一力承担。”只是……仁缓缓地抚揉著余痛不止的腹部,愧疚道:“只是辛苦了腹中的两个孩子,要他们拼上性命陪我赌这一把。” “你也别自责了。他们会体谅你的苦衷的。”朔爱怜地抚了抚仁的额头,安慰道:“你放心,孩子毫发无损,绝对是两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嗯。”仁欣慰地点头,又道:“东方前辈,开启暗阁的钥匙我已经找到了,等到淳拿到紫砂玉壶交给你,我希望你也能兑现当初你我的承诺---将救治若允的解药给我。” “我不会言而无信的。”朔轻笑,“失血伤身,你还是不要再多说话了,闭上眼好好休息,现在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我先走了,有事的话,随时找我。” “多谢东方前辈。” 朔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28 ‘!’的一声巨响,冠豔阁的大门被一阵强劲的掌风劈碎,质地厚实的沈香木残骸七零八落地砸了一地。室内,翔儿刚把倒满茶水的杯子递交到仁的手中,他手上握著茶壶,猛地惊吓之下,壶中剩了一半的茶水竟洒落出一些,滴答滴答地淌在桌子上,而仁,手握盛满水的杯子却是稳稳妥妥,半滴水都没有洒出来。翔儿惶恐地看著仁,仁只淡淡说了句:“你先出去。”便又旁若无人般地垂下眼眸,饮茶。宇文宣就站在门口正中,翔儿很小心地从他身侧---几乎是蹭著墙壁走出去的,虽然已经尽量避开宇文最远的距离,但依旧可以感受得到从他身上喷薄而出的狂怒和肃杀气息。 “暗阁的钥匙是你拿走的。”说话间的工夫,宇文已迅速移至仁的身前。随他而来的一股冷风吹动仁的发丝,轻飘飘地扬在空中。仁绽开在唇边的笑容如同飞扬的发丝一般轻盈飘渺,他抬起头,一双水波般的眸子扫过宇文那张深沈的脸,没有承认亦无否认,只留一弯意味深长的笑容挂於嘴边。 “那日沐浴沐天池,我本将带有暗阁钥匙的项链置於石几之上,你却趁机将其取走。亏我还以为是项链不甚掉入了水中,後在水下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宇文瞪视著一脸祥和表情的仁,忿恨道:“那日你说身体不适想早些离开,其实那个时候钥匙已经到你手中了。你离开之後,将钥匙给与你的同谋,让他去开启暗阁,偷窃紫砂玉壶。玟仁,我说的没错吧?!” 仁轻轻点了下头。 “说,你把紫砂玉壶藏到哪里去了?你要那东西又有何用?”宇文掳起仁的手腕,五指狠狠卡在脉门之处。仁白皙的腕子立刻通红一片,只有被宇文掐著的肌肤苍白得吓人。 “我把紫砂玉壶给了东方朔。”仁不改镇定,心平气和地回答。 “怪不得这两天找不到他人呢!想必是得了玉壶,早已逃之夭夭了。”仁就是知道了东方朔已经离开,要找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这麽轻易地就招认了出来。硬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宇文扭曲著一张脸,道:“玟仁,你本事可真不小,东方朔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的东西,竟然被你两年不到便找到了。” 仁一脸云淡风清,道:“机缘巧合而已。” “机缘巧合!说得好,说得好啊。”宇文宣突然击掌大笑,声音越发高扬,却顷刻间急转而下,化作了一连串细小的靡靡颤音。“你的‘机缘巧合’不是指物,而是指人吧。你跟夜的相识算是机缘巧合,跟东方朔的相识也算是机缘巧合,玟仁,你究竟有什麽魅力,勾得那些男人为你神魂颠倒?!”宇文迅猛地扣住仁的後颈,将他的身体往前拽,然後压著他整个上身趴在桌面上。 腹部猛地贴上冰凉的石桌,仁吃痛地呻吟了一声。他双手撑在桌面上想要起身,无奈肩背部被宇文压著,动弹不得。仁侧脸朝宇文的方向,没有求饶,只是用一双厉眼狠狠地怒视著他。 明明已经痛得要死了,却还是这般逞强好胜。宇文突然想起几年前与仁战场对决,那时他将剑刺进了仁的腹部,仁也是以一般冷冽无畏的眼神瞪著他。那麽一瞬,他被他掳获了心神。 宇文的手放下力道,仁缓缓直起身来,一边慰抚著腹中因受了惊吓而胡乱踢闹的胎儿,一边後退了几步。 “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怎样的,我只会惩罚那些被你迷惑了心智的男人。”宇文宣冷笑,“来人,给朕将夜那个叛徒带上来!” !仁瞬间屏住呼吸,晕眩感袭来,脚下虚浮地倒跌一步,急忙扶住床沿才稳了下来。仁托付淳将东方前辈赐予的解药交送给若允,可宇文竟抓住了他,也就是说,若允的解药…… 淳被人拖了进来,双腿擦著地面,废了,留下一路血痕。淳浑身血污不堪,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裸露的肌肤处还不断有鲜血涌出。他发丝凌乱,嘴角的血渍还未干涸,一双迫人眼眸也被残酷的刑罚折磨的黯淡无光。 仁不顾呛鼻的血腥气味,摇摇晃晃地扑到淳面前,哽咽地唤著:“淳,淳……” 只有听到仁的声音的时候,淳的眼睛才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生气。他扬起头,费力地眨了眨被血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虚弱道:“仁,对不起,我没能把解药……” “别说了,别说了。”仁打断他的话,愧疚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仁,别自责,一切都是我甘心情愿的。”淳艰难地抬起被锁著沈重铁链的手臂,轻柔地抚过仁的面庞,以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拂去眼角那枚晶莹的泪珠儿,疼惜道:“仁,你知道吗,我一直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展现出脆弱无依的一面,现在,看到了,可是,我心疼了。”淳将沾了泪水的手指凑近嘴边,以舌尖轻轻扫过,道:“仁的泪水,是咸的。”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道:“仁,这滴泪水的味道,我记住了,也满足了。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的眼泪,一点都不希望。” 淳越是这样说,仁的眼泪越是泛滥到难以自制了。视线模糊中,他仿佛看到了最初那个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都透露著自信沈稳风采,那个吸引著他,不自觉想要靠近的绝世男子。而现在,淳竟然落得如此凄惨局面。是他,一切都是他害得。如果不是他当初将两条平行线上的人扯上交集,淳也不会变成这样! “宇文宣,放了淳,求你,放了淳。”仁踉跄著扑到宇文身边,扯著他的衣袖,哀求道。 “你,这是在……求我?”宇文的口中有一丝得意之色,他甩开仁的手,冷言道:“你这种高姿态,也叫求饶?” 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仁後退一步,屈膝跪在地上,以谦卑的语调开口道:“求皇上高抬贵手,饶了淳一条性命。”仁一边说一边叩首,头轻轻抬起,重重磕在地上,不多时,地面上就出现了殷红的血迹。 “不要,仁,停下,停下啊。”淳在一边挣扎著,失控地狂吼。仁只凝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又继续重复叩首的动作。“皇上,皇上,求您了,让仁停下,让仁停下吧。”淳声声泣血,发疯似的挥动著手臂朝向宇文的方向,怎奈他被侍卫扣著无法动弹,只有那铮铮铁链拗折摩擦的声音配合著哀号声,格外凄楚。 “够了!”宇文揪著仁的头发迫他仰起头。光洁的额头上不断有血渗了出来,滑过眉间,染湿睫毛,一双明眸仿佛是浸了血般布满了红丝,泪水溢出眼眶,混合著鲜血,竟也变成了血一般的凄厉颜色。 仁的意识越来越浑沌,只是口中还重复著那句:“放了淳……” “如果我说,无论你今天怎麽求我,我都不会放了他,那你会怎样?”宇文宣咬牙切齿,贴近仁耳畔,轻轻道:“你以为你放下身段替他求饶就能挽救他的性命?玟仁,你把我想得太仁慈了。你以为我会一而再地放过背叛我的叛徒?” 仁浑身一震,瞪大一双惊愕的眸子看著他。 “慢著!”一抹清冷的声音在门口扬起,众人寻音望去,却见一男子无惊无惧地走了进来,而他的怀里还抱著……“如果皇上要杀夜的话,那嫣公主的尸体……”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时现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口正戳向他怀中抱著的宇文嫣尸体的喉咙处。 “嫣儿!”宇文宣大惊。 “别动,谁都不许动!”男人怒吼。众侍卫在宇文的眼神命令下纷纷退步,给那男子让出一条道路,男子趁机向前几步,凑近淳的身边。他大概扫了一眼淳的情况,关心道:“夜,你怎麽样,还能站得起来吗?” 淳轻摇了下头,以干涩的声音唤那男子一声‘幻’,那男子的肩微颤了一下。 “幻,竟然连你也背叛朕。”宇文的脸上中带著几分不可置信的神情。 “幻不敢!” 宇文循循利诱,道:“这样吧,你把嫣儿的尸体给朕,再替朕杀了夜,那你所犯下的错误,朕通通既往不咎。从今以後你就是‘阎刹门’的首席杀手。” “幻并不稀罕什麽‘首席杀手’的位置,幻只想救夜,还请皇上放夜一条性命。” “你休要不识好歹!”宇文面露狰狞之色,“将嫣儿还给朕,否则你跟夜都是死路一条!” “只要有嫣公主在手,那我跟夜都不会死!”幻很是自信,手上的匕首又卡近宇文嫣的脖颈一分。宇文宣心下一惊,连连倒退几步,软下口气,道:“有话好说,只要你不伤害嫣儿的尸身,你的要求,朕全部满足你。你想救夜是吧,好,你将嫣儿还给朕,朕立刻放了你们,并保证以後也不在通缉你们。” “哼,皇上的话,幻能信得过吗?”幻自然不是容易哄骗之人,“请皇上派人为我们准备马车,等我和夜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嫣公主的尸身还给您。” 宇文无奈,只得派人准备马车。一会儿的工夫,马车就被架到了冠豔阁门外。 “夜,我们走。” “不行。”淳拒绝著,依依不舍地看向仁。 “不用管玟,他没事的。”幻强拖著淳,将他带进了车中,片刻不停地扬长而去了。 “你们还愣著什麽,还不给朕去追,一定要把嫣公主的尸身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 淳已离开,仁松了口气,虚软地瘫坐在床榻上。 “玟仁,你刚才为什麽不跟他们一起走?你明明可以离开这里的。” 仁没有说话的力气,头靠在床沿上,微微喘息。 “你不走,是为了这个对不对?”宇文从怀中取出一个红色的药瓶---那正是仁托付淳要送给若允的解药。“听说,这也是唯一的一颗解药。” “把药给我!”仁撑起一口内力,猛地起身扑向宇文,宇文缩回拿著瓶子的那只手,以另一只手袭向仁的胸口,仁被劲猛的掌力震得後退几步,一丝腥红溢出唇角。 “你想用它救凌若允,我偏不给你!”宇文拧开瓶塞,将里面唯一一颗白色药丸取出,捻在手里揉搓了片刻,指尖猛然用力…… “不!”仁绝望地惊呼。他奔过去,宇文已将指尖的白色粉末吹落在地上,仁扑跪在地上,却连细碎的粉末也找不到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著,等著做我的皇後。若你在敢有何不轨举动,下一个被碾碎的,便是你腹中的孩子!” “到这里,我们总算是安全了。” “幻,谢谢你救了我。”淳撑起身子,道:“再拜托你一件事情,带我去岭南王宇文祭彦那里,我还有样东西要交给凌若允。” “凌若允怎麽会在岭南王那里?” “玟仁,你究竟想怎样!?”宇文宣暴怒起揪著仁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我告诉你,十五日之後,无论你是死是活,都要跟我成亲!”宇文松开手将他推到在床上,仁咳嗽了几声,趴在床上喘息。 自那日之後,仁一直高烧不退,断断续续十来天了,经数个御医会诊,服得药不少,身体却不见好转。眼看大婚之日临近,宇文看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著实心中气愤,可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又能有什麽办法。 “皇上,岭南王宇文祭彦求见。” “行了行了,朕马上就去。”宇文不耐烦地挥挥手,看了仁一眼,想要说些什麽,却始终没说出口。气恼地走到桌前,将上边的茶壶杯子一并砸在地上,甩了甩袖子,忿忿离开了。 …… “祭彦叩见皇上,不知皇上急急招祭彦晋见所为何事?”宇文祭彦原本身在岭南,却一个传召被宇文宣招进了宫,是有蹊跷,他不得不防。 宇文宣心中不快,也懒得跟他兜圈子,於是开门见山,道:“听说最近岭南有些不太安稳,为兄我担心皇弟的安危,所以才召你进宫,希望你在皇宫多住几日,待到岭南之乱平息了,再回去不迟。” 宇文宣的话说的很是明了,其实就是要将宇文祭彦强行扣押於宫中。看来凌若允猜测的没错,宇文宣已经知道他有谋逆之心了,只是碍於某种原因,才没有将他直接诛杀,而是软禁於宫中。还好,他们事先已经留好了退路! “多些皇兄担心,祭彦一切听从皇兄安排。” 宇文宣的唇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 “皇上不好了,仁公子他……” “混帐东西,谁准你私闯大殿的,滚出去!” “皇兄,刚才御医口中那位‘仁公子’是否就是新任皇後---赤冥国二皇子玟仁?” 宇文宣点头。 “看御医那慌张的口气,莫非仁公子他身子不适?” “十几天了,高烧不退。”宇文显得有些无力。 宇文祭彦身边一男子身子一颤,兀自握紧了拳头。祭彦不著痕迹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将感情过於外露。宇文祭彦几步上前,请命道:“祭彦来京的时候带了自己府里的大夫,虽不能算是华佗再世,但他的医术也算是不错的。能否让他替新皇後诊断一下,说不定可以治好仁公子的病。” 祭彦身边男子上前一步,垂著脸,毕恭毕敬道:“请皇上让小人一试。” “把头抬起来。”宇文冷言道。他细细打量著抬起头的男子---大概四十来岁的模样,随意披散著头发,右眼带著眼罩,看来是个半瞎子,蓄著八字小胡儿。“就他?”宇文迟疑。“算了算了,姑且让他一试好了。” 很好,顺利蒙混过关! “皇後,宇文宣又派大夫来了。” “把那大夫轰走,让他告诉宇文宣,不用白费心机了。我什麽大夫也不见!” “仁儿难道连我也不见麽?” “……若允?”仁猛然睁大了眼睛,挣扎著撑起身子,却跌进了一副熟悉的温暖怀抱。仁看著正调皮地对他眨眼睛的男人---虽然容貌变了,但那双灵动的眼睛,他是不会认错的。“若允,是你,真的是你。”念著念著,一行清泪就顺著眼眶淌了下来。 若允摘下眼罩和贴在嘴上的胡子,捧起仁削瘦的脸,顺著泪水的流向吻了下去。“仁,是我,我来看你了。” 仁紧紧勾住若允的脖颈,埋首在他怀里轻声啜泣了起来。 若允搂紧他,拍抚他抖震不止的肩膀,抚慰了许久,仁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仰起头,对上若允满溢著深情的眸子,呜咽道:“若允,那解药被宇文……毁了。” “没关系,他毁的那颗是假的,真的已经被淳调包,而且,现在已经吞到我肚子里了。”若允笑笑,解释道:“淳真的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怕会出意外,所以仿制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药瓶带在身上,而真正的解药,他早已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後来他被抓,宇文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是那瓶假的,他逃脱之後,又去取了真正的解药,然後送到我的手中。” “那麽说,你身上的毒……” “已经解了,完全解了。不信,你把脉试试。”若允握著仁的手切在他手腕脉门处,仁细细诊了片刻,果然脉搏恢复了正常。 “太好了,太好了。”仁不禁狂喜,可是思及淳……“淳他,现在怎麽样了?” “你放心,我派人送淳回泽先生那里了,他一定会治好他的。” “嗯。”仁坚定地点头。 “倒是你。”听淳说仁的处境堪忧,若允担心得紧,这才大胆要求随著宇文祭彦入宫,探望一下仁的情况。若允爱怜地抚上仁的额头,“宇文宣说你连著十几天高烧不退,真是把我吓死了。” 仁侧过身,紧紧搂住若允的腰,安稳地躺在他的腿上。 “傻瓜,一直抱著我就能痊愈麽?”若允宠溺地抚摩著仁微微发烫的脸庞,“乖乖吃药啊,药到才能病除。” 仁乖巧地点头,又往若允的怀里钻近一些。“别离开我,若允,别离开我。”仁的声音带著丝丝脆弱,让人不忍拒绝。 “嗯,不离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也不知这乡野大夫用了什麽方法,仁竟然奇迹般地好转了。烧退了,身体也渐渐开始恢复,宇文自是心情大好,赏赐了很多贵重物品给这大夫。只有大夫自己心里明白,仁的病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治。而他自己,就是治疗仁那味药到病除的‘心药’。 几日之後,仁的身体和精神都已恢复大半。若允以大夫的身份长伴於仁的左右,因为宇文对他并无戒心,也没让人监视他们,所以他们夫妻俩儿商讨起事情来也就比较容易。 “宇文这次召唤岭南王入宫其实就是想要软禁他,说不定还想在宫里把他给解决掉。若允,回去告诉宇文祭彦多加提防。” 仁这些天越来越像只腻人的猫儿了,总是喜欢往若允怀里偎。如果配合这动作的是一些甜言蜜语的话,保准若允会溺死其中,可偏偏自仁口中说出的,却是这般大煞风景的话。但毕竟正事要紧,一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还是留待以後慢慢倾诉吧。 若允掬起一缕发丝,凑在嘴边吻了又吻,不疾不徐道:“其实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宣必会在近两天动手,我们会让他如愿‘除去’岭南王的。” “若允,宇文祭彦身边有个不错的易容高手呢。”仁插话道。然後侧过身,找个了更为舒适的姿势躺在若允腿上,伸出手比在他粘过胡子的地方,“给你做的那副装扮,不错哦。” “呵,呵呵,是啊。”若允干笑数声。如果那高手易容工夫不深厚的话,又怎能让他瞒骗过宇文宣那双犀利如鹰的眼睛? “若允,一切都准备好了麽?” 仁现在转移话题的工夫甚至比他都要炉火纯青,不过还好,自己的脑袋不算太迟钝,至少还能跟上仁的跳跃性思维。若允笑笑,接著仁的话,道:“岭南王的大军已经驻扎在城外,伺机以动。而我朝的援军也会尽快赶来支援。况且,祭彦已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和手下,到时候里应外合,相信一定能谋成大事。” “七日之後,大婚之日亦是逼宫之时。”仁的声音突然变得冷若冰霜。褪去一眼柔情,仁的眼中全然是冷冽狠绝之气。他直起身,从枕下取出一张皮纸递到若允手中,道:“这是皇宫的详细地图,我还在上边详细记录了皇宫内侍卫交班换岗的时间,你带回去研究一下,会对那日攻宫有所帮助的。” “我知道。”若允将皮纸收入怀中。 “若允。”仁突然垂下眉眼,睫毛微微抖动著。 “嗯?” “没,没什麽。你走吧,别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会令人生疑的。”仁口中这样说著,动作却全然相反。他伸出手臂紧紧搂住若允的腰,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若允知道仁舍不得,他又何尝舍得离开仁呢?他捧起仁的脸,在仁眼角眉间处细细厮磨,道:“仁,再等七日,七日之後便是我们一家人团聚之时。” “嗯。”仁不再纠缠,干净利落地松开了手臂。 深夜,御书房,一队身著黑衣的蒙面男子肃穆无声地分列在书案两侧。 “事情办妥了?” “回皇上,都已办得妥当。所有人,一个不留。”说话的人口气言行中都带著不留余地的暴虐之气。“皇上还用不用去验一下岭南王的尸体?” “不用了。放把火把他们住的阁楼烧了,切忌,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明日朕会对外宣称,岭南王宇文祭彦不幸在宫中遇刺身亡。” “是,属下这就去办。” 宇文祭彦,你不是要起兵谋反呢?去阎罗王那造反去吧!哼,跟朕斗,你还差得远了! “皇上,您看这……说岭南王不幸在宫中御赐,会有人相信吗?” “朕就是要让他们不信,要让他们明知道是朕杀了岭南王,却也只能随著朕的意思说他是意外遇刺而死。外面现在不太安省,朕总要拉出来个人杀一儆百,而岭南王又是官民中最得拥护的,以他开刀,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唉……”难道皇上不怕激起民众更深层的愤怒与反抗吗?总管没敢说下去,只得摇摇头,默默地退了下去。 七日後,宇文宣与玟仁大婚之时,朝庭上下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内里却酝酿著一场波涛汹涌的剧变。 29 大婚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可就在婚礼即将完成之时,喧闹的礼堂却顿时安静了下来。从殿外涌进大批手持兵器的官兵,将殿内所有的人团团围住。 虽然会有人在他婚礼之上聚众闹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但宇文宣还是恼怒之极。婚礼前,他已经派侍卫加强了皇宫的守卫,可这些逆贼却还是这麽容易便闯进了礼堂,这其中……宇文看了身边的仁一眼,仁一脸恬淡平静的表情。罢了,内奸一事以後再做追究,现在先要将外贼一并除去。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造反!”宇文宣冷斥。他无畏地站在皇椅正前方,身披大红礼袍,袍子上镶著一条腾空的矫健金龙,衣襟轻轻飞扬,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派王者的倨傲之气。他鄙睨著台下众人,冷声道:“叫你们的首领出来,别唯唯诺诺的像只缩头乌龟。” “皇兄,祭彦可不是什麽缩头乌龟,既然领兵来到这里,我就有勇气站出来跟你对抗!” 宇文宣猛地一震,佯装坚定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晚你派去的刺客所杀的只是个替身,我身边的易容高手早己将他易成我的容貌。而真正的我们,早已在刺客行刺之前,撤离了。”宇文祭彦好心解释道。 “哼,你还算是有些头脑。不过即使那日你能侥幸存活,今天你也没命活著走出去!”宇文宣冷笑一声,伸手击了三掌,大吼道:“放箭!” 宫墙上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多出来许多黑压压的人影,一声令下,箭如雨般射向叛军,当然,殿内的其他参加婚礼的人也不能幸免於难。殿内众人纷纷躲避,眨眼间殿内乱作一团。 惊呼声,哀号声,惨叫声连成一片,桌椅被掀翻,甚至有人在逃跑的时候慌张地撞在了一起,大殿内一片狼藉之色。大理石地面已经被染成了鲜红,一滩滩的血迹格外刺眼。叛军一边防守,一边尽可能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宇文宣,住手。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枉杀很多无辜的人!”仁大声吼道。宫墙上射过来的弓箭并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危。不知何时已经有一批手持盾牌的侍卫立在他和宇文宣的身前,为他们挡住了飞射而来的弓箭。 宇文的唇角漾著一抹残酷的笑容,无谓道:“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人漏网!况且,那些来参加婚礼的老顽固们,一个个早就对我心生不满了,趁此机会杀掉他们,岂不省了以後的事?” “你……”翰渊国有这样的残暴之君,也难怪有贤之士会起兵反抗了。可讨伐宇文宣之人虽多,但其中可能成就大事者却只有岭南王宇文祭彦而已。他品性良善,颇得朝中重臣和民众爱戴,如果他能称帝的话必会是个明智之君,当初仁正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提点若允主动去找他,在必要的时候住他一臂之力。想到若允,仁又不禁担心起来,按理说若允的援兵应该到了,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 飞入殿内的箭不断减少,过了一会儿竟然停下了。众人惊愕地望向殿外,却见原本身著红色衣衫的宇文宣的侍卫都换成了穿著整齐蓝色衣衫的官兵。仁心中一阵惊喜,知道是若允的援军已经赶到。 一抹水蓝色的身影宛若踏空而下的神祗之子,踩著清风翩然而至。趁著众人惊叹之际,他已经稳稳地降落在大殿之上。 “若允!”仁惊呼。推开身前的侍卫往若允的方向奔去,却被宇文宣一把扣住了手腕上的脉门。 “放开仁!”若允声音很轻,却令人感觉到十足的压迫感。他上前一步,宇文就拉著仁後退一步。 “凌若允,没想要你也要掺和一脚。” “好说。你无耻地想要强占我的妻儿,我能不有所行动麽?至於跟岭南王的合作,只不过是碰巧而已。” “宇文宣,你大逆不道,当初与仓岛御医合谋害死父皇,才谋得了王位。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宇文祭彦此话一出,众人一阵唏嘘。翰渊国的人都知道先皇的身子骨一向硬朗,却在几年前突然暴毙而亡,遗诏未留,发丧後没几日,作为皇後之子的宇文宣便继承了王位。众人虽对先皇之死存有疑议,但也不敢过多猜想,如今岭南王重提此事,众人也想寻得个真正答案。 “仓岛御医已被你灭口,但当时他身旁的侍童却侥幸逃过此劫。给先皇的药,是他按著方子去抓的,怎麽,要不要我带他出来当场於你对峙?” “那老头子死都死了,是谁杀的又有何所谓?”宇文宣提到先皇,脸上竟是一脸仇恨。“他早就该死!” “你就那麽迫不及待得到皇位?宇文宣,你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你的!” “是我的?”宇文侧著头,不屑道:“如果皇位是我的,我可能也不会这麽心急著想干掉他了。”宇文仇视地看向岭南王,忿恨道:“宇文祭彦,我真不明白,那老头子为什麽会挑上你。明明我是太子,明明应该我继承皇位的,那老头子却……不过,这个皇位始终还是到了我的手中!哈哈,哈哈哈!” “那我今天就要取回原本属於我的王位!”宇文祭彦一声令下,官兵簇拥而上,将宇文宣的侍卫军层层围住。 “宇文宣,你现在是众叛亲离,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 “凌若允,你管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宇文不屑道。“我知道凭我一己之力难以与你们抗衡。自古成者王败者寇,这回我宇文宣认栽,但要我缴械投降,乖乖听凭你们处置?休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至少他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宇文一手把仁拽到他身前,扣住他的脖颈,一步步徐徐向前,威胁道:“全部给我後退,否则我杀了他!” “放开仁,你放开他!”若允紧张地大吼。 “叫他们给我退开!” “都退下,让他走!” “玟仁,我还会回来找你的!”临近大门的时候,宇文宣猛地一推,将仁推向若允,自己趁机逃了出去。 “仁,你怎麽样?没事吧?”若允关切道。 “若允,我……”话未说完,仁便倒在了若允怀里。 经过细心诊治,御医说仁只是情绪过於激动才会昏倒,而身体无碍之後,若允悬著的一颗心才总算是平放了下来。看著身边床榻上还在熟睡的妻子,若允的心中百感交集。他和仁已经分开了将近两年的时间,七百多天的辛苦等待,今天终於又团聚在一起了。 手指在仁的脸庞上温柔地抚触,一点一点,把两年来的思念统统融汇於指尖,一丝不漏地传递给仁。仁的睡颜恬静美好得像似婴儿一般。若允知道,只有自己在仁身边的时候,他才会睡得这般酣畅踏实,这般毫不设防。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同样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只有在彼此的拥抱中才睡得安稳。 不知何时,床上的仁已经幽幽转醒。 “把你惊醒了?” 仁摇摇头,伸手抓住若允抚在自己面庞的手,贴在唇边亲吻。轻柔的吻却带著无尽的眷恋,一寸寸滑过肌肤,濡湿的唇将片片肌肤也染得湿润了。吻了许久,仁才双手覆住若允的手,将它移到了心口的位置。 手掌的温度,心脏的跳动,彼此深深感受著对方的存在。 仁闭合的眼睑微微抖动著,却始终不敢睁开。若允以另一只手抚过仁的面颊,爱怜道:“仁,睁开眼睛,这不是梦,我是真实在你眼前的。” 仁摇头,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 若允莞尔一笑,俯下身子亲吻仁微微发烫的嘴唇。仁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著水光,仿佛是被湖水浸泡过一般。 令他朝思暮想的面庞近在咫尺,仁双臂环住若允的颈项,将他的头又拉低了些。软腻的小舌长驱直入,狂肆地挑动纠缠著若允的软舌。缠绵了许久,仁才渐渐冷静了下来。“若允,我想你了。”声音低低的,带著些压抑与脆弱。 “嗯。”若允将轻柔的吻不断落在仁的脸上。 “我也想晖儿了。” “嗯。” “若允,我想回家。” 吻停了,若允抬头看著满眼期待的仁,喃喃道:“好,我带你回家。” 若允原本打算待仁身体好些之後再带他回真囹国,可仁思家心切,执意要尽快赶回去,若允无奈,只好在仁醒来的当天下午,匆匆告别了宇文祭彦,带著仁上路了。 马车昼夜不停地往真囹国赶,终於在第四天傍晚,仁和若允回到了阔别已久的真囹国皇宫。 烟澜早听说皇上和皇後今天会赶回来,於是早早地带著长皇子凌溟晖在皇宫口等待。晖儿已经许久不见父皇母父,知道他们即将回来难免欢愉雀跃,他站在门口,不停地向远处张望,希望可以快些看到父皇和母父的身影。 远远地看到一辆疾驰的马车向著皇宫奔了过来,晖儿撒丫子就往马车那儿跑,烟澜一边追一边喊著‘皇子,慢些跑,小心跌倒。’晖儿却根本不理她说什麽,只是一个劲儿地朝著马车跑。 “皇子!”看清楚晖儿那抹小小的身影越跑越近,翔儿急急拉了缰绳。马儿被猛地一勒,难免有些受惊,它们呼啸一声,扬起前蹄,落下,原地踏了几步,才算是稳当地停了下来。 “仁,你没事吧?”本来一路颠簸已经把将近六个月身孕的仁折腾得够呛,再加上刚才猛地一惊,仁的脸色愈发地苍白。 仁摇头不语。 “父皇,母父……” 心口猛地一窒,仁扬起低垂的头,侧耳倾听了须臾,确认是真实的,晖儿的声音之後,他急著打开车门,若允却先一步跳下车子,搂著他的腰将他扶抱了下来。 “别这麽莽撞,小心一些。” 仁无暇顾及若允的话,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马车前,那个通红著一张小脸的晖儿身上。 “母父!”晖儿惊呼著扑进仁的怀抱,“晖儿好想你,好想你。”说著说著,鼻头一酸,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仁捧著晖儿的一张小脸亲了又亲,摸了又摸,然後心疼地将他又搂紧了些,柔声呵哄道:“母父也想晖儿了。乖,晖儿别哭,母父和父皇都回来了。从今以後,咱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真的吗?你们不会再抛下晖儿了?”晖儿扬起小脸,看了看仁,又看了看一旁的若允。仁和若允都点点头,晖儿才破涕为笑,道:“嗯,要说话算数哦,来,打勾勾!”晖儿伸出小手指,仁和若允同时伸出小指勾住晖儿的小指,一阵碎碎念之後,晖儿才笑著松开了手。 “外边太冷,我们回宫去吧。”若允一手抱起晖儿,一手牵起仁的手,向著倾华宫走去。 这一晚,劫後重逢的一家人欢闹到很晚,直到晖儿先睡下了,仁和若允才得以安寝。 第二天,仁和若允去探望了住在皇宫里,已经痊愈大半的淳。他的双腿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跛,不过泽老师说,再静心修养一段时间,淳便可以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仁,见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淳笑著拍了拍仁的肩膀,又看向身边扶著他的幻,道:“我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决定和幻离开这里。找一个避世的安宁之所,过平淡的生活。” “何必这麽急著走呢?等你的腿伤痊愈了,再离开也不迟啊。” 淳摇摇头,道:“我留在这里就是想看到你平安归来,现在我已经没有牵挂了,所以想跟幻……”淳看著幻,幻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晕。 “想跟他找个地方双宿双栖,做对神仙眷侣吧。”若允在一旁接话道。 幻的脸颊更是羞赧得一片潮红。淳笑得腼腆,尽量把那份苦涩和不自然埋在心底。 “能让我跟淳单独聊几句麽?”仁询问若允,又看向淳身边的幻。幻看向淳,淳点头,幻和若允才走远了一些。 “淳,对不起。” 淳顷刻间明白了仁的意思。他叹口气,幽幽却又无奈,道:“感情的事有什麽对错之分呢?你不爱我,不是你的错。无法回应我的感情,也不是你的错。既然永远都无法得到,那我会选择退出。其实,仁,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他的,只要远远地看著他,能看到他幸福的笑容,那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淳握著仁的肩膀,眼中的柔情快要将仁的心一并融化掉了。 “……淳,谢谢你。”仁真诚地凝望著淳的双眸,道:“希望你和幻也能得到幸福。” 淳没有回应,只是用一双深情得能滴出水来的眸子注视著仁。“仁,如果我们相识相知於你跟凌若允之前,你会……爱上我吗?” 仁只是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容。 淳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後唇角轻扬起一抹弧度,笑了。那笑容优雅谦和,亦如他们初遇之时。他勾住仁的肩膀缓缓靠近,矮下身来,将微凉的唇瓣贴合在仁的唇上,轻微的碰触,而後潇洒地离开。 仁错愕之际,淳已转身离去。经过将拳头死死握紧的若允身边时,淳悠雅笑道:“不必介意,这算是告别吻。仁是你的,没人能够抢走。” 能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确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虽然仁已是六个月的身孕,但肚子里的孩子总算老实乖巧,不会折腾得他过於辛苦。眼看马上就要到晖儿五岁的生辰了,仁和若允决定好好为他庆祝一番。 “晖儿,生日想要什麽礼物?”若允将晖儿抱在腿上,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警告道:“不过除了你母父哦。你母父是我的,不能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你。”想起去年,前年,大前年晖儿想要的生日礼物,若允就阵阵发寒。自从晖儿会说话以来,每年问他要什麽生日礼物,他都说要母父,三年如一日,若允可不想再听到这麽恐怖的千篇一律的答案。 闻言,仁不禁斜视了这对父子一眼。闹了半天,自己在他们二人眼中就是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抢著要,一个霸占著不给,压根忘记他不是物品,而是活生生的人了。 晖儿倒是学聪明了。他斜睨若允一眼,冷哼道:“早知道父皇不会给,晖儿也不要了,省得又被父皇追著打屁股。” 若允讪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晖儿,只要礼物不是你母父,那你想要什麽,父皇一定给你。” “真的吗?”晖儿睁大眼睛,突然间又瘪下小脸,沮丧道:“还是算了,晖儿的要求,父皇不会答应的。” “晖儿有什麽要求尽管说,你父皇一定会答应的。”仁揉揉晖儿的头发,道:“即使你父皇反对,母父也会答应的。” 晖儿看看仁,撅起嘴,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等以後再说吧。” “晖儿到底想要什麽,至少要说出来让父皇和母父听听啊。” “晖儿其实不想要什麽礼物,晖儿只想,晖儿只想……”晖儿咿咿呀呀了半天,才斗胆道:“晖儿其实想让父皇和母父带著晖儿到京城里游玩一圈,晖儿这麽大,都没在外边玩耍过。听说京城的闹市区有很多很多有趣的东西,晖儿想去看看。”晖儿的眼中散发著熠熠之光,可是很快便黯淡了下去,他幽幽看向仁,叹息道:“晖儿知道,母父现在身有不便,是不可能带晖儿去的。”晖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垂下小脸,沮丧道,“没事了,晖儿去睡觉了,父皇和母父也早些安寝吧。”说完,晖儿便不顾仁和若允的挽留,从若允怀里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唉,这孩子。”看著那抹落寞的身影,若允无奈道,“等明年一定带他去玩儿。” “若允,既然晖儿说了,那我们就今年带他去,好麽?” “仁你……”若允瞥向仁凸起得十分显眼的腹部。 仁释然一笑,道:“我自有办法。”他凑近若允耳边耳语片刻,若允猛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大喊道:“仁儿,不会吧,为了那个臭小子,你竟然甘愿做这样大的牺牲!” 若允的口吻像是在吃醋,却又带著浓浓的兴奋之情。 30 看著褪下男装,换上一身女子装扮的仁,若允实在不知说什麽是好。虽然有点郁闷仁为了陪晖儿外出而作出如此牺牲,但能看到仁难得一见的女装,也真可谓是三生有幸。一身女装的仁仍旧美得动魄惊心,脸上不施半抹脂粉,头发也只是随意一扎,眼角眉间的英气虽遮掩不住,但与如此柔媚的装束相衬却无半丝违和之感。仁的面部轮廓本就圆润柔和,如果是女子的话,美貌亦可堪称绝世。 “我只是不想让晖儿失望。” “父皇,母父,你们准备好了吗?”不知何时,门口处已经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晖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内室,眼睛猛地睁大,惊讶道:“母,母,母,母父?”晖儿指著仁,夸张地大喊道:“好美,母父好美!” 仁拧著眉,羞赧道:“别叫,否则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了。”仁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忍不住摇摇头,“还真是有些不惯呢。” “好啦,既然都已经穿上了,可不能反悔哦。”若允握著仁的手,将他拉起来,“走吧,今天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去京城逛一番。” “哇,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快些出发吧。翔儿哥哥已经把马车驾到倾华宫门外了。” “嗯,走吧。” 上车的时候,看到翔儿瞪得比铜铃还要圆的一双眼睛,仁又忍不住自我嫌恶了一番。若允抚著他发烫的脸颊,戏谑道:“习惯习惯就好了。现在只是翔儿看到你,你都已经这般不舒坦了,一会儿等到了闹市区,会有很多很多人看你的。到时候你打算怎麽办?” “闹市区那麽多人,怎麽可能会有人注意到我?再说了,那些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即使被他们看到的话,我也不会觉得不自在的啊。” “是是,不会有人看你,更不会有人认出你,所以不必介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你紧紧跟随在你夫君我身边,保证一切顺顺利利的。”若允拍拍胸脯保证,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小惊恐。仁太美丽,即使以为人妻,即使大腹便便,也不保证在大街上不会招惹到那些狂蜂浪蝶。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不必这样担心,毕竟以前的仁,浑身上下都散发著冰冷之气,让人不敢靠近,但若是放在现在,他可不敢保证了。 “母父,别担心,有晖儿保护你,不会有事的。”晖儿眨动著一双大眼,眼中满是坚定。 “你连自己都还保护不了,还想保护你母父?”若允一副看扁人的模样。 晖儿不屑地冲若允耸耸鼻子,哼了一声,又转眼向仁,信誓旦旦道:“晖儿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母父的,可以的!” “嗯嗯。”仁笑著抚摸晖儿的额头。难道自己换了身装扮,就从骨子里都变得软弱不堪,成了需要别人保护的娇弱之人了麽?不过晖儿的话也不必太过当真,毕竟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说过去也就算了。“晖儿,要改口哦,不可以再叫‘母父’,要叫‘娘亲’。” 晖儿立刻亢奋了起来,可很快又瘪起一张小脸,郁卒道:“母父以前不是都不让晖儿叫你‘娘亲’的吗?记得又一次晖儿那样称呼母父,母父一天都不理晖儿。” “今天除外。”仁确是讨厌晖儿称自己为‘娘亲’,可如今他一身女子的装扮,如果晖儿还是以‘母父’称呼他,那不是太怪异了麽? “哦,太好了,太好了。晖儿终於可以叫母父为娘亲了。” “那你应该叫父皇什麽?”若允笑著,“也要改口的哦。” “母父是娘亲,那父皇当然就是爹亲了。哈哈,哈哈哈!” “臭小子,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哇,娘亲娘亲,你看爹亲他欺负孩儿。” “还叫!” “爹亲,爹亲,爹亲……” 一路上,一家人的喧闹声从未间断过。 “爹爹,这里就是全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区啊?好热闹啊。”马车停住,若允先扶仁下车,又将晖儿抱了下来,晖儿兴奋地眺望著不远处的闹市,又看看若允,一脸惊喜之情。 若允跟翔儿交代了几句,翔儿驾车离开了。若允又转身向晖儿,拉住他的手,道:“你不是要到这里玩儿麽?不过记住,不要乱跑,拉住我或者你母……娘亲的手,否则那麽多人,把你跟我们冲散了的话,我可不会去找你呦。” “哼。”晖儿扬起尖尖的小下巴,一副倨傲如火的神情。小小的手却更紧地抓牢了若允,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仁的手。 这家夥……唉。若允揉了揉晖儿的手背,侧目正对上仁的视线,道:“我们走吧。” “嗯。”父子二人同时应和。 “哇,母……娘亲,这个人的手好巧,这面团一样的东西,在他手上揉上几下,就变成各式各样的小人儿了。好神奇,好有趣啊!”晖儿目不转睛地盯著一个做面人的民间艺人,那脸上天真又羡慕的神情很是可爱。 “这个叫面人儿,都是用我们平时吃的面捏成的。”仁掏出些碎银来交给卖者,拿下已经捏好的面人儿递在晖儿的手中,“嗯,给你玩儿的。” “谢谢娘亲。”晖儿兴高采烈地将面人儿举在手中,左看右看,爱不释手。仁拉起晖儿的另一只手,继续往前走。 过不多时,晖儿又被糖葫芦吸引了视线。“娘亲,那个,我也要。” “嗯。” “仁,卖糖葫芦那儿太拥挤,你和晖儿乖乖待在著等我,我去买就好。”若允及时阻止住仁,“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哇,买糖葫芦的人好多。”晖儿指著将卖糖葫芦的人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众人,又看向一直呆滞地立在最外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若允,黯然道:“爹爹真笨,一直在边上等著,都挤不进去。” “不许讲你爹爹坏话!”仁柔声呵斥道。“你爹爹不屑跟他们去争抢,胡乱抢做一团太有失风度了。” “爹爹的风度是保住了,可是我的糖葫芦,唉……” “放心,你爹爹会有办法的。”仁摸了摸晖儿的头,又将视线投向不远处正在为一个糖葫芦而奋战的若允。 “呃……”从身边经过的男人竟狠狠地撞了下仁的肩膀,仁脚步没站稳,摇晃著退了几步。晖儿疾步走向前来,担心道:“娘亲,你没事吧?” “嗯,没事。” “喂,前边的人,你给本少爷站住,撞了人,连道歉都不说一声,竟然还一个劲地往前走。你回来,给我娘亲道歉!”晖儿叉著腰,一副凶恶的模样喝斥著刚走不远的肇事者。那人一听後边有人呼喊,竟拔腿跑了起来。 “喂,你给我站住!” “晖儿,算了。”仁看了看一脸怒火的晖儿,又看看已经跑了很远的男人。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什麽,仁摸向腰间的钱袋,竟然没有了,刚才那个撞他的人一定是小偷! “晖儿,在这儿等你爹爹,母父去去就来!”仁说完,便提起一口真气,飞跃起身,向著男子逃逸的方向追了去过。 “晖儿,你娘亲呢?”若允恰好举著一串糖葫芦走了过来。 “娘亲往那个方向去了,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你。” 若允心中一窒,抓起晖儿的手臂,带著他一跃而起,道:“我们去追你娘亲。” 若允和晖儿赶到的时候,仁已经拿到了原本被偷走的钱袋,小偷虚弱地躺在地上哀声求饶。若允忙跑到仁身边,焦急道:“你没事吧?” 仁笑著摇头,将钱袋又别回了腰里。他冷冷望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小偷,道:“还不快滚。”那小偷便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不就是一袋钱麽,干嘛非要去追,丢了就丢了嘛。” “你说的倒是轻巧,所有的钱都在我身上这个袋子里,如果它被偷了,我们今天花什麽?” “你啊,就是逞强,明明都六个月的身孕了,还做什麽危险的事,万一惊动了胎气……”若允的眼中,有一丝愠怒,更多的则是担心。 “知道了,我以後不会这样莽撞了。呃……”仁突然捂住肚腹,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 若允急忙扶住他,将他靠在自己怀里。“看吧……唉。”若允无奈又心疼道:“仁,是不是很疼?我们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用。”仁忍痛道。靠在若允怀中喘息了片刻,脸色才稍稍好转,“现在好多了,刚才就是被那两个小家夥狠狠地踹了一脚,所以才疼得厉害。不过已经没事了。” “真的没事?别勉强。” “母父,你不用勉强陪晖儿的,如果你不舒服,我们还是早些回宫吧。” “放心,我真的没事。”仁一手拉住若允的手,一手抚在晖儿的头上,“晖儿不是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麽?我们陪你。” “真的真的……没事吗?”晖儿还是担心。 仁重重地点了点头。 “哦太好了,那我们继续往前边走吧。”晖儿同时拉住仁和若允的手,“啊,对了,我要的糖葫芦!”晖儿看向若允,若允将手中的糖葫芦交到晖儿的手上。 “爹爹好棒,竟真的抢到糖葫芦了。” “若允,这串糖葫芦不是你抢来的吧。”仁的笑容有些怪异,“说,用什麽方法弄来的。” “你夫君我,可不屑去做争抢这样的事情。我只不过是花了五倍的价钱,从一个小孩子手里买过来的糖葫芦,怎样,你夫君我聪明吧。” “……” “啊,原来我这个糖葫芦是花了五倍的价钱从一个小孩子手里买来的啊,唉,亏我还以为爹爹那麽英勇地去抢到的呢。” “喂,小鬼,你这是什麽态度。喂,你们父子俩,这是什麽态度……别走那麽快,等等我啊!” 晖儿生日这天,一家人在外边玩儿到很晚,才匆匆赶回了宫中。 “晖儿你这是做什麽?”若允看向大摇大摆爬上他和仁的龙床的时候,忍不住气愤道,“还不快回你屋里睡觉?” 晖儿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冲若允眨了眨眼睛,又一头钻到仁的怀里,喃喃道:“不嘛,晖儿今天要跟著母父睡。反正这龙床那麽大,多容我一个也绰绰有余啊。” “不行!”若允生词严厉地拒绝道:“别闹,快下去,你母父陪了你一天,已经很疲倦了,你还想折腾他不成?” “晖儿会乖乖睡觉的。”晖儿乖巧地躺在仁身侧一动不动。 “你睡觉不老实,会踢到你母父的。要麽,你睡在我这边儿,跟你母父隔开。”晖儿撅起小嘴,可怜兮兮地巴望著仁,“母父,晖儿想跟你睡,晖儿会老老实实,不会乱踢乱踹的。晖儿保证,绝对绝对不会伤到弟弟妹妹的。” “你睡在我这边不是一样的麽?!” “算了算了,就让晖儿睡在中间吧,没事的。”仁揽住晖儿,晖儿立刻顺服地贴在了仁的怀中。 “你啊,太宠溺他了。”若允无奈,看了看抱在一起的父子俩儿,轻轻地笑了。 转眼间过了三个月,已经是深冬时节,算算日子,仁的生产之日也将临近了。时间越是靠近,若允就越是紧张,倒是仁,还是平常那副淡然的样子,可若允知道,最紧张焦虑的是仁,毕竟他身子不如从前,如今腹中又是两个孩子,生产起来,一定比生晖儿的时候更加艰难。 最近的仁总是喜欢一个人倚靠在躺椅上,抚著高耸的肚子,独自发呆。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那麽忧心忡忡的表情。仁不想把自己的忧虑表露出来,那样会惹得若允更加担心,可独自一人应对恐惧惊怕实在也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仁,心里想什麽呢?跟为夫说说。”若允其实早已觉察到仁的紧绷情绪,可每次问他,他都说没什麽,只怕这次的询问也是同样的结果。 “若允。”仁拉住若允的手,手心冰凉著,沁著汗。 若允缓缓地蹲在仁身边,仰起脸来认真地注视著他,道:“有什麽话,说出来好了,不要总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若允,其实我……”仁更紧地攥住若允的手,飘忽的声音扬在风中更显得几不可闻。“其实我有些怕。”仁突然自嘲地笑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很奇怪呢。以前的时候,我连死都不怕,可是现在竟然害怕生孩子。”仁的手止不住颤抖著,手心中的汗液都将若允的手染得濡湿,“若允,我是真的,真的害怕,比流血和死亡更加害怕。若允,这样的我,是不是很懦弱,很没用?!”仁垂著眼,睫毛微颤著,抖动著点点水光。 “傻瓜,怎麽能说自己懦弱没用呢?”若允心疼地将仁纳入怀中,轻揉地拍抚著他的後背,深情道:“仁,在我心里,你是最坚强的人。无论是多麽不堪的境况,你都不会放弃妥协,你的傲气坚持令所有人为之折服。但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软弱的时候,仁,你不是块无坚不摧的钢铁,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必强逼著自己坚强面对一切,有的时候可以软弱一些,我会保护好你的脆弱的。”若允看向仁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别怕,一切有我。” 仁微微颔首,低喃道:“若允,万一,我是说万一……”仁紧紧咬唇,静默了许久,才有开口道:“保住孩子。答应我,若允,保住孩子们。” “仁,不会出现‘万一’的,你和孩子们都会平安无事的。” 仁深吸口气,又吐了出来,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越是临近产期,宫内倒越是不安宁了起来。宇文宣果然应兑了他当日的话,他回来找仁了,如果不是若允及时赶到,宇文逃了出去,只怕仁是凶多吉少了。那日之後,若允虽然加强了宫里的守卫,但还是担心宇文会再回来。 该死的,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添乱!这几日朝中繁琐之事众多,若允分身不暇。一边要守护仁,一边又要处理朝中政务,仁一再劝告他要以国事为重,而自己这边不用太过担心---毕竟宫里的那些侍卫高手也不是泛泛之辈,若允虽然无奈,却也只能顺著仁的意思,专心致志地忙著政事。 这天,仁从早上送走若允之後就觉得身体隐隐不对劲。腹痛比以往猛烈许多,而且还伴随著沈重的坠涨感,尤其是到了下午,疼痛更是一波紧过一波,按照往常的经验来看,可能是即将分娩了。 “翔儿,去,去把泽老师和御医请过来,本宫好像要,好像要……呃……”腹部猛地一阵紧锁,仁捂住肚子在床上蜷缩起来。 听闻皇後即将生产,宫内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翔儿跑去叫人,侍卫依旧在门外守护,侍女则在宫内伺候。 “皇後,您再忍耐一下,皇上和御医马上就来。”烟澜一边擦去仁脸上不断落下的汗水,一边安慰道。“您放松,深呼吸……” 仁紧闭著双眼,双手覆在肚腹上不停地抚揉。汗水已经将全身的衣服浸透了,疼痛越来越剧烈难耐。 “啊……”仁终於忍不住呻吟出声,他探出手去,不断呢喃著若允的名字。突然,仁的手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力道很大,拗著他的手腕往外掰,腕子几乎要被硬生生地折断了。仁惊觉不对劲,恍然间睁开了眼睛。 “是你!……宇文宣!” “玟仁,我说过,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跟我走!”宇文拽著仁的手腕硬是把他冗重的身子从床榻上拉扯到地面,仁的双腿没什麽力气,软软的,像是脚下踩著棉花,往前迈了一小步,踉跄著差点扑倒。幸好宇文一手抓著他的手腕,一手掐著他的颈子,他才不至於趴倒在地上。呼吸受制,仁艰难站起身来,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拉扯宇文的手腕。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出口的话已经不成语句,零零散散支离破碎,但气势却依旧强骇。 “宇文宣,把仁放了!”眨眼的工夫,若允已经带著大批侍卫冲了进来。 “若允……若……呃……”仁费力地朝他伸出手去,手臂悬了片刻,又猛然跌落了下去。 “仁!”若允心痛不已。他向仁伸出手去,却又不敢靠前一步。“宇文宣,放了仁,放了仁!”若允暴怒地狂吼,额上颈间的青筋都暴现了出来。 “你们都给我滚开,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卡在仁颈间的手又加重了一分力道,仁被他卡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骤然如纸一般苍白。 “别伤害仁!”若允大吼,转身向身後抽出剑准备攻击的侍卫,道:“你们退下,统统给朕退下!” 宇文扣著仁一点点往前移著步子,若允一干人等只得一步步往後退,直到退到宫门口,宇文一步跨上马背,又将仁拽了上去,马鞭一甩,双腿夹紧马的腹部,马嘶鸣一声,向著远处狂奔而去。 这匹马想必是宇文早已准备好的。该死,皇宫门口,让他到哪里去牵马?就在这时,宫门口正好经过一个运送蔬菜的马车,若允疾步跑了过去,解开马的缰绳,策马朝宇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寻常拉蔬菜的马儿速度怎可跟千里马相提并论?虽然宇文的马承载著四个人的重量,但那匹马毕竟是万众挑一的好马,即使再不济,也总好得过自己骑的这匹马。若允心急如焚,只是一个劲儿挥甩著马鞭,马儿受到刺激,倒真的比刚才跑快了些。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宇文转头看了看身後,只有若允一人跟了过来,而且还落下了很大一段距离。笨蛋,那种资质愚钝的马儿怎可能赶得上我的赤龙驹。哼,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宇文双脚一紧,马儿又加快了速度。 穿过闹市区,出了皇城之後便是一条阴僻无人的林间小道,道路颠簸不平,仁骑坐在马背上上下颠动,腹部本就痛得厉害,再加上猛烈的起伏,腹部更是坠痛难耐。下体已经有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仁心下一惊,知道大概是羊水破了。 “停……停下……”仁断断续续地说著,疼痛已经侵蚀了他的每条神经,痛得快要晕过去了。 宇文的前胸贴著仁的背部,虽能感受到他全身止不住地痉挛,也知道他疼得厉害,可宇文的心中满是仇恨,那儿还会顾及爱怜仁待产的身子?一手握著缰绳,一手扣住仁的肩膀,猛地将已经痛得趴在马背上的他拉扯到自己胸前,嘴唇贴近仁的耳畔,以一种恨到咬牙切齿地语气轻声喃道:“玟仁,你不仅害死了嫣儿,还害我失去了王位,现在的我一无所有了,我要让凌若允也跟我一样!”宇文祭彦和凌若允连城同盟,都是玟仁一手牵的线。他先暗中跟宇文祭彦交涉好,然後再告诉凌若允去联络他,并在必要的时候出兵帮他谋取王位。玟仁表面上在宫内老老实实,却没想到他瞒著众人的耳目,私底下策划这次结盟。如果没有凌若允的援兵,宇文祭彦怎可能轻易地取得王位,如果没有玟仁的一手策划,凌若允又怎可能跟宇文祭彦搭上线。这一切都要怪玟仁,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仁已经听不清宇文在说什麽了。腹部的阵痛越来越剧烈,肚子里仿佛装了个铁球,一直牵引著腹部往下坠,胎儿似乎正在缓缓下移,可又似乎卡在下腹处,上不去也下不来了。仁的身子软软地趴倒在马背上,又被宇文拉扯回来,动作反复,宇文似乎也失了耐心,最後也放任著仁不管,任由他趴在马背上。 道路依旧颠簸得剧烈,仁趴在上边,身体不断起起伏伏,他一手攥紧腰腹间的衣服,一手死死抓著马鬃,突然猛地一阵痛,仁的手指一松,身子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在地上翻滚了几下,腹部重重地撞击在一块巨石上,仁捂著肚子呜咽一声,蜷缩著身子停了下来。 宇文跃下马背,拽著仁的手腕往起拉,仁却再也直不起身子了。 “孩子……要……生了……救……孩子……救……”仁大张著嘴,却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喘息声越来越沈重,汗水就像落雨一般,齐刷刷地淌下来,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上也失去了血色。突然又一阵痛,仁咬紧双唇,一丝鲜血从唇上渗了出来。 “玟仁,我不会再对你心存仁慈。”宇文恨恨地说著,从腰间抽出剑来,对准仁的侧腹,“这次,我不仅要刺死你的孩子,还要连你,一同刺死!” “不要……不……”仁捂著肚子,艰难地往後移动著笨拙的身子。“孩子……是无辜的……不要杀死……他们……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然後……我的命……让你……拿走……放过孩子们……放过他们……” “哼,你今天说什麽,也是死路一条!而且,不仅是你,你腹中的孩子,就连凌若允,我也要让他跟你们一起死!” “你放了仁,我凌若允任凭你处置。”相距一百米不到的地方,若允跃下马背,飞奔了过来。“只要你放过仁,那我凌若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宇文邪气一笑,从长靴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向若允,道:“不用我说,你自己知道该怎麽做吧!” “我死之後,你一定要信守诺言,放了仁!” “……好啊。”宇文眼角眉间尽是一股邪佞之气。 “若允……别相信……他的话……他不会信守诺言的……他要我们……一起死啊……” 若允迟疑地看向宇文,宇文摊摊手,无谓道:“信不信由你。如果你不自决的话,那我就了结了玟仁的性命!”宇文的剑已经指在了仁的腹部,只需一个用力便会狠狠地插下去。“你想清楚,我这一剑下去,可是一失三命啊。” “慢著!不要伤害他们父子!”若允握紧匕首,缓缓地举了起来。 “若允!” “仁,用我一条性命换你和孩子们的三条性命,值得。” “不要……” 若允绝然一笑,已将匕首捅入了自己的心口,胸前被血水染湿了大片,还有大量的血不断从心口涌了出来。 眼前一片腥红,仁呆滞地凝望著渐渐跪倒在地上的若允,嘴角颤抖得厉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眼角的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 “哈哈,哈哈哈……”宇文鄙睨著半跪在地上,低垂著头粗声喘息的若允,狂笑道:“凌若允,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这是你的报应。你该死,你该死!”宇文又转身向仁,忿恨道:“还有你,玟仁,是你害死了嫣儿,是你害我一无所有,凌若允死了,你也别想活!我要你们一家人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宇---文---宣!”仁恨恨地念著他的名字。眉眼的脆弱全部转化为尖锐的仇恨,仁竟然挣扎著站了起来。他从腰间抽出长软剑,指向宇文的胸口,身子和剑锋都摇摇晃晃,不过汹涌的杀气和迫人的气势,却如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把若允还给我,把他还我!”仁的声音如同撕裂了一般痛彻心肺,眼角的泪已经干涸,只留一抹暴虐狠绝之气残存於其中。 宇文心中一惊,竟不由地被他的气势震慑得後退几步。稳下脚步,他看见仁剑锋摇晃,连对准他都很难,这才暗自稍稍松了口气。“就凭你现在这模样,也想杀我?” 仁没有回话,电光火石之间,剑已出手,宇文伸指一弹,轻易将剑身弹开,顺势化指为掌,袭向仁的胸口。仁侧身,将将与宇文的掌风擦过。右手一挥,长软剑逆向反刺宇文咽喉,宇文不退反进,双手合十扶住剑身,钳制住仁的动作。这时候,宇文倒不急於了结仁的性命,他到愿意陪这只已是穷途末路的困兽玩上一玩。皱著眉头,宇文不屑道:“怎麽,还不甘心?” 仁嘴角的笑显得虚无缥缈,却仿似是一阵寒风,直刺入骨,宇文心下大惊:可能中计!过近的距离已令他来不及闪避,两枚树叶形状的金色飞镖已从仁的手中飞射了出去。 一只镖从宇文脸颊擦过,另一只被他堪堪以手擒住。“玟仁!”若不是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怕这两只飞镖早已射穿他的眉心。“你还真是无时无刻都能给我带来惊喜。不过,除了暗器之外,我到要看看你还能拿出什麽来取我的命!” 仁神色不动,直直地对视著宇文。 “没有了吗?那就该我来取你性命了!”宇文宣握拳,手中的飞镖弯折变形,可就在此时,被压挤的镖身内飞喷出无数枚细小银针,射在宇文宣的身上。 仁这才大松口气。刚才若不是恼怒之极的宇文宣攥烂了飞镖,逼出了镖身内的毒针,只怕他已经毙命於宇文掌下。 跌跌撞撞地走向若允,将他扶起靠进自己怀中,仁柔声且坚定道:“若允,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背你回去……” 强撑著站起身来,突然腹中一阵绞痛,仁又跪了下去。 “仁!”眼见宇文摇晃著扑向仁,若允猛地拔出心口上的匕首朝宇文掷去,匕首还未挨近,宇文已瞪大眼睛倒在了地上。 针上淬有剧毒,五步之内,无不毙命。 “若允。”颤抖的声音泄露出仁的无助和惶恐。 “仁,别担心……我没事,真的……”若允颤巍巍地握紧仁冰凉微颤的手,另一只手探入衣衫摸索片刻,然後伸出来,将几片染著血的碎玉放在仁摊开的手心。 “若允……这……”仁惊愕。这玉佩本是他们一家三口在晖儿生日,出宫游玩之时买来的。当时走到一家玉器店内,晖儿看到这成套的三枚玉佩,正好适合一家三口,於是便要求仁买了下来,三人一人一块带在胸口。没想到这小小的玉佩,竟救了若允一命。 “我刺下去的时候,很大一部分力都被玉佩阻掉了……所以,虽然流了些血,但性命无忧。仁,别担心,我真的没事……”若允抚过仁泪水纵横的脸庞,心疼道:“倒是你,待产的身子还要饱经磨难,仁,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 “仁?” “不行了……我想我们……回不去了……呃……”仁抱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31 回不……去了!难道要在这荒郊野地生产?!“仁,忍耐一下,再忍耐一下,我一定带你回去!”若允挣扎著站起身子,托抱起仁笨重的身子。不能再骑马,仁经受不起在马上的颠簸,若允也只得抱著他,一步一步蹒跚著往来时的方向走。心口本已经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连仁的衣服也染红了,若允咬紧牙,又向上托了托仁的身子,继续往回赶。 仁蜷缩在若允怀里,一手勾著他的颈项,一手紧紧捂著若允尚在淌血的心口,低声哀求道:“不要……走了……血……好多血……若允,放我……下来……” “你别动!乖乖地待著!”若允猛地一声呵斥,仁蹙紧眉头,不再抵抗。 步子虚虚浮浮地拖出几百米的距离,血迹也跟著拖出了几百米。不远处马蹄声阵阵,眨眼间便有大批人马接应而来。若允和仁被搀扶进马车,部队便朝著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若允,你的伤?” “泽先生,我没事,你先看看仁,他就快要生了。” 泽大概探了一下仁的情况,惊恐道:“羊水什麽时候时候破的?” “被宇文……劫持的时……候。” 这样看来,已经有三四个时辰了!泽从怀中掏出药瓶,取了药丸放入仁的口中,道:“先吃下它,可以暂时压制阵痛,一切等回宫以後再说。” “泽老师……若允……的伤……”仁紧紧攥住泽的手,泽点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经过用药和包扎之後,伤口不再往外涌血。又过了些时候,马车终於赶回了皇宫。 仁被直接送往倾华宫,那里已经有御医和众多侍从在屋内守候了。若允没去休息,也紧随著跟了过去。仁的情况非常不好,在这样危险的状况之下,他更不能抛下他一个人,让他独自面对。 腹部已硬如钢铁一般,并有规律地蠕动著,产门已经开到足够容纳胎儿滑出母体了,可胎儿偏偏被卡在下腹的位置,出不来。腹部坠胀得像要破裂,可那个巨物却偏卡在其中难以出来。仁在床上痛苦地摆著头,眼神空洞迷茫,唇咬得再紧,也抑制不住哀嚎声阵阵。双手紧紧攥握著身下的被单,指尖泛白,骨节咯咯作响,最後连指甲都劈掉了,从指缝里渗出血来,将床单染上星星点点的红。腹部像是被扣上了一个千斤铁锤,压制著呼吸,仁张大嘴巴喘气,却仍觉得心口窒息得厉害。 若允的手不停在高耸坚硬的腹部抚摩,可根本不能减轻仁的任何痛苦。他伸手攥住仁的手,才发现他手上全是汗水和血渍,冰冷得没有温度。 嘶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仁的嘴微微蠕动,若允看著他的口型,知道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仁,我在,我就在你身边。”若允应著,又将仁的手攥紧了些。 泽也显得有些无力。催产药已经喝下了一个时辰,孩子却仍旧下不来。如今仁腹中怀著双胎,找不准胎儿的位置,所以不能轻易使用压腹这种方法。情急之下,他也真想不出什麽更有效的办法。 “吩咐御膳房做些清淡点的食物,端过来,然後喂给皇後吃。” “泽先生,仁他……”吃不下。 “吃不下也要吃!”泽强硬道:“孩子现在生不出来,仁必须要积攒体力,多少喂他些东西,我看这时间……唉……”泽重重叹了口气,又焦灼地在屋内踱起步子来。这胎是难产,只怕仁还要挨上很长一段时间,但倘若现在就力气耗尽的话,那到时候更没劲把孩子生下来了。 做好的稀饭被送了过来,若允将碗端在手中,望著仁,犹豫道:“这稀饭……” 仁费力点点头。 泽将仁微微抱起靠在自己肩头,若允将盛了稀饭的勺子放到嘴边轻轻吹气,嘴唇微微触碰,感觉到温度适合,才送到仁的唇边。仁微张开嘴,勺子倾斜,稀饭便滑入仁的口中。 虽然没有胃口,吃进去的东西都往外翻,但仁还是坚持著一勺一勺地将若允送入口中的稀饭吞咽了下去。腹中翻腾得厉害,猛地一阵痛,仁紧紧蹙眉,咬紧了勺子。 勺子微震,若允的手也随著抖动了一下。他急忙将仁松开嘴的勺子放入碗中,焦急道:“怎麽?是不是太烫?” 仁虚弱地摇摇头,伸手指了指碗,又摇了摇手。 泽将仁平放回床榻,给他盖好了被子。 已经折腾了整整两天,什麽方法都试过了,孩子始终生不下来。仁已经反复痛晕了好多次,每次醒来的时候全身又使不上一点力气,孩子滞留在腹中,再这样下去,怕是大人和孩子都会被活活憋死。 “只有最後一个办法了。”泽酝酿了很久,还是决定将这唯一的办法说出来。这个办法虽然残酷,却至少能保得住两个孩子,但是要不要用,就看仁和若允的决定了。他拧著眉头,望向一脸期待的若允,沈重道:“剖腹……取子,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医者是绝对不会使用它的。” “剖腹取子!这样的话,仁会……”若允捂著嘴,不敢再说下去。 泽点头,道:“剖腹取子会令产妇大量失血,就算可以及时缝合住伤口,也很可能会感染,而一旦感染,产妇必死无疑。” “不行,这个方法不能用,我不要仁死,不要他死!”若允攥紧拳头,道:“泽先生,您还有没有办法,只要能保住仁就行,孩子的话……孩子的话……死掉也可以。求求您,一定要保住仁的性命!” “这……” “不……要……”仁的声音几乎孱弱得几不可闻,可他抓住若允的手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保住……孩子,保住……孩……子……” “仁!”若允反抓住仁的手,哽咽道:“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要,可是,你……” “若允……答应我……保住孩子,保住孩子!” “不行!” “若允……别让我……恨你……孩子……要紧……孩……呃……” “仁!”若允抱住全身止不住痉挛的仁,低吼道:“即使你会恨我,即使你不原谅我,我也要保住你的性命!”仁死死攥住若允的手臂,被指尖掐著的皮肤已经渗出血来。仁的眼中恨意难平,若允刻意忽略到他眼神中的愤怒,侧目向泽,道:“泽先生,用什麽方法可以保住仁的性命?” “这……胎儿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已经打不掉了,如果强行堕掉的话,仁也活不成。”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说剖腹取子,仁是九死一生,但若是打掉胎儿,仁绝无生还的希望。”泽将一把以热火消过毒的匕首送入若允手中,道:“试一试吧,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唯一的……希望。若允看著闪著寒光的匕首,又看了看一脸祈望的仁,他颤巍巍地将锋利的刀尖抵在仁隆起的下腹上,指尖颤抖,刀尖也在颤抖。 “若允。”仁深情地凝望了他一眼,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若允的手抖得剧烈,刀尖在绷紧的皮肤上蜿蜒蠕动,白色的肌肤出现丝丝细微的红痕。若允好几次都想猛地切下去,可是力握在手上,却使不出来。“不……不行……我下不了手!”若允挫败地将匕首抛在仁的身侧,紧紧闭眼喘息,泪水和汗水交织如雨般洒落了下来。 仁摸索到身侧的匕首,缓缓举起来,以刀锋对准下腹。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那目光温柔似水。他探出另一只手抚摸上若允的面颊,若允抓著他的手,在脸上不停摩挲,仁睁开若允的掌心,另一只手搭在握著匕首的手上,缓缓用力,刀锋下压…… 手腕猛地一震,匕首偏倒在身侧。仁猛地睁大眼睛,却看到门口处正有个男人徐徐走了过来。 “怎麽,这麽快就放弃了?”声音中带著丝丝讽刺。 “师兄!” “东方……前辈!” “东方朔!” 未加理会众人的惊愕,朔只是将自己随身带著的药箱放到桌子上,几步上前探了下仁的情况,给仁服下几颗丹药,紧接著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冷冷地下著命令,道:“泽,把里面的丹药放入紫砂玉壶中熬制,然後给仁服下。” 紫砂玉壶!传说中能将药的药效发挥到十倍的宝物!这样的话,仁可能会有救了。泽按捺住内心的喜悦之情,接过朔手中的药,尽快熬药去了。 “还有你,凌若允是吧。出去准备一个大木桶,里面盛满温水,快去!” 若允有些迟疑,看到仁微点了下头之後,才放心地准备朔吩咐他做的事情去了。 “我早说过要你打掉这一胎的,你偏不听!”朔嗔怪道,可口气却轻柔若水。 “东方前辈……保住孩子……一定要……保住……孩子……” “孩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有事!” 泽和若允都已准备就绪,朔喂仁喝下药,对著旁边的人冷喝道:“你们,都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仁。”若允不舍。 “若允,既然师兄肯为仁接生,那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是先出去,乖乖地在外边等吧。” 若允又看了仁一眼,才恋恋不舍地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等到心力交瘁之时,突然一声响亮的哭声从房内传出,若允振奋,提起步子想要破门而入,却被泽牵住了手臂,“再等等吧,还有一个孩子。你进去的话,只会令仁分心。” 门开了个缝,从缝隙中传过来一个娇小的婴儿,守在门口的若允立刻将孩子抱在怀里,关切道:“仁,仁怎麽样?” “死不了。”若允刚想再多询问一些仁的情况,朔却猛地将门关上了。 若允看了几眼怀里的女娃儿,将其交送到侍女手中,一颗心再也按捺不住了,在门前来回踱著步子,还时不时地往屋内张望。 又过了大概一个时辰,第二声啼哭也传了出来。若允猛地推开门,看到朔正在给手中的婴儿剪脐带,而仁,安静地躺在床上。 “仁,你怎麽样?” 仁摇摇头,握住若允的手,虚弱道:“孩子,我想看看孩子……” “一对龙凤胎。”朔将两个孩子放到仁的身侧,仁看了看孩子,又望向朔,道:“多些东方前辈的救命之恩。” “感谢的话以後再说,你好好休息。” …… 没有人知道东方朔究竟用的是何种方法,才同时保住了仁和孩子们的性命。经过两个月的休养,仁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朔见他已无大碍,便悄然离开了。而泽休,则留在了他们身边。 “你看你看,轩儿笑起来多漂亮。她以後绝对跟你一样,是个绝世美人。” “我倒是觉得轩儿比较像你,笑起来都一模一样。” “是吗?我还是觉得颢儿这小子更像我一些,毕竟儿子的轮廓更像父亲嘛。” “难道我就不是父亲?” “是是是,你当然是。不过,是孩子们的母父!” “凌若允你别这麽贫行不行?!” “父皇,母父,你们别斗嘴了,颢儿哭了。” “仁,他尿尿了。” “帮颢儿换尿布啊。” “哈?我?” “当然是你!” “当然是父皇!” =======================================================================================================END 正番结束了哟~ 还有番外 ^_^ 【番外一】夺仁之战 凌若允有个烦恼,很大很大的烦恼。他的烦恼来源便是他与仁的长子---凌溟晖。这个一出生就倍受宠爱的家夥,得到了自己和仁最多的爱,现在这家夥竟还不满足,小小年纪便要跟他这九五之尊争夺老婆! 你说凌若允郁不郁闷,生不生气,明明仁是他的老婆,明明仁应该任何时候都陪伴著他的,可是仁的心力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宝贝儿子身上,整天抱著他哄著他,原本是他们夫妻俩儿应该亲热的时间,仁却全部都给了晖儿那小子,自己这个正牌老公被晾到了一边,你说,凌若允能甘心麽?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凌溟晖这小子不但不懂得收敛,现在反而变本加厉,想要把自己和仁仅有的相处时间也揽到他的名下了。哼,要是真跟你争夺起来,你小子哪儿会是我的对手?以前都是父皇我忍让你纵容你,你还得了便宜卖乖,这次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将仁从你身边夺回来! “仁,你最近总是冷落我呢。”若允拽著仁的袖口,以小孩子般的口气撒娇道:“你几乎时时刻刻都陪著晖儿那小子身旁,根本都忽略了我这个夫君的存在。唉,我看,我在你眼前已经快变成透明人了。” “若允,晖儿还小,我这个做母父的,当然会多放些心思在儿子身上。”仁像安慰稚童一般捧起若允仿若鲜桃般润泽的面颊,柔声道:“我怎麽会忽略你呢,你这麽大个人,存在感这麽强烈,就是想忽略也忽略不掉的嘛。” “白天的时候,你全身心地照顾著晖儿,我也就忍了,可是晚上是你我二人甜蜜的时间啊,你却连跟我相聚的时间也拨给了晖儿,你说,这是不是对我不公平?”若允不依,继续撒娇道,“你就是偏心晖儿,将我这个夫君撇在一边不管不顾!” “你们父子俩儿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同等重要的。”仁无奈,叹了口气,悠然道:“你都这麽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计较?晚上自己睡觉不是好好的,非要我陪著你麽?” “当然当然,仁,我已经被你惯坏了。如果没有你的身体抱在怀中,如果床榻上没有你熟悉的味道,我可是整夜都睡不著。”若允鼓起腮帮,一副甚为不满的神情,自怨自艾道:“如果我晚上休息不好的话,白天哪有精力管理朝政啊,如果出了岔子,这可都要怪你,不乖乖陪我睡觉。” “这……也能怪责到我头上?”仁莫名。不过仁知道,若允的话虽有夸大的成分,但确有几分属实。每当他很晚才哄得晖儿入睡,回到内室的时候,若允都是点著烛火坐在床栏等他的,等他上了床,若允才能抱著他的身体安然入睡。仁告诉过他很多次,不必等自己到那麽晚,可若允总是不听,偏要等他回来才肯乖乖睡觉。 若允这副小孩子脾气,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有所收敛?! “我不管,今晚无论如何,你都要陪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半步!” “好啦,知道了,真是服了你了,我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这下你满意了吧。”仁没好气地瞥了若允一眼,看到他唇角扬起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时,仁也轻声笑了起来,他以指尖轻点了下若允的眉心,道:“你啊,真不知该怎麽说你。” “仁儿,如果你能再让为夫……”若允说著,一双滑腻灵活的手便探入仁的衣衫,抚在了仁光滑的肌肤上,“仁儿,我们可是很久都没亲热了呢……” “今天就当作是补偿你,我这身子,随你享用好了。”打从晖儿出生以来,仁便把最多的心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一心不能二用,在全力照顾晖儿的同时,自然就会冷落了若允。仁知道若允心存不满,所以想要趁著今天的机会,好好补偿他一下。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哦!”若允眼角一弯,形成了两道优美的月牙状曲线。他嘴角漾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心里暗想:仁今天晚上总算是属於我的了。呵呵,溟晖你个坏小子,就自己咬著枕巾哭去吧,哈哈,哈哈哈,仁是不会理会你的,哇哢哢哢…… 天上的星星被若允发自肺腑的笑声震落了几颗,後来,这种胆子极小的星星有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流星。 “诞下晖儿之後,仁儿的皮肤更细致光滑了呢,嗯,手感超好。”若允的手狂肆地在仁裸呈的肌肤上游走,“胸部也变大了些,小小的乳头像樱桃一般,含在口中,大小正合适。”若允俯身含住仁胸前的一颗樱桃吮吸,另一只手也不得闲地把玩儿著另外一颗樱桃,“啊,身子比以前更敏感了,轻轻一触就有反应,真可爱……” “凌若允,你没完没了了?!”当时,仁真想痛揍他一顿,无奈身体被压在下边,无法站於上风,反压制他。 “宝贝儿,为夫这可是在夸奖你。” “我说过,不许叫我‘宝贝儿’,那些哄女人用的词儿,好恶心!” “呜……仁儿你真没情趣……” “皇上,皇後,您们安睡了吗?皇子哭得厉害,吵闹著要找皇後。”隔著厚重的门,一道温和谦恭的声音犹如惊天之雷劈门而入。床上翻云覆雨的二人登时停下了动作。 若允真想把门外那个不看时机的侍女给一刀劈了,什麽时候了还来打搅他夫妻二人的美事,真是该死!尤其是想到那个一把鼻涕一把泪,挥舞著两只小肥爪嚷著要母父抱抱的晖儿,若允就更是抓狂。欲火堆积在体内刚要发泄,就被人活生生地截了流,若允真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随便你们怎麽哄。朕和皇後已经睡下了,你若是再敢来打扰,朕一定砍了你!” “若允……” “仁,你说过,今晚只陪我的,不要去搭理那个混小子,他哭一会儿,自然就会没事的。”若允从背後圈抱住仁的腰肢,将他紧紧箍住,“平日里都是你太娇惯他,他才会如此依赖於你,对於孩子,不能太放纵啊。” “可你要我明知他哭闹却弃他於不顾,我做不到。”仁用力拨开若允的手,转身抚上他的脸,安慰道:“我不会耽搁太长的时间,我就去看一下,马上回来。” “不要!”若允赌气。 “不许耍孩子脾气!” “好啦好啦,每次都是我让著你。你去好了,不过要快些回来,我在床上等你。” …… 不多时,仁果然回来了,只是他的怀中还抱著那个大晚上还精神奕奕的恨人精---晖儿。 “我怎样哄他他都不睡,所以没办法,只好将他抱过来。”仁将晖儿放在床的正中---正好是阻隔在仁和若允之间的位置。“让晖儿跟著我们睡好了。” 若允虽极不情愿,却也没多说什麽。吹熄烛火的霎那,若允仿佛看到晖儿的眼角乍现出一抹刺眼的精光,嘴角也得意地微微抽动著…… “若允,安分一些,手别乱摸!”仁小心拍掉若允偷偷袭向他腰侧的手,怎奈上方的危机才宣告结束,下方却又警报大作了起来。“喂,你的脚,干嘛挠我的小腿?!”仁狠力一脚踹在若允的脚丫上,“你在这样闹下去,晖儿今儿个晚上也睡不著!” “呜……仁儿,我好想抱你……”若允委屈地撇撇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都怪这小坏蛋,又破坏你父皇我的美事。”若允怒视地瞪了横隔在他夫妻二人中间,咯咯笑出声的家夥,“都是你,害我不能跟仁儿亲热。死小子,我上辈子欠你的不成,你这辈子来向我讨债!” 啊,不行,身体还是冷静不下来。想拥抱仁,想爱抚仁,哪怕是摸摸他的身子,我也就满足了。若允一边想著,一边又伸出手朝著仁的胸口袭去,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若允猛地缩回手来。 “若允你怎麽了?”仁纳闷,下床点燃了烛火。 “他他他……他咬我……呜……晖儿他竟然咬我……”若允伸手指控著一脸灿烂笑容的晖儿,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还不是你心怀不轨想要摸我,还好被晖儿给截住了。”仁无奈地摇头,拉起若允的手,看了看,道:“没事,小孩子都是乳牙,不过是咬了个印痕,又没有破,不至於这麽大惊小怪的。” 呜……你非但不帮著我好好教育这坏小子,还跟他串通一气指责我!怪不得人家说有了儿子忘了夫君,这话果然不假! 算了算了,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为什麽我凌若允会栽在一个连牙都还没长全的乳娃娃身上?! 若允无奈地看著晖儿,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两颗圆碌碌的水润大眼中充满著狡黠与胜利之光。凌溟晖---这个继承了他和仁的优秀血统的孩子,绝对是他凌若允命中的克星! 也罢,反正晖儿还小,就当是让著他好了,暂且把仁让给他,等到晖儿长大些,不再那麽粘腻仁,仁自然就又会完完全全属於他了。 只不过,凌若允的噩梦一直一直持续著…… “母父,轩儿要跟您睡。” “颢儿也要跟著母父睡。” …… 好不容易盼到晖儿长大了,没想到又添了俩儿腻人的小东西。 凌若允的噩梦一直没有结束,是的,直到又盼到轩儿和颢儿长大些之後,他的噩梦依旧不会结束。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amyamy0705】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